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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岩 番外 牛角弓 4255 字 2個月前

作響,像是某種動物在不知疲倦地呼嘯。

可是隻有在這裡,李延麒心想,他才能夠毫無顧忌地擁抱著他愛的人,一起沉入夢鄉,一起在晨曦中醒來。這是他們在年少時候曾經幻想過的最平實幸福的生活,就那麼不可思議的,在他們命運最悲情的時刻悄然降臨。

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

李延麒突然間有種不舍的感覺,他知道他們明天會搬回他們從小長到大的李家老宅,那裡有他和李延麟各自的房間,隔著寬闊的走廊,每個房間都至少超過這套二居室兩三倍大。精致、舒適然而空空蕩蕩。

李延麒摟緊了懷裡的人。從明天開始,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他們身邊會多出無數雙眼睛:審視的、討好的、畏懼的、不懷好意的。生活在那樣一張無形的網裡,他們還能像現在這樣無所顧忌地%e4%ba%b2%e5%90%bb擁抱嗎?

李延麒曾經覺得自己是在無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接受了這樣的一種生活,每天和這城市裡的千千萬萬普通上班族一樣擠地鐵去上班,然後忙忙碌碌過完一天,再拖著疲倦的身體趕回家去,和心愛的人一起買菜做飯,一起看電視、做家務,度過每一個平靜又安穩的夜晚。

這樣的生活李延麒在過去是連想都不敢想的,因為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然而他卻過了很多年這樣的生活。

李延麒輕輕歎了口氣。

李延麟翻了個身,摟住了他的腰。

“還沒睡著?”

李延麟在他%e8%83%b8`前蹭了蹭,“你長籲短歎的,讓我怎麼睡?”

李延麒摸了摸他的臉,“辭職手續辦了嗎?”

“沒,”李延麟說:“不辭職。我還接著上我的班。李氏有你就夠了,我去做什麼?給你當秘書?每天幫你泡咖啡?送文件?”

李延麒笑了起來。

李延麟說:“這裡是不能住了。等回去以後,我在設計院附近找個合適的房子,價錢合適的話可以直接買下來,好好裝修一下……”

李延麒打斷了他的話,“你不回家住?”

李延麟搖搖頭,“我在外麵住。休息的時候,你過來。”

李延麒知道李延麟是在替他們以後的日子做打算,如果搬回李家老宅,再想過現在這樣的日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有些心酸地拍了拍他的後背,“會好起來的。”

李延麟搖了搖頭,“不,好日子已經結束了。哥,到頭了。”

李延麒沉默了一霎,“會好的,阿麟,會好的。”

李延麟輕輕籲了口氣,不想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了,“我們可以去看爸爸了,重岩可真狠啊。這麼久也不讓我們見麵……”

“沒辦法,”李延麒歎了口氣,“他恨我們,不想讓我們見爸爸。如果非要見麵,爸爸的生活待遇都要取消了。他一把年紀了,難道真讓他每天吃鹹菜嗎?”

“爸爸呢?”李延麟問他,“他也恨重岩嗎?”

兄弟倆一起沉默了。

良久之後,李延麒輕聲說:“我不知道。”

李家老宅的曆史超過百年,李承運在這裡出生,長大、結婚生子。他的孩子也在這裡出生、長大,由牙牙學語的幼童變成了高大魁梧的青年,李延麒曾以為這裡的每一寸土地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然而分開十載,李延麒卻覺得眼前所見,處處都透著陌生。

這是一種十分奇怪的感覺,身體因為回到了曾經熟悉的地方而放鬆,精神卻因為感受到陌生的氣息而緊繃起來。庭院、房屋、甚至餐廳裡的擺設幾乎都還是記憶中的老樣子,然而看上去卻又讓人覺得一切都變了。

李承運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覺,他開始變得沉默寡言。在原來的房間住了幾天之後,他讓人把他的東西搬去了一樓李老爺子曾經住過的那個房間。那裡有一道側門通往後麵的花園。聽李家新上任的管家彙報,當他去公司上班的時候,李承運就整天整天的呆在後院的花房裡,有時候跟園丁一起給花木剪剪枝,澆澆水,有時候會泡一壺茶,坐在那裡靜靜發呆。

李延麟每隔幾天就會回來看看他們,但他一直沒有搬回來的打算。公司裡事情一大堆,李延麒忙的腳不沾地,幾乎沒有約|會的時間。麵對這樣的一種局麵,李延麟也覺得茫然,不知道他們以後該怎麼辦。

他們父子終於聚在一起了,生活也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然而李承運卻在很短的時間裡飛快地衰老了下去。搬回來不過兩三個月的時間,某天清早一起吃早飯的時候,李延麒駭然發現他父%e4%ba%b2的手背上竟然已經長出了老年斑。

十年的時光改變了太多的東西。

那一刻,李延麒竟覺得自己有些不認識他了。

三個月之後,城郊,墓園。

李延麒點燃了一支香煙,吸了一口,半跪著插在重岩的墓前。已經故去的人隔著墓碑上黑白兩色的照片靜靜與他對視。

李延麒心裡竟有些難受起來。這不是他印象裡那個眉眼尖銳的青年。重岩仿佛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光中悄然無聲地變成了另外一個李延麒不認識的人,平和的幾乎沒有棱角,沉靜到近乎沉默的地步,仿佛麵對著誰的時候他都沒有什麼話可以說。

如此的陌生。

李延麒不喜歡這個人,從來都沒喜歡過。但他的生活卻因為這個人的出現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他甚至品不出這些改變究竟是好還是壞。

李延麒沉默地注視著墓碑上的照片,片刻後喃喃說道:“誰也想不到你會把李氏留給我。重岩,你說你這麼做圖什麼?嗯?”

