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想見他一麵。”
百裡展眉:“這倒巧,方才那白鹿前輩還誠邀白姬過去一敘,想必現在去,他還是會很歡迎的。”
他折身朝睚眥招了招手。
“主人什麼事?”睚眥小跑步過來,趴著他褲%e8%85%bf蹭了兩下。
百裡笑容不變:“睚眥啊,阿潯的身體現在不方便走動,你負責馱山神大人過去。”
馱他?
睚眥眼珠軲轆一轉,自鼻孔裡哼出一個婉轉的冷音來,它可是天界神獸,才不要隨隨便便給人當馱夫呢!
“那便有勞了。”
山神似乎不知客氣是何物,毫不推辭地騎到睚眥背上。
撫摸著睚眥背上的鬢毛,山神一臉慈愛道:“汝這犬養得毛色甚好,不錯不錯。”
睚眥:“……!”看來它有必要在脖子上掛一塊牌子,由此來提醒這些有眼無珠的凡人它高貴的身份。
百裡忽略那來自睚眥眼中源源不斷的委屈和怨氣,轉頭對山神道:“出發吧。”
眼下他可沒那閒工夫替睚眥正名,早點完事送走這尊山神才是最最緊要的。
白鹿一族的聚集地位於溫留島東部一處平原,此處依山傍水,草地豐美,林木高深,靈氣充裕,可算是島上一處獨有的琅嬛福地。
樹林深處似桃源仙境,一個個分布錯落有致的吊腳樓出現在山神眼前。
他向前一步,臉色微微動容。
當年須彌額山夏季潮濕炎熱,多沼氣,白鹿族人因此久病難愈,還是他自己%e4%ba%b2手教會他們的祖先來製作這種吊腳樓,沒想到——陰差陽錯,流傳至今,竟演變成了一種慣例。
白姬的意識藏在身體裡,雖無法與山神交談,然卻能感受到他那一刹微妙的心理變化。
驚喜的背後是無法掩蓋的遺憾和失落。
能夠再此遇見從前侍奉自己的族人,山神顯然十分高興,可這高興的背後,又帶有一種人事變遷輝煌不再的黯然。
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大抵便是如此吧。
就在此時,白姬忽然聽到一道破空聲,不遠處的吊腳樓中正有人拉弓朝向山神,霍地一隻箭鏃離弦而出朝他額麵射去。
然山神身體巍然不動,直到那支箭快要射中他的時候,他才輕輕抬手,僅用兩指便將它折斷。
他這一手精彩絕倫,讓躲在暗處的人不免咂%e8%88%8c驚歎。
不遠處的吊腳樓上出現一枚白衣身影,遙遙喊道:“來者何人,未經允許何故私闖我白鹿一族的領地?”
百裡上前一步,微笑道:“在下百裡青鋣,這是白姬,我們有要事求見白鹿少公。”
那族人眯眼一瞧,百裡青鋣他認的,自家少主與他關係甚篤,連族長亦對其稱讚有加,是個不容怠慢的主。隻是他前來拜訪族長,為何身邊還要跟個黃毛丫頭?
他狐疑地打量山神,不多言語,隻是頷首道:“百裡居士稍等,小的這就去請示族長。”
不需片刻,部落深處又走來幾人,其中一個正是今天上午跟在那白鹿少公身邊的侍衛之一,他向百裡彎腰行禮,又不著痕跡地看了山神一眼,臉上十分恭敬:“聽聞百裡先生和白姬姑娘要來,族長早已備好了茶恭候多時。兩位請——”
一路走來,兩邊是斜木成林,落英繽紛,在白姬眼裡,這些所謂的神仙精怪皆玩得一手偷天換日更迭四季的好本事。
白鹿少公所居之處位於聚集地的最中央,是一座巨大的吊腳樓。
遙遙看見一青年揭了門簾自那樓裡出來,他身子清越,銀發如雪,一雙眼眸燦若星子熠熠生輝,是鹿青崖。鹿青崖原已離開,但聽見動靜又折身回來。
“百裡兄!你怎麼來了?”一轉頭,眼睛亮了亮,驚喜道:“白姑娘也來了?”
