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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薄命 雨泠簷 4245 字 2個月前

您費心了。”

“嗨,這有什麼,小事而已。”他擺了擺手。隔了一會兒,又想起另一件事來,問道,“這兩日都在屋裡沒出去,也不知紫屏那事怎樣了。你們有誰聽說嗎?”

謝長庭和林梓書都搖頭,這是他們相府自己的事。煙墨倒是知道:“聽說是被拉下去動了家法,打了二十板子。之後賞了些財物便趕她出府了。”

王少初不由長歎一聲:“她也是個可憐人。”紫屏比他大一歲,這些年跟在丞相夫人身邊,對他一直也關懷有加。不管這關懷是否另有目的,他畢竟是領受了,此時想起來總是悵然。

他是這麼個濫好人的模樣,林梓書就看不下去:“她可憐嗎?還不都是自作自受。”

林梓書心思實際上極為單純,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並不清楚——王、林兩家的聯姻,才是紫屏必被除去的根本原因。之所以紫屏落得這麼難堪,有一半也是為了日後林梓書過門,能在相府立得住 。這些王少初心裡懂,謝長庭自然也懂,甚至連煙墨都懂。此刻卻都是緘默不言,唯獨沒有告訴她。就讓她以為隻是紫屏太討厭了也罷。

“跟你也說不清。”隔了一會兒,王少初才喃喃說了這麼一句。而後又想起,即便說不清,下半輩子卻也隻能和這個人一起過了。不由得又是愁眉苦臉,覺得最倒黴到底還是自己。

幾人在屋裡又說了一會兒的話,忽聽門外腳步聲音。門簾一打,丫鬟扶著一人走進來,“少爺,老爺來瞧您了。”

王少初忙叫了聲“爹”。王丞相點點頭走過來,他年過半百,雖保養得當,卻難掩老態。為人又是極嚴肅,雖是探望兒子,依舊是教誨的口氣,問了些起居服藥之事。又見到林梓書立在一旁,似是和兒子處得還不錯。王丞相神情稍溫和了些,“林小姐也在。這幾日在府上,食宿還習慣麼?”

林梓書道:“謝您過問,我一切都很好。”

王丞相點點頭,目光又移落在方才一直不言語的謝長庭身上,略微顯得疑惑。她落落大方,轉過臉來,輕輕一笑道:“妾身謝氏,給王大人請安。”

她那個笑容很玄妙,王丞相猛然想起了什麼,臉色驟然劇變:“你、你就是沈——”

他隻%e8%84%b1口了這一字,而後強自將“沈佩之”這個名字咽了回去。沈佩之官拜丞相長史,王丞相是他的上峰,這個名字雖然塵封,可畢竟一點都不陌生。那一刻舊事翻湧而上,滾滾如潮——王丞相默然良久,終是輕輕一歎。

她還是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16 第三個人

謝長庭打了簾子走出閒宜居內室,王丞相他們一家三口還要說陣子話,她也不便在旁,出來等著林梓書。

外室窗奩半開,一時悶熱之氣儘去。四扇黑漆牙雕走百病的屏風依牆而立,兩側各是兩張梨木鐫花椅。謝長庭深吸了口氣,在西側下首椅上坐了,隱約可聞內室語聲喁喁,內容卻模糊不清。她倚著椅背,一時間目光飄忽,也不知在想什麼。

院中樹影梭梭,時而婉轉一聲鳥鳴。符止步上閒宜居的台階,已有丫鬟迎上來開門:“符將軍也是來探望少爺麼?”

“也是來?”他低頭進門,又問,“還有誰也在?”

