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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21 字 2個月前

周遭一切都纖毫畢現。符止淡淡看了她一眼:“看見就看見了。又不是見不得光,我都不怕,你怕什麼?”

他雙眉緊鎖,眼中則是一丁點笑意也無,定定望著她。謝長庭一抬頭對上他的眼神,不由得一噎,“……將軍有事兒?”

他沉默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氣,“你過來,我問你——”

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拉到近前來。輕輕一握卻發覺她右手始終攥緊成拳,掰了一下,她似乎有微弱的抗爭,但最終還是放棄了,那枚紫色珍珠靜靜躺在她掌心。符止見了,神色一下子變幻莫測起來,低頭重新審視她——方才在儀和宮內,他也是全程旁觀的。這一顆小小的珠子上究竟有多少牽扯,一朝太子的廢立、鐘離薇的一條命……可這東西為什麼會在她手裡?

“今天的事,和你究竟有沒有關係?”

他緊繃著聲音問,原本一分的懷疑變成了十分,幾乎不敢往深處想。見神色無辜地搖頭,他實在不可抑製地冷笑起來,“你真是不怕死啊,宮裡的事也敢插手……謝長庭,你告訴我……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說到最後猛地抬起她的臉,力道之大直掐得她有些發疼。“我沒有!”她終於開始掙紮,“我真的沒有,停之,我真的沒有……”

他動作一頓,終究是敗在了那一聲“停之”上——也不知道是為什麼,在漢中的時候並非沒聽她這麼叫過,可是這時候仿佛就不一樣,被她一喚,連身子都酥了半邊,什麼火氣都被澆滅了。手上的力漸漸緩下來,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忽而一展臂將她擁在懷裡。她素日來的性子可以說是又強又擰,難得這麼溫順一會兒。符止提醒她,“給你機會了,還不快解釋?”

謝長庭仰起臉來:“那將軍會信嗎?”

“你說,我就信。”

她沉默了一會兒,“珠子是湘王給我的。”

這就很叫他意外了,怎麼回事,讓她說清楚。謝長庭也沒有隱瞞,就將怎麼在儀和宮外跟上解藍求證,後又遇上湘王的事都說了一遍,“……給我這個珠子大概也就是為了震懾吧。妾身這樣的人,湘王也未必會放在眼裡。”

“那你怎麼會知道東西就在解藍身上?”

“不知道,但是可以猜啊。”她笑了笑,在他耳邊輕聲道,“在儀元宮的外殿,太子真的打開盒子給妾身看過,當時笛子還在。後來就宴席上那麼一會兒的時間,即使被換掉了,也必定來不及處理掉。湘王不能放在自己身上,他身邊又隻帶了一個解藍,妾身就覺得……”

清淺的呼吸吹在他耳畔,他順勢把她按在肩上了,歎了口氣道:“你膽子也真不小。湘王那個人……”他似是也有一些覺得難以用語言表達,靜了一會兒,不再提這個話茬,隻是喃喃跟她說,“咱們說好了,以後不論遇上什麼事……隻要你說的話。我都信,但是你彆騙我,好嗎?”

他這個語氣最後不得不說都有些懇求的意味了。謝長庭笑了下,似乎是默認了,可並沒有回答。

宮燈在夜風中微微搖晃,照著她小扇子一樣的一對眼睫,微微垂下,纖細濃密的陰影投在白皙的麵頰上,忽短忽長。他倏然覺得有些不真實,仿佛眼前一切都是假的。即使她在自己懷裡,可是好像依舊如何也看不透她一般。想要和她說些什麼,卻幾乎害怕隻要一開口,就連這樣短暫虛幻的依偎也破碎了,如水上浮萍,風一吹,什麼都不剩下。

隔了許久,他才低聲問道:“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以後。”

他猛一震,低頭扳過她的雙肩。兩個人對視著,卻都沒有說話,擺在麵前的問題是明顯的——他們有以後嗎?

