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還有他的一場戲，燃著燭光的藥廬內，老禦醫正在煎藥，柯躍辰飾演的蔣為走進去，接過蒲扇勸老禦醫房休息。老禦醫年事已高，走到桌邊一陣暈眩，蔣為連忙去扶，將老禦醫送到椅子上休息。

期間老禦醫又與蔣為吩咐了些話，蔣為一邊專心煎藥，一邊回答，最後兩人談到四阿哥，老禦醫叮囑他一介醫者，當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對於皇朝宮中之事要少摻和，與那些人保持距離方能安身立命。

燭光下柯躍辰抬起清亮的雙眸，此刻的蔣為尚未認識皇庭險惡，對老禦醫的話不以為意。他這一抬眉十分難驚豔，少年人的單純與靈動令在場的工作人員心間都倏忽一跳。但是眾人顯然已經習慣柯躍辰在戲中時不時給人的驚喜，錢起嘴角微微一動，陷入沉思。

中午與劉勉那一場一次過的戲提醒了他，這些日子一直覺得柯躍辰在演技上有一種驚豔的感覺，爆發力十足，然而卻不太像石湍給人的一氣嗬成、渾然一體的感覺。

毫無疑問柯躍辰對人物神態、氣度的把握都十分到位，但也僅僅隻限某些特定的、重要的鏡頭，長時間的動態部分比如人物對白時的情緒和表情就沒有專注的，隻做一個表情或無言的情緒表達來得猛烈和震驚！

很顯然，念台詞的時候稍微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所以才給人時而平緩時而驚豔的感覺。

台詞也是人物靈魂的一部分，錢起發現了這個秘密，他看了看柯躍辰，一旁的副導演已經再度喊了A。

柯躍辰側顏對著鏡頭，專注的旋轉著藥壺上的蓋子，忽然道：“師父，今日我與四阿哥閒談時，他說起他的病情，脾胃病時常複發，我見他身體抱恙，便又給他開了張比較溫和的方子，讓他堅持調理，身體或許會好很多。”

老禦醫驟然一驚，端著茶杯的手驚不住發抖，失聲道：“什麼？！”

蔣為發現異狀，轉身：“師父？”

錢起拿起場記板，在末尾哢了一下，沒有對這場戲做什麼評判，隻是叫過柯躍辰，問道：“你在念台詞的時候，心裡在想些什麼？”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十二章

“啊？”柯躍辰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麼問，頓時條件反射地道：“角色在說這話時的心情、目的，怎麼了？錢導？”

錢起抬眼，不動聲色地道：“真的？”

柯躍辰又想了想：“有時候是一片空白，念台詞的時候好像有一種……一種本能？”

他也有些不確定，說：“台詞的話，口中念出來，心中所想過也就表現出來了……吧？”

“吧？”錢起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你念台詞的時候就在跟自己拗，靠死記硬背而不是真正的理解，給人感覺像是影視劇看多了，跟著彆人模仿一樣，並不走心。”

錢起道：“真正的渾然天成，是你坐到哪個位子，變成什麼角色，就立馬能跟著角色的思慮走，什麼情境下該擺什麼表情說什麼樣的話，不用背也能猜出來他要說什麼。”

柯躍辰：“？”

錢起道：“你念台詞的時間耽誤了你體會人物心境的進度，儘管瑕疵很細微，但是總體下來給人的感覺會不一樣。晚上回去的時候記得把今天錄的部分的備份拿一份會去看看，自己體會體會。”

柯躍辰：“！”

錢起算是在指導他了吧？柯躍辰頓時心內狂喜，覺得聽君一席話，被翻一百個白眼也值了！他像隻獲得了極大滿足的哈士奇，樂癲癲地拷了備份回家，見楊旭今晚沒過來，便也沒在意，趴在沙發上抱著個抱枕看自己演的，未經剪輯的片段。

