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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猿傳 雲深唱月 4304 字 2個月前

是。”

針娘的目光在白淵身上搖蕩了一回,卻低頭笑了:“你家這個夥計雖說有瘋病,但是心地很好的。自從我得了眼疾之後,那些人要麼是想分我的財產,要麼是想搶我的位子,還是第一次見到萍水相逢之人如此古道熱腸。”

我正在懷疑白淵是不是真的“古道熱腸”,針娘已經從小丫鬟手裡接過一杯茶,把一顆小黑丸子一口咽了下去。

悔之晚矣。

我緊緊盯著針娘,看她有沒有頭暈?有沒有嘔吐?有沒有口鼻流血?有沒有腹內疼痛?有沒有直接撲通一聲栽下去?

都沒有。我有點失望,又很慶幸。

針娘向我行了謝禮,轉身要走,卻又對白淵說:“若是我的眼睛有起色,一定%e4%ba%b2手縫一件衣裳聊表謝意。若是不行,雲霞莊裡成衣有許多,我吩咐了莊裡姐妹,公子可以隨意去挑。”

公子?白淵?

我好像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叫他。

眼看著那繡花美人針娘扶著小丫鬟一步一步走出門,我在腦子裡將這件事情七七八八地梳理了一下,果斷從大梨樹底下抄起一根粗麻繩,對著白淵很慈祥地笑了笑,然後把他抽得鬼哭狼嚎滿院子跑。

“啊啊啊,莫離你生什麼氣,有話慢慢說,彆打我啊——”

“你說我生什麼氣!”

“是不是我跟針娘說話你吃醋了?我以後不跟她說話了就是……啊啊啊疼啊!”

“站住彆跑!今天中午不許你吃飯,晚上也不許吃,明天也不許!聽見沒有!”

“會餓的……疼疼疼!”

那天我跟白淵都沒有吃飯。我是被氣的,白淵是被罰的。

雲霞莊的老板娘,多少人盯著呢?要是她出了差錯,就算針娘自己不為難我們,萬一她去世了,雲霞莊的人還不得把我家砸個稀爛?到時候,我把白淵論斤稱著賣了都賠不起。

那天晚上,我自然是翻來覆去睡不著,在床上躺著,越想越氣,越想越怕,甚至連第二天一大早我家大門被一根大棍子砸開然後一通%e9%b8%a1飛狗跳人仰馬翻天翻地覆的場景都構想了出來。我終於再也坐不住了,翻身下床就去隔壁,打算把白淵揪起來再收拾一頓。

話說當時我左手一根棍子右手一條麻繩,抬頭挺%e8%83%b8氣壯山河地一腳將白淵的門踹開,三兩步衝進去定睛一看,愣了。

房裡沒人。

不會吧?我翻了翻他的床鋪,空的;幾案旁邊,也沒有;上茅廁去了?我抄著棍子麻繩在他門口守株待了許久的兔,都沒見個人影。

直到我都要開始昏昏沉沉地打瞌睡了,才忽然一個激靈:壞了,白淵這家夥該不會是畏罪潛逃了吧?

我又到他的床鋪上翻了個底朝天,屋裡也都找了一遍,終於泄了氣:白淵這個天殺的,不僅人不見了,而且他那個破褡褳裡的玉笛和鈴鐺也不見了。他向來將這兩件東西視作比性命還重要的寶貝,現在都不見了,定然是他連夜卷包逃走了!

天上的月亮清清冷冷照下來,我廢然坐在白淵臥房裡的地上,心裡又怒又氣火冒三丈:你一個人無牽無掛,腳底抹油跑了,躲一陣子還能活得好好的,但是我們全家人的安危可怎麼辦?不要臉的混蛋,沒骨頭的懦夫!