“我們相爺在裡頭呢。林小姐也在,相爺留了說話……將軍若是不願現在過去,外邊坐著等一陣子也好。”他們說著轉進外室的屏風來。說話聲音又不低,謝長庭早已聽見,斂衽離座向他見禮:“妾身請符將軍安。”

他自然極是意外,又礙著有旁人在這裡,他遲疑了一下,也隻是淡淡點頭:“夫人不必多禮。”

他正有些話想問她,原以為要拖到不知是何年月,沒想到她今日卻醒了。

他坐在東側下首的椅上,丫鬟沏了新茶給他們,隨後便退了出去。他這才回轉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一連昏睡兩日,眼下是個大病初愈的模樣,不施粉黛,兩頰白得近乎透明。軟銀芙蓉交領搭在鎖骨上,顯得極為伶仃,懨懨中有種病態的美。她這副樣子,他畢竟要表達一下關懷:“……謝夫人是何時醒的?”

“今日上午就醒了。”謝長庭感激一笑,想了想又道,“聽他們說,那天是您送妾身到房間,妾身這裡謝過將軍了。”

他道不必客氣,此時心思電轉,卻全然不在與她的這些委蛇應付之上。她卻隻是低頭撥弄茶盅蓋,用蓋沿輕輕片著懸浮的茶末子,也沒有再同他寒暄的意思。便這麼沉默了一陣,終他是忍不住開口:“謝夫人,那天——”

方說了幾個字,隻聽外麵院中“撲棱棱”一陣亂響,又有鳥鳴夾雜。一個小丫鬟輕輕呀了聲,“……這不是花廳後麵那隻鸚哥兒嗎?怎麼掛這裡來了?”

隻聽另一個道:“少爺說拿過來給林娘子看看,她要是喜歡,他去跟林夫人說。過兩天叫林娘子拎家去養。”兩人說著,又動手給鸚鵡喂水喂食,在窗下忙活個不停。

符止話說到一半就被打斷,皺眉向窗外瞥了一眼。見她們一時也不會走的樣子,隻得站起身來,走到西側上首位、在謝長庭身旁椅上坐了,低聲道:“那天就是你,對嗎?”

這話說得很含糊,但是端陽傍晚在前院的一場相遇曆曆在目,許多事在他們倆之間心知肚明,由是不必說太清楚。

謝長庭遇到這種盤問,一貫的做法是裝糊塗,倒是極少有像今日這樣,反%e5%94%87相問的時候,“您若是這麼想,當時在宴席上怎麼不揭穿我呢?”

他略沉默了一下,到底是不願回答她,“我是在問你,究竟是不是你?……你想乾什麼?”

他們好像陷入了一種不停提問的狀態中,卻沒有人回答,這樣的對話自然不會有什麼進展。況且沒有說幾句,內室突然響起了腳步聲,款款向門邊移來。

兩人語聲皆是一停。謝長庭反應極快,當即站起身來,卻不意手腕從後被他拉住。

“放手,有人要出來了。”這樣子實在不像話。陡然抽了下手腕,卻根本掙不過他的力道。她一時心煩至極,也顧不得許多,偏了頭低聲道,“請將軍放手。妾身原本沒什麼清譽也罷,將軍您的清譽還要不要?”

他話還沒問完,拉住她那本是下意識的動作。正要放手時,卻聽她說出這麼一句,幾乎要為之失笑。

這麼一耽擱間,那腳步聲卻已經到了隔簾跟前。他用力扯了她一下。謝長庭也知時間絕對是不夠了,隻得踉蹌了下,跌回身後椅上。就在隔簾被卷起的一瞬間,兩人同時收了手。

煙墨跨步走了出來。看清這屋裡情形,便是一呆——對麵還有椅子,這兩位為什麼非要並排坐著?但見他們倆都是一臉漠然,煙墨心有狐疑,也不敢多問,隻恭恭敬敬行過禮,對謝長庭道:“相爺命我領夫人到書房去,他稍後來,有些話要同您說。”

他實則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方才自見了謝長庭之後,王丞相的反應便明顯有些異常,言語間也有不寧之色,著他出來傳話。

謝長庭聞言倒不驚訝,起身一笑:“那麼煩請帶路了。”