一天的戲拍下來原本已經累極，柯躍辰對著電視的液晶顯示屏，先是被臥槽這陰陽頭造型怎麼這麼雷給弄得渾身發麻，後來看順眼了還覺得有點小帥，他強撐著眼皮看了足足一個小時，被自己雷過帥過的之後，剩下的就是無儘的瞌睡。

等楊旭回來，他已經趴在沙發上，睡得一臉蠢樣。

楊旭回家之後，也是被客廳裡的情景驚了一下。電視裡循環播放著柯躍辰的大小特寫，未經任何加工與剪輯，缺了BGM的片子感覺少了不止一點點，人物的聲音也怪怪的。而片中的主角，柯躍辰此刻卻正趴在沙發上睡得流哈喇子，甚至還輕微地打起了呼嚕。

看到柯躍辰連澡都沒洗，楊旭皺了皺眉，去臥房拿了毯子給他蓋上，又拿起遙控器，正打算關掉電視，雙眼眯了眯，又改變了想法，坐到沙發上，開始認真地看身側的人演的戲。

看剪輯好的成片，難免會被技術高超的剪輯、特效、配樂等因素感染，但是純粹的未經剪輯的原始片段卻是最凸現演員演技的。

楊旭翻來覆去地看，他雖然不涉及電影製作方麵的東西，但是基本的品味還是有的，看了不到十分鐘就知道自家這位估計是被導演給打發回家自省的，結果柯躍辰倒好，問題還沒找到，就先自己睡了。

也不知道是該心疼他工作辛苦，還是該怒其不爭。楊旭笑了笑，突然覺得柯躍辰這樣其實也不錯，一步一步穩打穩紮，過得充實，永不停下追逐的腳步，偶爾偷個懶，也是樂趣。

楊旭拿起遙控器又放下去，最後作罷，關了電視，推醒柯躍辰，讓他去洗澡。

柯躍辰迷迷糊糊醒過來，看了一眼電視，說：“電視怎麼關了……我還沒參透呢……”

楊旭白他一眼：“導演讓你回家三省吾身，結果你卻抱著沙發流口水，照你這樣下去，我看也參不透什麼。”

柯躍辰撓撓腦袋，站起來往浴室走，腳步不穩，腦子卻還有點清醒，說：“我隻是太困……睡一覺起來繼續，先去洗個澡……”

柯躍辰搖晃晃地去了，楊旭搖了搖頭，去冰箱拿了罐飲料，坐在沙發上揉著太陽%e7%a9%b4，片刻之後擠進浴室，兩人一起洗，彼此弄得氣喘籲籲，柯躍辰紅著臉裹著浴巾出來，嗖的一下清醒了，又打開了電視。

楊旭則是忙了一天腳不沾地，累得不行，洗完澡後困意一股腦襲上來，搖搖晃晃走進房間，一頭栽到床上睡了。

淩晨四點楊旭起來方便的時候看到身邊沒人，打開房門，客廳裡沒開燈，就開了個電視，聲音放得很小，光線時明時暗地照在電視機前一個人身上，那人身上裹著不知道什麼東西，嘴裡時不時念念有詞，咋一看像是鬨鬼了。

楊旭半眯著睡眼，滿頭黑線地擰開客廳的燈，強烈的光線一下子令柯躍辰發出一聲慘叫。

楊旭：“……”

“旭、旭哥？”柯躍辰回頭，茫然地看到他站在房間門口，便問：“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楊旭額頭青筋狂跳，起床氣發作，怒道：“你他媽嚇到我了！這麼晚不睡覺玩夢遊呢，搞成這副樣子！”

柯躍辰瑟縮了一下，有些理虧。他穿著浴袍在客廳裡走來走去覺得冷，便把毯子裹身上了，兩隻手緊緊的環抱著，頭上戴著頂毛線帽，腦袋上頂著個U形枕，沒開燈的時候感覺像個鬼，開了燈就覺得像非洲難民，一副瑟縮病態的模樣。

