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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醫 李飄紅樓 4366 字 2個月前

複雜。

“因為先生叫我看嘛。”阿依認真地回答。

秦泊南愣了一會兒,抬頭望著她的臉,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等一等複又笑眯眯地問:

“要不要看下冊?”

“還有下冊嗎?”阿依歪頭想了想,她雖不討厭,卻也不是那麼想看,不過對上他彎起的眉眼,還是緩慢地點頭。

“進來吧。”他笑說,轉身讓她進去。

阿依第一次踏進這間房,頓時驚歎於內部裝潢的華麗。這是一間寬敞典雅的套房,精致考究,豪奢華美。

一張烏木大理石大案橫在窗下,案上鋪著色如雪浪的上好生宣並筆墨硯台,一隻汝窯瓷瓶裡插了許多枝紅如胭脂的臘梅。秦泊南走到牆角的書櫃前去取《本草經》下冊,阿依等待中眸光不經意掃過桌上的宣紙,頓時定住了。

那紙上是一卷長文,有幾行墨跡未乾,這大概是她見過的最漂亮的字,以前看過的王淵的手抄課本與這個根本不能比較。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朗,書法平和自然,秀雅端莊,骨絡分明,內含剛勁,飄若遊雲,矯苔驚蛇。

%e8%83%b8口處忽然翻滾起一股熱浪,讓她全身的血液都活躍起來。阿依的心中產生了欽慕,雖然她並不明白這感覺就是欽慕,但她在這一刻已為自己下定決心。

夜裡,躺在床上,明明是閉著眼睛,手指卻在棉被上一遍又一遍地書寫著,不流暢,無趣生澀又枯燥,但她卻不願意停下來。

接下來的幾天,阿依完全習慣了與秦泊南在馬車內相處,她已經能泡出合乎他口味的茶,也知道什麼時候該添香減炭。秦泊南向來手不釋卷,大多時候她亦在讀書,每讀完一冊,他都會問她想不想讀下一冊。阿依對這些枯燥乏味、全都與醫理相關的書籍並不是很感興趣,甚至猜想身為大夫的秦泊南擁有的書籍莫非全部都是醫書?不過她並不討厭。

她的世界裡隻分兩種,討厭和不討厭。

越往南行走越能感受到春天的腳步聲在臨近,清爽的正午,車隊停在城郊的密林裡稍事休息。

阿依得到了午休時間,趁秦泊南去檢查藥材的工夫拿上乾糧,一個人蹲在小樹林裡,撿了一根樹枝在浮土上一筆一劃地練字。寫了許久才直起酸痛的腰身,站著從高處觀察檢視,比前些日子工整多了,可她總覺得缺了點什麼。

“你在模仿我的字嗎?”清潤的嗓音自身後響起,阿依嚇了一跳,連忙轉身。

秦泊南笑眯眯地望著地上端正雋秀的蠅頭小楷:“學得不錯呢。”

阿依的臉轟地紅了,仿佛做了虧心事一般緊張又狼狽,手忙腳亂地用鞋底蹭亂地上的字,繃直了身體壓下頭。

“雖然寫得不錯,卻缺少了一種神韻。”

神韻?

阿依微怔,抬起頭迷惑地望著他。

“字跡即內心。”他溫潤地笑說,眸光深處卻掠過一抹深沉和奧義。

阿依不明白,呆呆地眨了眨眼。

“不過話又說回來,能學成這樣,你還真是一個聰明的小姑娘。”他笑眯眯地望著她,不帶任何虛假地稱讚。

“我已經十三歲了。”就算長得小也不是小姑娘。

秦泊南撲哧一笑,遞來一隻竹杯。

阿依條件反射地捂住嘴%e5%94%87抑製住乾嘔。

秦泊南對她這樣的表情似乎很愉悅,把手裡的竹杯向前遞了遞。

阿依猶豫了半晌,咬牙接過來,問:

“先生,喝了這個真會長高嗎?”