憤怒之餘,我竟然還有點失望和擔心。一直以為他是個秉性純良的好人,沒料到竟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至於擔心……

荒唐,我擔心什麼?這家夥在外麵都流浪了不知道多久了,不都還活得陽光燦爛的麼,來我家混吃混喝了一陣子,再出去也不會把自己餓死。

可是現在夜裡宵禁,他這個時候跑出去被巡守的兵士抓住,萬一把他當作盜賊了怎麼辦?聽說州郡大牢裡很是黑暗嚴酷的……這家夥雖然手上有很多繭子,但是身上隻怕還細皮嫩肉的,我抽他幾麻繩他都哼哼唧唧哭爹喊娘,進去了肯定受不住……

又轉念一想,沒事,遲雲是公門裡的一把手,就算白淵被逮進去,也是遲雲一句話的事情就能放出來。現在最重要的是,若是針娘吃了那丸子沒什麼事情還好,萬一有個好歹,隻怕我家在劫難逃。

想到此處,又在心裡將白淵一頓臭罵。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作者發文不易,打滾求收藏求評論~~嗚嗚嗚~~

☆、是非因緣總相連

次日清早,我正在手忙腳亂地要收拾東西把爹娘叫醒,我們全家先出去躲一躲,門口突然傳來敲門聲,夾雜著混亂的人聲:“謝姑娘,謝姑娘開門啊!”

慘了慘了,怎麼這麼快就打上門來了啊!怎麼辦怎麼辦,從後門跑?不對,先得把前門堵好!

我慌慌張張從自己房裡衝出去,在後院裡找了幾根粗壯的木頭打算去堵門,一回頭,登時傻了:隻見前門已經開了,門外擁進七八個年輕姑娘和小廝,嘰嘰喳喳徑直向我奔來。

我正要抱頭就逃,忽然見他們紛紛撲通撲通給我跪下了:“謝姑娘,我們大姊姊好了!您對我們有大恩大德,我們雲霞莊的人永世不忘!”

我一下子傻了。

好了?

大恩大德?

我不用跑了?

“來來來,跪著做什麼,快請起來吧,好好說話……”白淵伸手把他們一個個都扶起來。

我連忙接腔:“對對,跪著我們可當不起,快來屋裡坐……”忽然一個激靈反應過來,定睛一看,大喝一聲:“白淵!”

白淵手裡正在扶著的那個年輕姑娘被我嚇得一抖,不知出了什麼事地望我。白淵轉頭:“怎麼啦?”

“你你你……”

“哦,是我給他們開的門,你不是說早上開門的事我來做嗎?”

他那一臉無辜且雲淡風輕一副你這麼嚇人乾什麼的表情,把我剛提上來的一口氣又噎了回去,我有氣無力地說:“沒事沒事,你乾得……很好。”

然後又掃了一眼那些驚魂未定地望著我的姑娘小廝,扯出個笑:“進屋坐吧……”

之後,我才從他們口中聽到,針娘昨日回了雲霞莊,用過晚飯後一直休息,到了三更的時候忽然把在外間服侍的丫鬟叫起來,大家把燈燭都點上,針娘才發現自己的眼疾好了,不僅看東西清楚了,而且比以前還精細,自然是大喜過望,故而一大早就遣了人來道謝。那些人便捧上一堆金銀來,說是謝禮。

我看著這明亮亮金燦燦的一大堆,一陣晃眼的同時有了眩暈的不真實感。就像是一個賭徒本來在三更時候以為自己輸得連褲衩都不剩了,沒想到五更的時候竟翻了本,憑空賺了富得流油的一大筆。但又想到這是白淵的小黑丸子又誤打誤撞了,沒有我的功勞,就連忙推%e8%84%b1。白淵倒是不客氣,當即接下來攬進了自己的褡褳裡。

一個自稱叫疊彩的姑娘還說道,本來針娘是要自己%e4%ba%b2自來的,但是莊裡人說她眼睛剛好須得靜養,不敢勞累,就先作罷了。

末了,疊彩姑娘又轉頭對白淵道:“大姊姊還說了,她答應了白公子要做一件衣裳,自然是決不食言的。還請公子把身量尺寸告訴我,想要什麼樣式花紋的也都跟我說,回去我告訴了大姊姊,她%e4%ba%b2自執刀尺裁出來。”