其實能走到現在這一步,已經殊為不易,都不算是懵懂青澀的人了,愛這個字誰也不會輕易出口。能在黑暗中這麼依偎片刻,其實也足夠了,至少眼下是足夠了,雖然這並不足以杜絕對未來的隱憂。

謝長庭頭腦一貫是極冷靜的,但是從來沒有一個片刻,讓他覺得她比自己冷靜這麼多。於是就隨之而來了另一個困惑:她究竟是怎麼想的?她的態度實在是撲朔迷離,不必說感情,他根本就無法確定她是不是有感情。對於他,謝長庭的態度至多算是不拒絕,而這樣子能走多遠,又誰能有把握呢。

“你不能這樣……自打一開始,就是你先招我,你得負責到底……”他也不知道是說給她聽,還是在說給自己。勉強笑了笑,“以後是該我想的,哪裡用你來想。我看彆的不說,你先從你那綢莊裡搬出來是正經……我告訴你,我不滿意這事兒很久了其實,來來往往都是人,後麵又緊挨著庫房,那是住人的地方嗎?店裡有人管著,又不是離了你不成,我給你找個宅子,趁早搬出來吧。”

她聞言就笑了:“將軍是這就打算置辦外宅了麼?”

對於她這種挑釁行為,符止是很不屑的,“我也不想費事。那叫你搬將軍府來住,你同意嗎?”

謝長庭怔了一怔,果然不再說話了。不過這件事她最後居然真的答應了,而且沒經什麼猶豫,就表示隨便他去安排。符止在東街後頭是還有間宅子的,但是安置過鐘離薇主仆,現在拿來給她住,似乎有點怪怪的。況且那個地方離千重實在太遠了,她平日裡來回,會很不方便。幸而這是長安城,門市、人口的變動都是十分頻繁的,不出一個月,就讓他找到了一間地段合適的宅子,舊主剛剛搬遷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快樂=3=

這周上了活力更新榜,所以從今天到下周三會保持日更……快沒存稿了,感覺好疼_(:з」∠)_

☆、59 初雪(上)

從找好宅子,到打掃翻修一番,可以住人,至少還要等上幾個月工夫。

左右今年之內,這個家還是遲遲搬不了,謝長庭便依舊是留在千重,專注打點年尾的各種雜務。

每年這時候都是最忙的——天氣漸漸冷下來,過了小寒,京城下了一場薄雪,處處銀裝素裹。各色冬裝、裘衣、大氅銷路緊俏,家家戶戶裁製過年的新衣、拜%e4%ba%b2訪友的帛禮……生意十分紅火。今年秋天長,冬天冷得就特彆突然,一連幾日,千重上下竟人人忙得腳不沾地。

“庫裡的杭綢、刻絲錦大部分都訂出去了,妝花錦和三梭布也快清空了,東家,您看……”方掌櫃來找謝長庭參詳,其實這兩天雖然忙,但是大家都挺高興,照這個進度下去,把庫存清空,今年的生意就算圓滿了,大家也好關起門來安心過年。

但是謝長庭卻沉%e5%90%9f了一下:“那就先放一放,好料子都不急著賣,留著到臘月裡,價錢還能提。”

她發了話,方掌櫃也不可能說出什麼異議來。兩人又在櫃上談了幾句,忽見寧子打了簾進來,帶進好大一陣夾著雪沫的冷風。惹得方掌櫃連聲嗬斥他,“還不關上門?櫃上這麼多事,又去哪兒偷懶了!”