“我騙你做什麼?”秦泊南立刻擺出一臉仙風道骨、醫學泰鬥、普度眾生的嚴肅表情,反問。

阿依一口氣灌下去之後,飛奔到溪水前,拚命漱口。

隔天,秦泊南送給她一套文房四寶。

“要從月錢裡扣嗎?”她捧著生宣,擔憂地問。

“送你的。”

阿依聞言大喜,小聲嘀咕:“難怪周大娘說貼身丫頭好,有賞錢,原來真的有。”再次想起周大娘,她眸色一黯,有些傷感。

“你想要賞錢?”秦泊南笑%e5%90%9f%e5%90%9f問。

阿依微愣,繃著小臉忙把頭搖成撥浪鼓。

“不想要?”他笑意更深,追問。

阿依剛想答,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問題讓她很為難,總覺得怎麼回答都不妥當,隻能閉緊嘴巴直勾勾地看著他。

糾結的眼神和沒有任何表情的小臉形成鮮明的反差,很是有趣,秦泊南沒忍住,笑出聲來。

阿依無言,她似乎又被嘲笑了。

一日半後,馬車終於抵達此行的目的地——定國鎮。

定國鎮是一座頗負盛名的江南水鎮,房屋臨水而建,拱橋兩岸連接,狹窄的柳葉船在並不寬闊的小河上往來穿行,明明不是人口繁多的城鎮,卻意外地生機勃勃。

每年春節過後,定國鎮都會迎來一年一度的藥材大集,來自全國的醫者、采藥人、藥材商齊聚。當歸帶著炫耀以及對阿依無知的鄙視,頗為自豪地對她講,藥市每年必須要在百仁堂帶領眾人祭拜過藥王後,才能宣布開市。

開市的第一天,秦泊南要前往藥王廟上香祭拜。

“姑娘家是進不去藥王廟的。”他笑說,阻止了阿依想跟的念頭。

二月初二,吉時,藥王廟舉行過隆重的祭拜儀式後,鳴鑼三聲,有人響亮地高呼一聲“開市”,整個定國鎮仿佛一下子沸騰起來。

阿依與剩下的人一同外出,前往鎮中心,因為之前秦泊南讓年齡相仿的當歸多照應她,畢竟這種場合年長男子太多,所以此刻當歸正不甘不願地走在最後陪著她。

阿依對女子不能進入藥王廟參加祭典雖然明白,也能接受,畢竟很多地方都講究男尊女卑,可她心裡總有那麼點彆扭,感覺像是被排斥了。

“當歸,為什麼女子不能進藥王廟,既然藥王是大夫的祖師爺,難道就沒有女大夫嗎,女大夫也不能進藥王廟?”

當歸看了她一眼,寫滿不高興的臉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自然有女大夫,但女大夫不能稱其為‘大夫’或‘郎中’,即使醫術再高,也隻能給女人看病,人們管她們叫‘醫婆’。”

第十九章 辨藥

更新時間2014-6-8 18:58:30 字數:2150

“醫婆?”阿依覺得這個稱呼實在難聽,無論年紀大小一律稱為“婆”,其中是否多少帶了些羞辱和蔑視

也是了,女孩家拋頭露麵必是由於貧困,因為貧困賣身為奴還容易被人接受,但作為大夫要經常接觸陌生人,這有悖女子安分貞靜的美德,定會被許多人嘲笑鄙視。

“哼,反正都是那些死板又頑固的老頭子擅自規定的,像芳憐姐身為女子卻行醫,我就從來沒有瞧不起過,芳憐姐醫術雖不及紫蘇師叔,卻絕不比其他大夫差,可有些人就是可惡,總拿她的女子身份做文章!”當歸的內心仿佛被觸動了某個開關,眼含不平與崇慕,將許多不滿一股腦兒地吐露出來。

“那是女醫嗎?”