鹿青崖是何等聰明機靈之人,隻怔楞片刻,便反應過來。
他恍然大悟道:“原來父%e4%ba%b2要見的客人是你倆!”
白姬隻覺得心驀地一跳,恍若擂鼓,反應過來現在操控自己身體的應該是山神,真奇怪——為何他看見鹿青崖時心情表現得如此劇烈?
此時於山神心中又何嘗不是五味陳雜百感交集,他渾然忘記自己現在的身份,三步並作兩步上前,一把抓住鹿青崖的手臂,顫聲道:“白鹿!”
鹿青崖:雖然他原身是白鹿沒有錯,可像這樣的直言不諱,聽起來是不是有些失禮?!還是他應該慶幸自己還好原身不是什麼老母%e9%b8%a1,野鴨一流。
等等,他關注的點好像弄錯了。
山神看向鹿青崖的眼神複雜,交織著熾熱,憐惜,悲憫,懷舊,以及重逢後的欣喜。
“這……”
“白姬”突如其來的熱情叫鹿青崖有些消受不起,尤其是一旁百裡兄似笑非笑笑裡藏刀的表情更令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鴨梨……!
失策了,方才應約法四章——防止那個山神利用白姬的身體對彆人做出一些古怪的舉措。
百裡重重地撫摸睚眥的鬢毛。
睚眥:“……”有誰來救它於水火之中,毛都快掉光了好嗎?!
“不好意思,失態了。”
湊近看,鹿青崖的眸子像是一塊未經雕鑿的黑水晶,美則美矣,卻還是少了幾分那人的靈韻。
山神遺憾地鬆開手。
“青崖,你怎麼還在這?”
白鹿少公出現在門口,然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聚焦到那雙璀璨逼人的燦金色雙瞳上。
而山神亦望著他,臉上的孤絕清冷一如千年前,對藏在祭台後偷看的他那冷然一瞥,隻是那一眼便震撼了他的餘生。
行動先於語言。
他快步走到山神麵前,跪下來,整個人匍匐在地,額頭貼著山神的腳,飽經風霜的臉上終於流露出年少才有的敬慕崇拜,顫唞道:“白鹿一族第十三代族長鹿子非叩見山神大人。”
鹿青崖起初還為父%e4%ba%b2出格的行徑感到詫異,而聽完整句話後,他確確實實地受到了驚嚇。
白鹿一族之所以世世代代侍奉著山神的原因是,其祖先乃是山神最寵愛的靈寵,陪他經曆開辟混沌,經曆上古之戰,又討伐邪魔,最終因救主而折損在戰場之上。
當年他們這一支人離開須彌額山時,山神已然隕落,他從小隻在老人的耳提麵命中聽到過山神的英勇事跡,包括他如何犧牲自己與魔族抗爭,老人們說得繪聲繪色,他卻聽得半信半疑。
畢竟這段曆史早已遠去褪色,於現在的白鹿一族而言,隻是回憶罷了。
沒想到如今這回憶竟成了真!
而且——山神居然會是白姬!
百裡看不過眼,適當插嘴道:“山神隻是暫時憑依在白姬的身體裡而已。”
“哦哦哦!”
鹿青崖這才覺得心情稍許平複,怎麼說一直以來山神在他眼裡的形象都是高大偉岸的,這一下轉變為嬌小女子,一時半會實在接受不了啊!
