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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37 字 2個月前

向另一邊廟柱走去。他心中不由略一焦躁,想要轉身,卻是被纏住回轉不得。

那女客商見狀不由大喜——三兩下抽出腰間匕首,正待衝到謝長庭麵前。卻見謝長庭抬起臉來,朦朧間似乎笑了下,忽地將一物擲向了她!

女客商不由悚然一驚,來不及看清那是什麼,忙閃避至一旁。卻聽那物“嗆啷”一聲墜地,周圍倏爾陷入一片黑暗。

謝長庭擲出的是燈台。

一擲過後,她便向一步步退到了佛像以後。 不多時隻聽那女客商淒厲一聲呼喊,之後便忽然沒了聲息。廟中一時靜到了極點,唯聽門外雨聲淅淅瀝瀝。

謝長庭這樣行事極為冒險,卻也是經過一番思量的——她方才仔細瞧過。那男客商兵刃太過厲害,符止沒法子硬接,要勝也隻能勝在靈活。可燈火之下,無處遁形,他占不到什麼便宜。

滅了燈火,便是賭他在黑暗中能勝。

她背靠著佛像,深深吸了一口氣,才發覺心其實跳得極快。其實很奇怪,她也殺過人,可這實際上是第一次體味什麼是生死邊緣。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一時不由想起的是曾死於她手的那些人,一時又是想到,此刻自己的性命竟完全交托在另一人手中了……自從十七歲之後,離了江寧謝家,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無法掌控自己命運的失衡感令她微微有些失神。便隻是睜大眼睛盯著對麵斑駁的影壁。

這一場鏖戰變成了對峙,黑暗中的兩人猶如雕塑。不時一道閃電落下,才會猛然有一兩聲兵刃相接。影壁上十八羅漢依稀的麵容被晃亮,複又重新融於黑暗,終於漸漸晨光熹微。

影壁上投進了一個人影,一步步向她走來。

謝長庭如此站了半夜,此時已是全身僵硬,連轉動下脖子都難。忽地一柄染血刀刃橫在她頸上,她這才勉強轉過頭,對上那雙極明亮的眼睛,不由身上力氣一鬆。

符止看著她笑了一下,聲音卻近乎嘶啞:“你怎麼不害怕?”

她搖了搖頭,瞧見他右頰上有一道血跡,已經乾涸變為棕黑。她伸手欲為其抹去,卻被他偏頭避過了,“……是我的血,回頭再管它。”

他說著收了刀,“雨停了,走吧。”

兩人此刻也身無長物,簡單收拾了下便出了佛堂。那假扮客商的兩人騎來的馬還拴在門外,倒也算他們的一點點戰利品,不必再同乘一騎。經過昨夜,兩人之間總有些難言的曖昧,可眼下誰都沒有心思去提那些,如此倒也免去了許多尷尬。

一夜雨下過之後,林間地麵泥濘難行,回程去尋大軍蹤跡似乎有些不太現實了。便唯有再向前行。

不久便穿出樹林,抵達山坳以裡的小村落。

此地偏僻貧瘠,整個村落不過百十來戶,客棧也隻有一家。可眼下也沒人會計較那麼多,他們在客棧要了兩間房,第一件事便是著店夥計打水上來,洗去一身塵土血汙。謝長庭又要梳頭又要換衣,難免磨蹭一點,待她收拾妥當下樓來的時候,符止已經在櫃前和掌櫃說了好一陣話。

那掌櫃麵帶難色:“您知道我們這地方小,車馬倒是能雇,可是這時節誰也不願意北上啊。何況昨天一夜沔水漲起來不少,車馬都過不去,您要渡河得坐船。渡過去以後您再想辦法雇車,可是我和您說實話,咱們這邊連著十幾裡都沒有大城鎮,願意北上車馬到底不好找啊……”

此時江帆必定已經帶領大軍拔營,他們兩人要回京,必須得另想辦法。

隻是眼下境況實在是無法可想。那掌櫃看出他們為難,便勸他們索性在這裡先住下,“……每到年末,我們這邊出外做短工的人就都回來啦。等過了年,他們有上長安的,您二位和他們一起走,路上也是個照應。”

這就太荒唐了,如今是八月初,等到年末還要耗費四個月的時間。他們兩人都不可能在這裡耽擱這麼久。正躊躇之時,卻見謝長庭忽然走過來,向那掌櫃笑盈盈地說了一句江寧話:“勒噶得口安能得啊?”