“是帝都最有名氣的醫婆,也是紫蘇師叔的%e4%ba%b2妹妹,她和紫蘇師叔都是師承東家,可不知為什麼,最後東家隻收了紫蘇師叔為弟子,卻沒有收芳憐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我一直想問,紫蘇公子真的是先生的徒弟嗎,他們看起來明明一般大。”

“哈?”當歸聞言差點絕倒,見她的表情確是這麼想的,嘴角狂顫,努力忍耐才沒笑出聲來,摸著下巴彎著眉眼道,“也是啦,該怎麼說呢,紫蘇師叔成天板著臉像小老頭,眉心都皺出溝來了,任誰知道他還沒滿十八歲都會大吃一驚。東家卻十年如一日一直都是現在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快三十了。你看,我明明是東家徒弟的徒弟,他卻不許我叫他‘師祖’,連孫老爺子都說他實在太隨性。”

“先生快三十了?!”阿依驚愕,瞠大眼眸,表情寫滿了不可置信,她一直以為秦泊南和紫蘇年齡相仿,也就二十出頭。

“聽說紫蘇師叔八歲拜東家為師,當時東家剛剛弱冠,已經是帝都首屈一指的名醫,也是百仁堂最年輕的東家。東家五歲起就跟著祖父老老東家行醫,十二歲自立招牌,連老老東家都說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醫學天才。十七歲時他治好了當時還是太子殿下的當今皇上的固疾,那可是連禦醫都沒治好的疑難病症。上一任東家,也是東家的父%e4%ba%b2不喜醫術,百仁堂曾衰頹過好一陣,後來因為治好了當今皇上,百仁堂才重新振起招牌。”

“聽起來好像很了不起呢。”

“當然了不起!”當歸滿腹自豪地高聲道,“大齊國十八個省五百多個城鎮,百仁堂共有八十二家分號四十五座藥園,禦醫院一半禦醫師承百仁堂,說是天下第一也不為過!”

的確很了不起,阿依摩挲著嘴%e5%94%87,想了想,歪頭問:

“有這麼多分號,也有很多女醫嗎?”她實在不想叫出“醫婆”這個詞。

“隻有芳憐姐一個,實際上芳憐姐也隻是給夫人小姐們看病,她好像不喜歡坐堂看診。”

當大夫卻不喜歡坐堂問診,但又是優秀的女醫,阿依覺得她一定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喂!”當歸睨了她一眼,忽然問,“你到底是東家的什麼人?”

“丫鬟啊。”阿依眨眨眼,理所當然地回答。

“聽師叔說東家給你看了許多醫書,是丫鬟為什麼要看醫書?”

阿依認真地想了想,篤定地回答:“大夫的丫鬟如果連藥名都不識得,那不是很丟臉麼?”

“是嘛。”當歸懷疑地嘟囔著,又睨了她一眼,沒再說什麼。

忽然,密集的人群仿佛退潮的江水一般分散至兩旁讓出一條路,青色的身影在眼前閃過,當歸說了聲“快走”,阿依急忙跟上他,兩人隨秦泊南帶領的一行人在窄長的街道上轉了兩個彎,來到北方老字號寶記藥鋪內。

櫃台上擺出了一排用紅布襯著的野生山參,最小的也有兩指粗,胖滾滾,四肢齊全,泛著自然的光澤,在通紅的襯布上一擺,就像穿了兜肚的福娃娃一般可愛喜人。

秦泊南拿起一根幾乎長成人形的參,借室內昏暗的光線仔細端詳。掌櫃的一臉自得,並沒有口沫橫飛地推銷,而是任由他看,仿佛對自己的貨品非常自信,不買的人才是損失。

“百仁堂不是有藥園嗎,還用買彆人的?”阿依小聲問。

“藥園比分號少,產量完全不夠,再說百仁堂藥園主要在東南方,其他地方出產的藥材還得靠每年在藥市上收購。”當歸用鄙視她智商的口氣回答。

阿依點點頭,全神貫注地望著秦泊南。

寶記掌櫃等了片刻,帶著得意,笑問:

“秦二爺,這可是道地的撫鬆縣野參,百仁堂若是想要,這等品相我隻給二爺九百兩的價兒,如何?”

秦泊南微微一笑,側過頭對紫蘇淺語幾句。

紫蘇點頭,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