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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47 字 2個月前

。他麵色陰冷:“身為主帥,不能統領三軍,竟發縱指示麾下將士叛變!範融,你該當何罪?!”

“末將死罪!”範融握緊了雙拳,忽地抬起頭來,“但領罪之前,末將還有一事求殿下告知——當年逼死顧將軍的那張星圖,當真出自殿下之手嗎?”

他說著,自袖中抽出一張星圖。

那一瞬湘王幾乎是勃然變色,他盯著範融手中那張薄薄的紙,有好一陣都沒有說話——到這一步,他顯然已經明白了定北軍嘩變的原因,一時不知是驚是怒,連呼吸都變得有些急促。

許久之後,他才點了點頭:“沒錯,是我。”隨即喉頭一滾,竟迸出一連的笑聲來,那笑聲極儘嘲弄,似是在笑這反戈自戮的一場鬨劇,又在笑自己慘淡經營的半生——是他不知足,除去顧將軍這一心腹大患後,猶覺得不夠,又將定北軍設法歸入自己麾下。才至今日養虎為患,禍起蕭牆。

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笑聲中他忽地收回了長刀,揚鞭催馬,不再管範融,不再管岌岌可危的城防,策馬向城內奔去。這一變故快到令所有人都猝不及防,包括謝長庭,隻覺那瘋狂笑聲隨著風聲自她耳邊掠過,周身景物不斷倒退,轉眼竟是來到了定北軍營。

那營地早已不複往日整肅,還有零星幾個兵丁留在其間。見湘王突然出現,獰笑狀如地獄惡鬼,這些人竟嚇得魂不附體,不管不顧,舉刀衝上前來。

而湘王見狀也不在此地停留,不等他們撲到麵前,已是馬頭一調,奔向了湘王府。

此時的湘王府,已成為一片人間火海,未到門前便可見濃煙滾滾。那戰馬畏火,忍他如何抽打亦不敢近前,隻在原地打轉。湘王%e8%83%b8中不禁一陣惡怒,他以前從不知自己所擁有的一切如此脆弱,短短半日之間便可化為烏有,煙消雲散。

如今竟連一隻畜生,也敢來同自己作對了——他原本一夜未眠,又奔波半日,精疲力儘之下,已是有些難以支撐。再一驚一怒,身子虛浮,竟自馬背上滾落下來。

冰冷的雪水沾到臉上,他伸手抹了一把,這樣前所未有的狼狽讓他忍不住又笑了,一時精神竟有些恍惚,分不清眼前是真是幻。

忽而眉頭一皺,“不對,”他陡然察覺到一絲異樣,“不對!解藍——解藍呢?!”

他此刻才想起自入城以來,便不曾看見解藍身影。自己走前將此間事務儘托付於他,以解藍之忠誠,即便大勢已去,也絕不會棄城而逃——這個認知讓他目中迸出一道狂熱來,好似這樣便捉到一絲破綻,從而能否認眼前所見的一切,證明這都隻是一場夢一般。

他用力喘了幾口氣,一手按在雪地上,一手支著膝蓋,跌跌撞撞地起身。還未走出幾步,卻被一個人影擋在麵前。

“解藍已經死了。”謝長庭看著他道。

兩個人對視著,湘王眼中的狂熱漸漸冷了下去。他問:“你怎麼知道?”

“他是我殺的。”

這話還沒說完,她隻覺撲麵一陣巨力,湘王攥住了她的衣領,雙眼緊緊盯著她。顯然他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甚至在轉瞬之間想透了這件事的真相,她在宴會上唱過的歌、她自獄中救出的人、她%e4%ba%b2手送到城頭的柴草……還有今天清晨臨彆之前,她一反常態的溫情。最無法忍受莫過於此,想不到——他想不到,或許她也想不到——那溫情竟真的讓他留戀過。

演了這麼多年,卻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日,他也入了彆人的戲。

“這些都是你做的?”

湘王望著她,他的雙眼血紅,仿若隻要她點一下頭,下一刻他便會衝上來,狠狠咬斷她的喉管。他咬牙切齒地道,“說!究竟是不是——”

話音未落,卻忽覺身後一陣寒風驟然而來,他下意識一彎腰,正欲閃向一旁,半途卻忽又頓住了身形,左手將她一帶,右手揮刀向後砍去。

那原來是兩個定北軍卒,一路尾隨而來。半是為了報仇,半是為了邀功,卻因腳程不及,此刻方才追到。正逢湘王與謝長庭對峙,那兩人忙趁機自背後撲上來。不想湘王極為機警,發覺了他們,本以為要無功而返,卻不知他是怎麼想的,剛才還是一副恨不得%e4%ba%b2手捏死謝長庭的模樣,這會兒突然又停下來救她。這一動一靜之間,竟是被刀鋒在肩頭掠了一下,帶起一溜血珠。

見他負傷,那二人大喜過望,正欲衝上前一舉斬其首級。不防湘王轉過身來,冷冷一笑,刹那刀光如長蛇盤繞而上,為首一人尚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便覺手腕處驀地一涼,鮮血噴湧,痛得他頓時伏地翻滾不止。另一人見勢不好,連忙轉身欲逃,卻已被一刀劈中後心,嗚咽一聲,立時斃命。

湘王這才緩過一口氣,給那斷手的補了一刀。

他轉過頭看著謝長庭,她微微失神地睜大雙眼,盯著他肩上的傷口,顯然是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救自己。可其實他也不知道。兩個人就這樣迷惑地對視了一會兒,他才開口問她:“告訴我實話,是你嗎?”