原來那掌櫃也是江寧人,謝長庭生長在江寧十七年,一聽他口音便知。她這句話出口,那掌櫃忽聞鄉音,也頓覺%e4%ba%b2近,忙對她道:“格呢勒罷能!”

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地交談起來,另一邊符止則是半個字也聽不懂了。也乾脆不去費心去猜,轉身上了樓。

店夥計著廚房準備了飲食,這時候已經陸陸續續端上來,鄉間土菜總是簡單一些。桌上隻有一碟炒三絲、一碟素燴丸子、一大碗野菌鴿子湯,沒有要主食,用兩碗水煮肉末蛋代替,倒也清淡宜人。謝長庭上來的時候就看他坐在桌邊,飲食都放著沒動,約莫是在等她。

蓮步輕移上前來,她此時手中多了個小酒壇,端端正正擺在桌上。對他笑道:“那掌櫃原也是住在槐花裡弄,與我家不過街頭巷尾。這酒是他送的,將軍要喝就自己弄一點吧。”

符止便問她:“方才你們在說什麼?”

“妾身是問他,今年荊口能不能渡。”原來荊口是南下江寧一處渡頭,隻是年頭愈久,每逢汛季極易漲水過堤。十年倒有八年不能行船,偶爾遇上一兩年雨季短就是運氣了。見他還是不解,她便解釋道,“妾身是想著,倘若荊口今年不漲水,我們便可從此雇船南下。妾身在江寧還有幾個可托信之人,倒是不難找到去長安的車馬。”

她又道,“隻可惜他說今年荊口不能渡,眼下唯有另想辦法了。”

符止聞言隻是略沉%e5%90%9f了一陣,並沒有答話。片刻啟了酒壇斟了兩盅,問她要不要來一點。她就笑,“將軍%e4%ba%b2自斟酒,妾身難道還敢拒絕嗎?”

說著倒也不忸怩,先敬了他一盅。隻是點到為止,再滿上的時候她便不要了。他也沒有強求——他們如今有一點亡命天涯的意味,孤男寡女,實在沒有灌她酒的道理。又自斟自飲了幾盅,大約有一點酒意了,有些話也比較容易說出口。

“謝夫人,”他喚了她一聲,“其實你這樣說,我倒有個辦法。”

謝長庭抬頭詢問地看著他,隻聽他說道,“我是想南下不成,可是倘若雇船沿沔水北上,三日內便能到我老家漢中郡……我父母家人都在漢中,從那裡啟程回長安,應該不難。”到這裡他也覺得有一點難開口,“就是不知道你……跟我回趟家,你願意嗎?”

她聞言不由一怔。一隻空酒盅在手中轉了兩周,又被她輕輕放下。

到底是有些太唐突了,也無怪她誤會……他窒了下,方要找補兩句。卻見她忽而抬起頭來,酒暈入頰,隱約透著一抹淡淡的嫣紅。眼波在他麵上一轉便收了回來,她輕輕一笑,“好啊。”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方言:肯定不正宗,懂江寧方言的妹子求不嘲笑……我是北方人,這兩句話還是請教的宿舍妹子,當時讓她翻譯的時候那個感覺簡直羞恥PLAY= =

☆、47 漢中符氏

漢中自古是繁華富饒之地,治所西城更是依山環水,奇秀非常。漢中符氏追根溯源,還要一直到應嘉朝的名相符央,以及其子大將軍符延清。應嘉帝五歲登基,符氏匡扶幼主,功不可沒。直至應嘉盛世年間,符氏父子功成身退,歸隱入漢中,不再出仕。