白淵跟撿了糖塊似的一臉興奮,把身量尺寸給了她,又溫柔款款地說:“你告訴針娘,隻要她裁出來的樣式,肯定都好看,什麼花樣都行。你還跟她說,她眼疾剛好,多多歇著養一養,衣裳不急著做,什麼時候她覺得能做了再做,千萬彆累著。”

疊彩便瞟著他,紅袖一掩嘴角地笑了:“怪不得大姊姊說白公子古道熱腸是個大好人,原來竟還這樣體貼。我回去一個字不落地告訴大姊姊,她定然也高興的。”·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白淵的眼睛裡都要冒出水來了:“嗯。”

說句實話,他這副風騷的模樣真的讓我很想一個酒壇子招呼過去拍死他。

雲霞莊的人走路之後,我問白淵:“那天夜裡你跑到哪裡去了?”

白淵把他那一雙風流眼睛睜得大大的:“你怎麼知道我沒在屋裡?”

我很沒好氣:“我在你屋裡等了半宿都沒見你人,你說我怎麼知道?”

“啊額……”白淵擺出一臉擔心的模樣:“你昨晚沒睡好啊?那趕快去補補覺吧,今天我看著店裡就行了。”說著要把我往臥房裡推。

我察覺到這家夥在顧左右而言他,一把甩開他的爪子:“我去睡覺可以,你先跟我說清楚,乾什麼去了?”

白淵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你真的要聽啊?”

“說!”

“那個……倒也沒什麼啦,我就是去九重天上找司命星君喝了杯茶,順便問了問針娘的眼睛。”

我沉默地看著他。

他接著道:“我覺得針娘的眼睛興許是命中注定的一劫,隻怕是跟前世報應有關,就去找司命查查命格簿子。結果當真如此,針娘的前世是個男人,武林中人,慣會用毒,愛上了一個長著美目的姑娘。但是那姑娘不喜他一個男人用施毒手段對敵,反而喜歡上了一個有醫俠之稱的美男子。他便因愛之不得而生恨,施計毒瞎了那姑娘的眼睛,說她有眼無珠還不如瞎了的好。雖說那姑娘最後又被醫俠治好了,但是他終究造下一段孽障,合該報應到這一世來。”

我仍舊沉默地看著他。這家夥能把故事編得這麼好,他要是去說書,隻怕街邊擺說書棚子的蘇老伯都得餓死了。

白淵又接著道:“本來司命寫的是針娘得眼疾,十年不能視物,最後被一個赤腳大夫治好,了結這段孽緣。但是他沒想到把我算進去,讓針娘的眼睛這麼快就好了。反正針娘已經吞了太上老君的丸子,為時已晚,他也隻好作罷。本來麼,改動命格是一環扣一環的事,這裡動了一下就要牽連到另一下。所以……”

我本來還想再聽他把這段書說下去,卻見他臉上漸漸漲紅了,抬起眼皮有些做賊心虛地瞧我,就裝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他:“所以什麼?”

白淵卻紅著臉嘟著嘴,死也不肯說了,隻說他回來之前司命囑咐他天機不可泄露,沒發生的事情不能事先告訴彆人,免得又橫生變故。

我料想到他八成是一時間編不下去了,才找這麼個神神道道的理由搪塞我。想著再怎麼也拷問不出實情來,我也乾脆作罷,反正我家已經躲過一劫就行了。

白淵興許是見我有不信之色,連忙補充說:“莫離我沒騙你,這次我插手改了針娘的命格,不能再接連著改第二次,不然隻怕會牽連到更多人的命格,這樣下去於天規有損,損到最後很可能會消減我的陰德,於公於己都不利的。”

我早已煩了:“好了好了,我去睡覺了。”

搖搖晃晃走到臥房門口,回頭一看,白淵還站在院裡那棵大梨樹下,有點傻愣愣地望著我。不知怎麼,我覺得他的眼神有點憂傷。

“今天看著店啊,不許偷懶打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