“你看看都幾點了？”楊旭怒指著客廳的大鐘，時鐘上顯示淩晨四點半，柯躍辰今日有早戲，五點半就得起床去片場，鐵人也不是這麼玩壞的吧！

柯躍辰夢遊狀地看了看楊旭，又看了看時鐘，呆楞了片刻，才撓了撓腦袋，U形枕從腦袋上滑下來，楊旭霎時間深吸了一口氣：“滾去睡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柯躍辰如夢方醒，“哦哦”兩聲，忙不迭地跑進房間，趴在了床上。

楊旭覺得自己這段時間真的是魔怔了，時不時就要被那亮閃閃的光頭炫一下不說，一開始還覺得好笑，每次看到都噴飯，然而在發怒的時候看到柯躍辰戴著頂帽子，再想想下麵的大鹵蛋，簡直整個人都要不好了！簡直不能愉快的生氣了！

他去完洗手間，回來看柯躍辰仰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那張俊臉因為連日來忙碌的工作兒略顯憔悴，然而那一雙深邃的茶色眸子裡盛滿燈光，絲毫不見睡意，仿佛精神得很。

楊旭不由又皺了皺眉，摸了摸他的額頭，說：“還不睡？”

柯躍辰回過頭來，道：“我看了一宿，總算明白導演的意思了。”

楊旭揚了揚眉：“哦？”

柯躍辰道：“細微之處見真章，我在情緒爆發的時候，還有單獨的、沉默的特寫的時候表現還是不錯的，但是在平和的台詞處就有些……不知所措？看一次兩次還好，看多了就發現演來演去，全是那麼幾個細節動作，而且有點僵硬，仿佛不知道自己說台詞的時候該乾什麼……”

“很細微，很難注意到。”柯躍辰喃喃說，“然而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在專業人士麵前，這就是致命傷。”

“就跟那些個言情女主角叉腰瞪眼一樣？”楊旭自己都被自己的比喻給逗笑。但柯躍辰大致說的就是這個意思，隻不過一個明顯得傻子都看得出來，一個隱晦得隻有精專人士才有可能注意到。

然而柯躍辰的表現其實已經夠好了，楊旭道：“這種細微的差池哪裡能避免？少折騰自己了，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表演？彆給自己太大壓力。”

“唉……”柯躍辰歎了口氣，琢磨了一晚也隻意識到問題，嘗試了大半夜也沒能找出克服這問題的法子。

老實說演技這東西還要看天賦，有些人窮其一生也沒個長進，有些人卻生下來就天賦過人。柯躍辰算個中上遊吧，在藝校的時候第一次表演就被導師大讚潛力，後來經過努力逐漸具備了一個一流演員的職業素養，一切都十分順利，從未出現過無法攻克的難關，沒想到卻在這種重要的時刻開始出現瓶頸。

沒辦法，腦子在向四肢下達命令擺姿勢表情的時候，台詞那邊就跟不上了，當顧上了台詞那邊，四肢和表情又慢了半拍，不到半秒的茫然，就造成了細微的違和感，若是一心發力想兼顧二者，結果似乎越在乎越容易出錯……

想變成角色，卻又變不成角色，於是隻能通過在腦內一邊想象一邊模仿來演繹，但是腦中想的跟實際上做出來的總有些微差異。柯躍辰心裡翻來覆去地思索，楊旭見他一臉沉思，一時也是無奈，伸手一抹他的眼睛，命令道：“睡覺！”

柯躍辰總算閉了眼睛，一夜沒睡，不消片刻便陷入夢鄉。結果夢裡仍舊是蔣為的一舉一動，人物神態、人物心理、人物動作還有他想說的話……

演出人物的形就已經夠難了，而要演出人物的靈魂，這簡直是要逼演員精神分裂的節奏。柯躍辰在淩晨五點半的時候被鬨鐘叫醒，慌忙的下床穿衣服鞋襪往外趕。楊旭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又被吵醒，簡直要爆炸了！

“對不起，%e4%ba%b2愛的！”柯躍辰穿了襪子又奔到床邊，在楊旭%e5%94%87上啄了一下，登時就令楊旭沒脾氣了。

柯躍辰往腦袋上套了頂帽子，又風風火火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