符氏家風清正,自那之後綿延百年,興旺不衰。在西城裡提起符氏子弟,更是名貴。符止一脈雖已是旁支,人丁不多,卻也是城內聞名的富庶之家。

符止和謝長庭乘船沿沔水一路北上,經三日抵達了漢中郡轄內。之後又換乘車馬,經曆一番顛簸,終於在這日傍晚入了西城。

符止離家其實已經兩年餘,之前一直在邊塞封疆,甚至逢年過節也不能還家。是以這趟行程雖然是計劃之外,但是家門在即,心中不免振奮。三兩步走上台階叩門。°思°兔°在°線°閱°讀°

不一會兒,便聽門裡腳步聲傳來,有人嗡噥道:“這麼晚了……誰呀?”

門分左右,那個說話的人探出頭來,是個中年模樣的家丁。細眯著眼睛瞧了一陣,不由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少爺回來了!”

符止自然也認得他,微微一笑,點頭道:“鄧叔,我父母都在麼?”

“夫人在的,老爺這幾日去了尚原縣,說是要過幾日才回來……”鄧叔邊說著邊開了門,迎他們進去。

符老夫人這時候正在後麵的小花廳裡,鄧叔一路引他們過去,說了些家裡近日的情形。忽而又一頓,麵現遲疑,“……不知這位娘子是?”

他們兩人在路上已經商量好,一路逃亡的情形一字都不可提,就隻是說來看望二老的,因而進城之後還特地買了些禮物。但不管怎樣,謝長庭的身份這個問題始終沒法回避,隻能儘量模糊。好在她本身處事也極圓融,雖然有一點尬尷,但臉上並不顯。

當下隻是微笑道:“您喚我謝六娘便可。”

鄧叔雖還是疑惑,卻也不便多問,隻是哦哦幾聲。

轉眼來到了花廳以外,鄧叔便率先走進去稟告。隻片刻的工夫,一串紛亂的腳步聲向門邊移來,兩個丫鬟打開了門,就見一位五十歲上下的的夫人匆忙走出來:“……你說的是真的?停之回來了,在哪裡?”停之是符止的字。

這正是符止的母%e4%ba%b2楊氏,她體態微胖,衣著富貴。卻並非是那種頤指氣使的傲氣,反倒是因為一生養尊處優,舉手投足之間竟還有種無憂無慮的憨態。乍一見到兒子欣喜萬分,口中一會兒是“胖了”,一會兒是“瘦了”,高興得沒有一個準譜。一旁的丫鬟看得直笑,出聲提醒,“少爺一路車馬,夫人還不讓他進屋去?”

“是、是,快進來……”一行人簇擁著進屋,楊氏這時候才發覺兒子身邊還帶了一人,不由定睛細細去打量。

她此前數次催促兒子著想一下終身大事,但都被符止含糊過去了。此刻一看之下,不由又驚又喜。

謝長庭其實生得不大能看出年紀,說她二十餘歲有人信,說十七八歲也有人信。

況且自家兒子也老大不小了……楊氏思及此處,心中已覺得極是滿意。%e4%ba%b2自一攜謝長庭的手,叫她坐在自己身邊。溫聲道:“和停之一起回家啊……好,好。你叫什麼名字?家在哪裡?”

到了這個境地,似乎也真沒法子撇清了。謝長庭唯有勉強一笑,一一應答著——自然也不能都說實話,她的那些事,說出來簡直要嚇死人。正問答間,卻忽聽隔簾後環佩玎璫,看去隻見一截蔥綠裙角晃動。屋裡的幾人皆是一靜。

屏風後那人似乎也察覺了,唯恐自己行蹤暴露。兀自“啊”了一聲,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地貓下腰,就欲退回去。

楊氏一見,幾乎氣得笑出來:“蔻君,你還躲什麼?都看見你了,快出來。”

那邊也靜了一會兒,隔簾微動,走出個嬌俏的少女來。她身穿芙蓉滿開羽紗裙,身段窈窕,頭戴一朵蜜蠟石珠花,五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