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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68 字 2個月前

的時辰。

謝長庭將托盤接在手裡:“我來吧。”

那內侍麵色有些不虞,無奈不敢有違與謝長庭的意思,卻更不敢有違湘王的意思,一步一蹭著退到門外。

謝長庭回到床前,拆了紗布,又旋開那傷藥的瓶塞,輕輕嗅了下,替符止包紮傷口。他肩上的刀傷已經結出新痂,雖淺卻長的一道,顯得有些猙獰。而謝長庭固然早已熟悉這樣傷痕累累的身體,甚至習慣到有些麻木,即便看到這半年來他添的許多新傷,也隻是輕輕歎息了聲。

“疼嗎?”

符止搖了搖頭,感覺到她的指尖冰涼,像蛇慢慢爬過他的肩、他的頸……又倏爾一下溜走了,卻是她整個人貼了上來,伸臂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要什麼。”她在他耳邊說道,“回去,你待在這裡弊大於利。”

符止愕然看著她,方要開口,卻被她伸指在%e5%94%87邊一比,示意隔牆有耳。繼而她埋首在他肩窩,低低地道,“你要的東西我有,去找雪賜,她會給你。湘王或可能對你動了殺心,我不知道他會怎樣做,你自己當心。”

“那你呢?”

“我自己能走。”她靜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我會站在你這邊。”

能說出這種話對她而言並不常見,她的態度往往是模模糊糊。但符止知道,在大事上她很少糊塗,甚至可以說對局勢的判斷極為精明。她說自己能走,他其實是相信的,但這並不能抹平他心中那種萬般無奈的頹然之感。他竟無力帶走她。

“你若死了,我一定會獨活的。”謝長庭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所以不用太在意。”

符止凝視了她片刻,忽然緊緊環住她的腰。好似要將這個人,連同他們所共有所有回憶完完全全烙在自己骨血裡一般。初見時的驚豔、靈堂裡的回眸、這漫長人生路上短暫的相守……他愛過她,也恨過她。可這條路磕磕絆絆,或長或短,他卻隻想與她一起走。

謝長庭被他死死勒在懷裡,不免也是一怔,卻終是什麼都沒說,安靜地接受了這個久彆的擁抱。

那送藥的小內侍在門外站了許久,聽他二人起了一下午的膩,卻也不曾自言談中透出半點有用的信息。叫他站到最後不僅%e8%85%bf酸,更連牙都酸了。

臨近日暮時分,謝長庭方走了出來。

紅零在馬車上等得有些著急,長籲了一口氣:“快走吧!趕上宵禁可就麻煩了……”

“先不回府。”謝長庭卻搖搖頭,吩咐駕車禦者,“送我去一趟城門。”

作者有話要說:

☆、94 今宵彆夢寒(上)

江陵城始興建於春秋時期,為當時的楚國都城,名為“郢”。秦滅楚後更名為江陵,方流傳百代。

江陵城牆圍二十一裡,城高近三丈,通體由青磚混石灰糯米降砌築,堅固異常。湘王據守於此後,更是在六個大城門外,分彆修築“甕城”,以拒強敵。

所謂“甕城”即是加築在城門外的一個小圍城,內設藏兵洞,規模以容納人數一百到幾百的士兵不等。最大的要數北城門外的甕城,不僅有藏兵洞,還有新築成的箭樓、門閘、雉堞等。一旦進入其中,關閉內、外兩道城門,儼然便陷入孤立無援、四麵楚歌的境地。甕城得名便在於此,取“甕中捉鱉”之意。

孤城不見夕陽斜,深冬的江陵是沒有黃昏的。

太陽倏一瞬落了下去,整個甕城,陷在青黢黢的陰影中,好似血口獠牙、隨時準備吞吃人的巨獸。四周彌漫著鐵器與木屑刺鼻的氣味,抬頭隻有一框黯淡的天空。沒人明白謝長庭來這個地方要做什麼,當值的幾個守將麵麵相覷,卻也礙於她正當紅得寵,不敢橫加阻攔,隻得由她在城門處走來走去。