寧子一邊嗬著手,一邊笑著走上前:“今天還真沒偷懶……早上不是去給湘王府送冬衣嗎?出來的時候,他們內管家留了一下我,問咱們庫裡還有沒有絹紗這樣的輕薄料子……聽說是他們王妃想要,這時節京城裡各處都買不到啦。我估麼著咱們應該還剩些,但是哪能跟他交底啊?就說回來問問我們東家,他還留我吃了一盞茶才出來的……”

今年,湘王府的冬衣是在千重訂做的。

謝長庭以前那些小手段已經用舊了,如今拿出來,顯然有點不夠看。王府並非卓、符那樣的小家小院,這次會在千重製衣,說到底還是湘王妃買謝長庭的麵子。倘若送來的東西出了問題,湘王妃大約也就是一笑置之,覺得謝長庭經不起這個抬舉,換個地方,再訂一批就是了。

所以這次,謝長庭並沒有急著在貨品上動手腳。⑤本⑤作⑤品⑤由⑤思⑤兔⑤網⑤提⑤供⑤線⑤上⑤閱⑤讀⑤

可眼下這事就是這麼湊巧,寧子傳的話是這樣的:“他們內管家說,王妃娘娘要這些料子有急用,價錢怎樣都好談,東西是越多越好……就問夫人什麼時候有空,去她那裡坐坐?要不說個時候,她%e4%ba%b2自到店裡來一趟也行……”

這大概是真的急用了。長安城寸土寸金,大大小小的綢莊,通常都是一季清一次庫存,夏天的薄料子基本不會留到冬天——沒人買,又占地方。千重倒還好些,謝長庭帶著人察點了下,從犄角旮旯裡多少搬出了些輕綃雪紗、醉仙顏、散花綾這樣的存貨。也不必勞動王妃駕臨,先著人去遞了話,第二天,就裝車一道帶去了湘王府。

時近臘月,天色陰霾,清晨下了零星一點雪,薄薄鋪在路麵上凝固不化。

馬車行過深巷,在雪麵上,發出陣陣微弱咯吱咯吱的響聲。湘王府大門向南,與宮城的雍華門遙遙相望,是個三進深的大院子,管家也分內、外兩個,各管一攤,涇渭分明。

後來謝長庭才知道,湘王身邊的解藍,其實正是王府的外管家。

而今日替湘王妃出來迎她的,自然是內管家。

下人們早已將路上雪掃開,從垂花門向內望去,曲曲幽幽,殘雪如白練團團堆在道邊。些微陽光透過雲層,照著層疊的飛簷鬥拱,冰掛晶瑩,如登瓊樓。

室內卻馨香撲麵,溫暖如春,湘王妃鄰著累絲鑲紅石的熏爐而坐,見她進來,便笑著招手:“過來這邊坐,正暖和……誰料今早又下雪了,外頭冷著呢吧?”

謝長庭不敢真與湘王妃並肩而坐,側著半個身子,微笑道:“出了太陽,倒沒有前幾日冷。”

湘王妃卻不太拘禮——她對於謝長庭的印象著實還是不錯的。從那日在宮中的情形看,她覺得簡王妃這個位置,謝長庭是十拿九穩的。寡婦再嫁嘛!高陽候女文姬就胡人育有二子,歸漢之後,不是也改嫁屯田都尉董祀?也不見有誰說她高攀了。

湘王妃想著有點唏噓,“我瞧著晉意對你,也真是看重的。後來才聽說,你在儀元宮裡是將這事辭了……這又是何必呢?”

謝長庭搖搖頭:“殿下`身份貴重,妾身不敢高攀。”

“也是各人自有緣法吧。”湘王妃見她態度堅決,不由歎了口氣,“倒許是你躲過一劫。像我,自打入了這王府的門,還不是空耗了這十餘年……”

她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看著十分年輕。但是微蹙的柳眉之間,還是掩不住那一抹悵然。說句實話,湘王的後院算是挺乾淨的,沒有一些喧賓奪主的鶯鶯燕燕,湘王妃一家獨大,生活境況自然不差——但這並不是說,他們夫妻感情有多麼好。湘王的心誌,明顯沒有局限在這一方小小的後院裡,湘王妃說空耗十餘年,倒也並非虛言。

隻不過她說這些,謝長庭就不能接話了——附和也不合適,反駁也不合適,身份天差地彆,她也沒什麼能夠勸慰湘王妃的。唯有默然不語。

“瞧我,提這些做什麼。”她們之間有些交淺言深了。湘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