煙墨應了個是,悄悄抬眼,見符止還是事不關己的那麼個淡漠模樣,隻是眼神沉下去幾分。他也不敢再看,心裡胡亂做著各樣猜測,引著謝長庭去了。

庭陰轉午,丞相府中靜悄悄的。跨過垂花門,又沿著柳蔭間道行了一陣,便來到書房門前。煙墨將她讓進去,輕輕帶上門。

深深夏意,仿佛一瞬間被隔絕在外。

她坐在屋內,抬頭打量著周遭陳設。書案、立櫃、博古架……似是極不經意,但目光流連之處,每一件東西的位置,都一一默記在心裡。隨著一聲門響,她才悠悠收回目光。■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腳步聲掠過她身邊,沉重且遲疑。王丞相站在案前看著她,也許是屋內光線太暗,那一刻,他的臉上有掩不住的疲老之態。

“你……是為沈佩之來的?”

謝長庭並不起身,隨意到幾乎有一些失禮。臉上維持著一種奇異的笑容,也在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

她永遠記得,當年王丞相是怎樣落井下石。明堂案他也參與其中,可一旦事情走向一變,他立刻洗刷乾淨自己,將沈佩之推了出去。

她永遠記得最後一次探監。潮濕、腥氣的地下牢獄,她由差人領著,穿過黑暗漫長的甬道。四周囚犯們的□□聲、哭喊聲不絕於耳,她其實有一些恍然。這個地方如此陰冷死氣,猶如地獄……沈佩之怎麼會在這裡呢。

他曾經如同天神一樣降臨她的身邊,帶她離開那個炎涼無情的江寧謝家。而如今,他在地獄裡。

隔著牢房殘破的門,她看到他,全身染血,虛弱躺在地上。他幾乎無力說話,輕輕叫了聲她的名字,“……長庭,不要害怕。”

她怔然站在那裡,想哭又想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差人將她往門前推了推,極不耐煩,叫她有話快些說。沈佩之在裡衣上擦淨了手,伸出來握住她的,“丞相必定會有法子救我,你不要怕……都會過去的。”

他堅定地說。

可他大概從未曾想過,王丞相是否會願意救他。一個月以後,謝長庭等來的,唯有朝廷處斬的一紙昭告。她永遠記得。

時隔兩年,這刻苦的仇恨,依舊清晰如昨日。且繁茂更勝昨日——兩年以來,它深深紮根在她心裡,瘋狂滋長,蒙蔽她的理智。她早已沒有理智。隻要能殺了他們,要什麼代價,都不重要了。

斂下思緒,她微微一笑:“大人這話就叫妾身聽不懂了。分明是您要見妾身,怎麼反問起妾身的來意呢。”

她這個時候又拿出裝傻的功夫來。王丞相弄不清她的意圖,心裡更添了一絲隱憂。因此她故意說話溫吞,拖延時間,目光不易察覺地在房間裡流連,王丞相竟也沒有注意。

隔了一會兒,他才煩躁道:“你究竟想怎樣?明堂一案是聖上%e4%ba%b2審,根本不可能翻案。沈佩之身後無人,我已經著人去贍養他父母家人,你還想要什麼?”

“您也知道他有父母家人嗎?”她低笑了一聲,淡淡道,“妾身本以為,您這樣的人大約是心無牽掛的。而今一見,才知您對您的夫人和兒女,也是重情重義……”

她這話一出口,王丞相不由有些變了臉色:“你想怎樣?你恨我也罷,可他們何其無辜!”

“無辜?”她撫著左耳上的珊瑚墜子,目光掠過窗邊的書架,忽而一定。其上擺著一隻青金藍八楞弦瓶。這隻瓶子,在沈佩之家裡有一件一模一樣的。原本是禦賜的一對,王丞相為籠絡人心,特地拆出一隻,贈給沈佩之。

她不由垂眸冷笑了一下,“佩之當年就不是無辜的麼?”

王丞相欲言又止,神情複雜:“我——不能說。謝夫人,不管怎樣,我勸你及早收手。當年沈佩之的死我有責任,我不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