“平時都是你們守在這裡嗎?”她一道走,一道還問了不少問題。

“回夫人話,正是我等。”一旁立的一名千夫長,聞言隻得走過來為她講解,“每日酉、醜、巳三時,值守兵將各輪換一次。原本十日一徇休,能歇一天的班,但眼下戰事吃緊,這徇休,也是時有時無……”

“那很辛苦啊。”她說。

那千夫長心中點頭,但口裡不敢叫怨,隻是袖著手陪笑。卻聽她又問,“那麼夜間值宿,你們待在哪裡呢?”

那千夫長抬手一指,原來天色漸晚,城頭上已經支起了一個個簡陋的傘蓋,值宿兵將,各自拖著薄薄一層氈毯,屈身擠在傘下。這種傘蓋在軍中有個名字叫“風雨篷”,而實則既不能遮風,也不能擋雨,這個設計為何能沿用至今始終是謎。此刻還未入夜,許多士兵便已凍得瑟瑟縮縮,發抖不住了。

謝長庭歎息了一聲:“歲末天寒,大家夥兒受苦了。我這裡先謝過諸位堅守之功。”

“這、這不敢當……”守將們被她弄得十分糊塗,一麵疑心她是湘王派來突擊查崗的走狗,一麵又覺得她像來了場觀光慰問。心中忐忑,麵上卻隻得紛紛作出感激的模樣,“多謝夫人體恤!”

謝長庭這才結束了這場心血來潮的登高一遊。沿著蜿蜒曲折的女牆又走了一段,下了城牆。

歸途中宵禁已經開始,紅零自然是抱怨了一路。幸而千夫長隻道謝長庭是奉湘王之命前來,不疑有他,便%e4%ba%b2自開道護送她們,這才暢通無阻地回了王府。

臨彆時,千夫長還特地提醒她:“夫人以後出門要記得帶牙璋牌呀!”

謝長庭對他道謝,笑著稱是。回過頭來關上窗,紅零則輕嗤一聲。謝長庭才沒有牙璋牌呢。

與軍令不同,牙璋牌是湘王私人鑄用的令牌,隻有湘王所信任的極少數人持有。除了湘王他自己,眼下,唯獨解藍手中還有一隻——至於謝長庭,這個主意連打都不要打,湘王對她,是根本毫無信任可言的。

當下,謝長庭也隻是笑笑,不再提這事。轉天紅零要怎麼去告狀就不知道了,但最終湘王倒也未曾追究什麼,甚至算是給予了一定程度的肯定。

“這麼賢惠,”他聞言戲道,“還真有點皇後的樣子了啊?”

如果這也稱得上賢惠……這簡直是個荒天大謬,連解藍都不忍捧他這個場。最終憋了又憋,勉強說出一句:“既這樣,今年府中家宴……殿下不妨交由謝夫人安排,也是才適其用……”

“誇她一句,你這兒就給我撂挑子了?”

解藍忙道:“奴才不敢。”

湘王掀%e5%94%87一笑,少頃,眼神又漸漸歸於鋒利,“這事不能讓她管。你且去仔細安排……家宴當晚,我要萬無一失,知道麼?”

解藍方也才換了一臉肅然,低聲應:“是。”

自進了臘月以來,便算是真正到了年關。儘管江陵城如今受湘軍的強壓控製,但民間百姓,對於過年的濃厚興味,卻是絲毫不減。小年夜祭灶,這時並不似後世習俗定在臘月二十三這天,而講究“官三民四船五”——官家過臘月二十三,普通百姓過二十四,水上人家過的卻是二十五。這才有《祭灶詩》“古傳臘月二十四,灶君朝天欲言事。”句流傳。◆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而湘王府的家宴曆來也是這一天,隻因從前除夕是大節,總要與皇帝、太後等%e4%ba%b2眷在宮中相聚。如今雖沒有了這回事,習慣倒一時不能改。名義上是家宴,但湘王府向來人丁單薄,多還是宴請門人賓客。名士雲集,一時間,倒成了風靡江陵的一樁盛事。

“我勸你還是彆裝病……”

這天傍晚,紅零給謝長庭梳妝的時候,就說,“即便我不拆你的台,估計你待會兒還是瞞不過解中人……不過是吃一頓飯,到時候你推說醉了,早早就回來,這也沒什麼嗎?”