微風拂過山崗,遠處山巒已經浮現出一層柔軟的嫩綠。

“我以前恨你恨得要死……”李延麒搖搖頭,神情微微有些自嘲,“可是現在,我卻經常想,要是你還活著,還坐在那個位子上,又會怎麼樣……重岩,你知道麼,太累了。我這輩子所有的辛苦加起來都沒有這兩個月這麼累。我不知道你一天一天是怎麼熬過來的,他們說你每一天休息時間甚至不到五小時……這和我這麼些年的生活習慣完全不同,真的好累。你看,我都開始掉頭發了。”

照片上的重岩靜靜望著他,又仿佛穿透了他,望向遠方霧氣繚繞的山穀。

“爸爸開始變得越來越像你了。高雲說你以前就是這個樣子:不愛說話,總愛一個人呆著,身邊有人的時候不許彆人發出聲音……有的時候他會喊你的名字,也不知是想起了什麼。我和阿麟都覺得他其實對你是有些愧疚的,隻不過他從來也不說。”李延麒停頓了一下,忽然覺得滿心無奈,是啊,說了又如何?重岩已經死了,楊樹更是已經死了很多年了。他心裡縱然有愧意,又能如何?

“重岩,我其實已經不太恨你了。如果沒有你,我和阿麟不可能有這麼平靜的十年。”

“這是我最幸福的十年。”

“以後,或許不會再有這麼幸福的日子了……”

“一路走好,”李延麒輕聲說:“如果一切能重來,希望你能有個不一樣的人生。”

第108章 三個小兔崽子

李承運陪著幾個南邊過來的老客戶喝了點兒酒,從會所出來的時候腳步都有些發飄。小助理等在外麵,見他出來連忙迎了上來,伸手扶住他的胳膊,“李總,小心台階。”●思●兔●在●線●閱●讀●

李承運睜著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才恍然大悟似的嘟囔一句,“是孫浩啊。”

孫浩頗有點兒哭笑不得,“是我,李總。我馬上送您回家。”

他是年後剛應聘進入公司的新人,在人事部做了幾天試用工,被高雲看中抽調到了秘書科。聽說高雲再過兩個月就要離職,秘書科的人一個個都卯著勁兒表現,都想在高雲走後順利爬上第一秘書的位置。孫浩自然也不例外,他是外語學院的高材生,業務熟練,手腳也勤快,高雲曾%e4%ba%b2口說過很看好他。有了她這一句表揚,孫浩在工作時自然更加用心。

扶著李承運坐進後座,孫浩體貼的把水和毛巾遞到他麵前。李承運接過來擦了擦臉,隨口問道:“幾點了?”

孫浩說:“差一刻種十二點。”

李承運略有些疲憊地靠在後座上,輕輕籲了口氣,“去玉蘭巷。”

孫浩愣了一下,正想問問玉蘭巷在哪兒,司機老劉已經應了聲“是”,發動車子緩緩駛過會所前方的噴泉,朝著街道的南方飛馳而去。

孫浩閉上嘴,識趣的什麼也沒問。

車廂裡因為開著空調,窗戶是緊閉著的,李承運身上的酒氣也仿佛比剛才更加明顯了。這也讓孫浩有些意外。他跟著李承運有一個多月了,還是頭一次看到他喝到這種程度。在他的印象裡,李承運是個非常精明的商人,精明的商人無論麵對是合作夥伴還是競爭對手,都不會留下任何破綻。

車輪碾過夜色,寂寞地穿行在夏夜明澈的星光下。

孫浩過了很久才發現李承運並沒睡著,而是一直盯著窗外發呆。他的眼角被酒意染的微紅,從側麵看過去,像是哭過了一樣。

孫浩不敢再看,低著頭假裝自己在玩手機。

一個小時後,車子在一條小街外麵停下。李承運推開車門,低著頭下了車。孫浩正要跟下去,李承運卻衝他擺了擺手,“你跟老劉在這兒等著。”

孫浩愣了一下,連忙答應。

司機落下車窗,點了一支煙,輕輕歎了口氣,“這都多少年了,咳……”

路燈照著外麵窄窄的街口和旁邊牆麵上一個半人高的紅色“拆”字,昭示著這一片小區即將來臨的命運。附近幾幢樓裡的居民已經搬得差不多了,隻有零星幾家還亮著燈。李承運低著頭,高大的身影被夜色一點點吞噬,消失在了小巷的深處。

孫浩好奇地問道:“劉叔,這片地是咱們公司拿下來的嗎?”

老劉吐了口煙圈,答非所問地說:“他想買的時候,手裡沒那麼多錢。等他手裡有錢了,早被彆人買走了。”

孫浩琢磨了一下他話裡的意思,“不是李氏的地皮?那李總來乾嘛?”

老劉從後視鏡裡瞥了他一眼,最近一段時間總是孫浩跟著李承運在外麵跑,老劉多少也跟他熟悉了起來,便含含糊糊地說了句,“這裡以前住過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