謝長庭沉默了一下,終於點了點頭。

湘王歎了口氣,將那柄染血的長刀重新提起來,慢慢指向了她,“謝長庭,你——”他語聲微頓,似乎根本也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或許也沒有什麼想說了吧。隔了許久,才問道,“你就那麼恨我嗎?”

“不是的。”

她並不是恨他,“殿下,其實你是個很有才乾的人,你文武雙全且心智過人,隻可惜生不逢時,你想要的那個位置,已經有人坐了——這對你來講確實非常遺憾,若你為帝,必成英主。可如今的永啟皇帝,卻未必不是一代明君。”

“他已經足夠好了,雖然你或許比他更好,可這並不是你取代他的理由。”

湘王嗤笑道:“他奪了本屬於我的東西,這還不是理由嗎?”

“那是你們的事。”她搖了搖頭,“那是你們年家的事,也許這個結果對你而言,真的很不公平。可你又有什麼權利……讓彆人為你的願望埋單呢?”

似乎是已經置生死於度外了,她就這麼把心底的想法全說了出來。權力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掌握權力的人。

湘王看著她,長久過後,才啞然笑了一下:“所以你毀了我的一切。”

“對。”謝長庭點了點頭,“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人,但是這件事,從道義上講,我不覺得有什麼虧欠。至於感情上——”她說到此處微微一頓,似乎是亦有些難以出口一般。躊躇了一下,才接著道,“從感情上講,你沒有任何虧欠,至少對我沒有。年晉良,是我對不起你。”

她竟第一次開口叫了他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在此刻改變稱呼,這改變可以說十分突兀、甚至是有些失禮的。但他並沒有生氣,不僅如此,在聽到她開口喚出這個名字的刹那,他的心甚至微微上浮了一下。而幾乎是同時,卻聽她她一字一字說道,“所以如果你要殺我,我不會有任何怨言。”

她伸手自側麵握住了那刀尖,緩緩抵到自己心口。

“來吧。”

手中的鐵器冰冷,那刀背上的血早已凍作寒冰,又被她緊緊握住,一點一點暈開在她手心。

湘王看著她,手中刃並沒有向前,亦沒有撤後。隻是那麼安靜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謝長庭,你是故意的嗎?”

謝長庭聞言一怔,但轉眼刀已經被他抽走了。湘王轉身躍上馬背。隨即一俯身,將她撈了上來,“你現在還不必死,我替你想了一個更好的死法。”謝長庭皺眉看著他,不解其意。

湘王環住她的腰,微微笑道,“給我陪葬。”

戰馬載著兩人,向江陵北城門奔去。此時城內之混亂已到了不能言喻的地步,範融棄城投敵,湘軍剩餘殘部無人統領,不成氣候,一哄而散。此刻城內所奔走者,除了率先衝殺進來的王師前部,便隻剩敗兵難民,紛紛卷拾細軟,各自逃命。

這是真正的大勢已去,到了此刻,驚也驚過,怒也怒過,湘王心中反倒奇異地平靜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半途有些零星撲來的兵卒,並不能分辨是哪邊的人,他手上忙著解決,腦海中各種念頭也不停轉。就問謝長庭:“還忘了問你,你把奉婉給我弄到哪去了?”

謝長庭譏笑道:“妾身竟不知殿下是如此多情念舊之人,難得您還記得她。”

“你看你,”迎麵兩個兵卒衝到馬前,他一麵橫刀揮開,一麵對她道,“我就提一句,你不想說就算了。”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謝長庭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是在說自己吃醋。

她不由皺了皺眉:“我送她走了。”

這話說完後他就隻“嗯”了一聲,沒有什麼特彆的表示,或可能是本來也不怎麼覺得意外。隔了好一陣,才聽他低聲說了一句:“挺好的。”也不知是說的湘王妃,還是在讚許謝長庭的行為。

所謂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可他最後留給她的,也不過這短短三個字而已。或許略帶了一些包容,但這三個字終歸如他們一同走過的九年一樣,無愛無恨,平淡到底。

寒風吹起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天際雲團翻湧,日光迷離。

城門巨大的輪廓出現在了視野儘頭,卻隱隱綽綽,看不清晰,城頭起了白霧,好似要將這天地之間凝凍作一團。

遠處戰鼓動地,殺聲震天,是王師主力終於殺入了城中,目光所及之處,儘是黑壓壓一片鎧甲,數量無算。湘王這應付到此刻已經十分吃力,甚至有幾次,謝長庭都覺著對麵刀鋒貼著麵頰擦過,這種感覺起初很驚悚,但漸漸地,人也就麻木了。隻是在心中道大約我真的要給他陪葬了吧。

“謝長庭,如果出去之後,我是說如果啊,咱們倆都還活著……”

他居然提出了一個美好的構想,“那你就跟我走吧。咱們尋一個世外桃源,住在那兒,養條狗,再生幾個孩子。”他一直很想要孩子,她知道。

“可是你做不到。”

“殿下,你不是那樣的人……像一個尋常人那樣生活,你做不到的。”

這世間到底有沒有桃源,她並不知道。可即便是有,那桃源卻永遠到不了他心裡。她說的不錯,他生來便是不能忍受平凡的那種人,即便三年、五年、許多年以後……隻要他活著,就總有一天要想著東山再起。

勝者為王,敗者為鬼。永無寧日,直到他死的那一天為止。

聽她這樣說,湘王慢慢笑了一下。這個笑容可以說非常勉強,是假裝出來的,她看得出來,他也知道她看得出來。可是誰也沒有去點破。

“你又知道了?”他歎了一口氣,“不錯,我就是騙你的,騙你跟我走,然後好生折磨你……”似乎她沒有上當,這實在是太遺憾了。

其實他敗在她手裡並沒有什麼話好說,謝長庭是這樣了解他,更何況在很早以前,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