謝長庭低頭不答。原以為那夜無禮惹惱了湘王,這些天裡,他雖肯定了她“皇後就得這麼當”的種種行徑,但亦不往這裡來見她的麵。家宴一事,本也與她無份。但不知怎麼,今早卻突有人送了帖子,說請“符將軍攜妻與會”,後又送來了一套王妃品秩的禮服。前後矛盾之處,實在令人無言以對。

鏡中倒映出那一抹刺眼的鎏金紅,嬌豔奪目。

謝長庭心知今夜隻怕事非簡單,再好不過給她和符止一段難堪,如不好,她想到湘王那天說的“成就他們一段君臣之義”,心中越發冰涼一片。至於眼下,裝病固然是個極壞的解決辦法,而湘王也未必不曾防到她這一手,今天早上才知會她,也是不曾留出時間讓她真病。

“怎麼?誰要早早回來?”

說話間,卻不防門簾一挑,湘王負手含笑跨進屋來。他今日冠帶一齊,拖金橫玉,不經意倒有幾分風流俊美,令人心折之處。紅零萬沒想到是他%e4%ba%b2自來了,驀地也是一驚,惶惶撂下手中的事跪地請安,卻忘了手中還挽著謝長庭半邊發髻。象牙梳子一撤,她立時偏頭噝了聲,竟被生扯下一縷青絲來。

“慌什麼。”他斥了聲走過來。紅零這才站起身,默默替謝長庭將鬢發攏好,又彆了一對累絲紅螺鈿插針,一支丹鳳七寶明金步搖。一時珠玉輕晃,光華暗暗流轉。

湘王此刻來,自然是要攜她一同赴席。到這個時候謝長庭反而平靜下來,一路無言,待行至臨水廊下,方可聞絲竹嫋嫋自對岸傳來。燈影水色,波光迷離之間,猶如點點繁星自九天華墜,光彩映人。如此歌舞升平氣象,是謝長庭平生所未見,恍然竟有種狂歡末世的意味。

方自出神之際,忽覺腕上一痛,抬起頭,才發覺湘王正冷眼盯著自己。許是她有些太安靜了,他低聲警告道:“彆玩什麼花樣,識相一點。今晚之後,還能留你一條命在。”

果然是有事——謝長庭心中猛一跳,麵上卻不露聲色,隻默默垂下了眼簾。

湘王一經扯她,指下無意觸到一條串繩,這才瞧見她腕子上依舊戴著自己贈與她的那顆明珠。不免也是微微一怔。

神色方柔和了些,牽了她的手,“走吧。”

待來到席間,已經是賓客滿座,湘王帳下臣僚、有功之將,以及江陵城內的名望之士,皆在這日受邀之列。隻不過,縱這些人見多識廣、滿腹經綸,一朝%e4%ba%b2王攜人|妻赴宴,大約也都是第一次%e4%ba%b2眼得見。當下雖無人敢置一喙,私下裡卻是麵麵相覷,都不由露出些同情之色來——隻因帖子上寫的是“攜妻與會”,甚至解藍在安排座次時,在符止身邊另設了一席。此時這空蕩蕩的一席,無疑不是一種無情的嘲諷。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呢?到了這一步,滿腹的苦除了默默自咽,竟是彆無他法。

符止深吸了一口氣,緊緊握住手中的酒盅。忽聽背後一串腳步聲,有人來到自己身邊,拉開那張空席,盤膝坐下來。

“我是你上峰,與你並席而坐,當不為過。”這人竟是範融。

符止如何不知其中用意,當下心中微撼,低聲道了句謝。範融卻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