山神低頭看了白鹿少公一會,彎腰扶起他來。
“多年未見,汝長大了不少。”
分明是軟糯清脆的少女音,聽著卻有種超越年齡界限的滄桑。
白鹿少公垂頭,溫順道:“我老了。”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他已不再是昔日那個總角小童了。他成為了族長,有了家,也有了孩子。
“山神大人,這是小人的兒子,青崖。”
鹿青崖跪了下來,感覺山神停頓在自己麵上的眼神十分溫暖,像是和煦的光照拂在頭頂,不由自主地起了%e4%ba%b2近之心。┆┆思┆┆兔┆┆網┆┆
山神點點頭,眼中流露出一絲安慰。
“好孩子。”
白鹿少公抬頭:“多年來我族從未放棄尋找山神您的蹤跡,可惜一直沒有結果……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今日能重見您的聖言,吾輩惶恐還請山神原諒我等失職之罪!”
山神搖頭:“無妨,汝何罪之有?”
當日,他魂魄消散流落至非人界逾千年,若非這次的機遇,恐怕再無回到人間的可能。
“子非,”山神出言,眸光掃過白鹿少公低垂的頭顱。
“吾時日無多,如今僅不過是靠些殘存的神識支撐罷了,此番回來,實則是有一使命尚未完成。此事若未成,吾魂散九天亦不能洗%e8%84%b1自己的罪孽。”
竟如此嚴重?白姬心道。
白鹿少公伏地,語氣堅定:“山神大人請放心,無論您準備做什麼,我白鹿一族必會肝腦塗地,誓死追隨。”
山神頷首,眼露欣慰之色。
鹿青崖插嘴:“卻不知山神大人您想做什麼?”
“回須彌額山。”
百裡眉頭一蹙,回須彌額山?沒想到這山神夙光竟如此大膽,須彌額山現下為魔氣包圍,要回去,談何容易?!
☆、第29章 強調主權
須彌額山位於大荒東部,山峻高以蔽日,幽晦多雨。山中有日月兩峰,高聳入雲。自山下朝上望,若位置得當,便會看見那兩座峰將天一劈為二,山精鬼魅窺見奇景,私底下喚此處為一線天。
山神夙光的神殿便位於那一線天中,殿前有一神台可觀山中全景。每至入夜,夙光便會立在這神台上織雲結瘴,以此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來保護山中子民。而拂曉來臨時,他又會將瘴氣揮除,到那時,沒有霧氣遮擋,日光傾蓋而下,於山間樹林中形成一片片璀璨奪目的生輝光影。萬物皆仰仗這陽光雨露而生,欣欣向榮,那時的須彌額山正是這番朝氣蓬勃的景象。
夙光垂頭,眸中一閃而過的光猶如隕落的星辰轉瞬便沒了蹤跡,沉入深深的黑暗中去。
他能想象到如今須彌額山的模樣,沒有了山神護佑,那裡早已是一片荒蕪死寂。
白鹿少公聞言一怔,連忙接口道:“回須彌額山?!”他不禁抬眸去看夙光,見他眸光堅定,神色肅穆,心頭不由一顫,一個從前想也未敢想的夢忽而浮出水麵——
“山神大人的意思是,要重新奪回須彌額山?!”他似不敢相信自己餘生之年還能說出這番話來。
夙光雖未直接作答,卻道:“一線天中藏有吾山神一族世代流傳的神物,若取得此物,便可祛除現今環繞山四周的縱橫魔氣,隻要魔氣一消,接下來另行動作便不難。”
自山神隕落之後,從須彌額山開始方圓幾百裡皆被魔族侵占,雖然天界這些年來屢有掃蕩,也是屢禁不止,仍有一些鋌而走險的短視之輩將此視為據點不斷擴張自己的勢力。
百裡眸光流轉,要祛除魔氣不難,可是這山中原本的靈韻之氣早已被破壞,即便魔氣消失,亦不可能再恢複到往昔神山之盛景,這亦是天界遲遲不肯收複須彌額山的原因,既然失去了利用價值,那又何必要去做這些吃力不討好的事?!
大抵是他目光太直接,山神側頭,眸中清明之色耐人尋味。
他如今憑依在白姬體內,一眼望去又瘦又小,隻這一眼中飽含的氣勢霸道無邊,似有不達目的不肯罷休之意。
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