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送來的佛經認真讀了起來。
佛經有的佶屈聱牙,有的多得是他不認得的字,他連蒙帶猜地讀著,大半個時辰後,在一旁打絡子的流蘇忽然聽見外麵的動靜,站起來去開了窗。
過會兒,流蘇道:“好像是王爺那邊的宿葛公公,去給王妃問安......哎?”
“怎麼了?”
“怎麼來咱們這裡了?”流蘇忙關上窗戶,走到門前打開門,宿葛身後跟著兩個小內侍,兩人手上各拿著一個小箱子。
宿葛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姑娘,小齊公子可在?”
流蘇福了個身,道:“在的,公公有什麼吩咐?”
宿葛帶著人進來,左右隨意的看了幾眼,齊雲若原在榻上坐著的,已經穿上鞋走過來了。
宿葛一邊笑,一邊不著痕跡地掃視著齊雲若,隨意紮著的頭發,用的是墨綠的頭繩,一件半舊的月白薄衫,腳上套著綰色繡雲紋布履,繡法稚嫩,像是屋裡小丫頭的手筆,他生得好看,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薄%e5%94%87,下巴微尖——宿葛收回目光,含笑道:“公子在忙些什麼?”
齊雲若道:“正在讀佛經。”
宿葛點點頭,示意身後的內侍走上前來,把第一個盒子打開,道:“這是王爺的賞賜,琉璃生肖擺件一套,”他又把第二個盒子打開,“這裡麵裡是奴才做主送來的,是王爺以前覺得好留下的,都是有意思的傳奇話本,公子若是覺得好看,前院還有不少。”
齊雲若眼睛笑得彎彎的,他先看過擺件,拿起一個棕色的公%e9%b8%a1道:“這是我的生肖。”他又翻看了幾本傳奇小說,笑道:“謝謝公公。”
齊雲若沒心沒肺的,流蘇心裡卻有些慌,她客氣問道:“多謝公公%e4%ba%b2自跑一趟,奴婢替我們公子謝王爺賞,隻是......王爺,怎麼,怎麼突然......”
宿葛臉上的笑容淡了下來,“姑娘,我們做下人的,哪裡好揣度主子的意思。”
流蘇臉上一僵,道:“奴婢知錯了,奴婢是替我們公子高興呢。”
宿葛點點頭,又對齊雲若道:“奴才不打擾公子了。”
“哎,您走好。”齊雲若道。
宿葛再一點頭,帶著兩個內侍離開了。
流蘇臉色不好,她看了一眼正房的方向,又看了齊雲若一眼,齊雲若有了新書,還是有意思的傳奇故事,就不願意去看佛經了,但是他知道自己還是得抄寫,無奈道:“還是沒有紙筆。”
正房裡。
齊霓裙道:“......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宋嬤嬤憤憤道:“還會是什麼意思,老奴早就說了,那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整日的往外跑,不知道心裡想著什麼下,,流勾當呢?”
宿葛來冬梅院,先來這裡拜見了齊霓裙,說明了來意,卻沒有解釋原因,隻是道那一套擺件拙樸可愛,王妃娘娘這裡小齊公子年紀小,想必會喜歡。
齊霓裙叫流蘇準備了厚封給宿葛和小內侍,宿葛毫無推辭地拿了,對自己恭敬有加,卻不多說什麼。
就算齊霓裙不囑咐,流白也叫人仔細盯著花園對麵那兩間屋子,宿葛呆的時間不長,連給自己請安的時間都比不上,但齊霓裙心裡仍舊不舒服得厲害,這和王爺離開這裡第一天就去找男,,寵過夜不一樣,季桓也算是在王府呆了一年多的,在她心理他和王爺那些妃妾並無差彆,而齊雲若是自己這院裡的人!
宋嬤嬤道:“大小姐,人有什麼樣的根,就發什麼樣的芽,趁現在那小子還沒抖起來,您得想辦法壓住他。“
齊霓裙淡淡道:“我叫他抄經,王爺就送話本,這是王爺的意思。”
宋嬤嬤還想開口,齊霓裙擺擺手道:“算了,還是先說孩子的事兒,下午,叫李庶妃來陪我說話。”
宋嬤嬤想了想,的確是這件事比較重要,她點點頭道:“老奴知道了。”
宋嬤嬤走後,齊霓裙深深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叫來流芳道:“去庫裡,找些鮮亮顏色的料子,”她緩緩說著,聲音平緩,“青綠的、淡綠的、水綠的、艾青的......再有妃色、淡黃,叫人給三少爺多裁些夏裝。”
流芳點點頭去了,流白猶豫了下,有些不解道:“大小姐是準備抬舉三少爺?”
“......抬舉不抬舉的,看王爺意思吧,”齊霓裙淡淡道,“不過王爺既然做出了樣子,我也得有所表示。”不管怎樣,她不想承擔苛待庶弟之責。
下午,李庶妃帶著大小姐來了冬梅院,李庶妃心裡有些惴惴,她生下長女後做了錯事,招了王爺厭惡,日後王爺很難想起她來,她得給自己和孩子找個出路,她一輩子很可能就這一個女兒了,但是她沒辦法,雖心疼地厲害,也要想辦法叫王妃喜歡上大姐兒。
大姐兒三個月了,一向沒什麼病痛,齊霓裙很滿意地看著那個小小一團嬰孩兒,柔聲道:“既然你將孩子托付給了我,我自會對她好,以前咱們都是‘大姐兒’、‘大姐兒’地叫著,雖叫著%e4%ba%b2,大名也該起了,等王爺來的時候,我就跟王爺提提。”
大姐兒因自己不受王爺看中,至今也沒有見過王爺幾麵,李庶妃感激道:“奴謝過王妃。”
齊霓裙沒猜錯,晚上李琛是來了她的院子,齊霓裙心裡有事,叫流芳站在院子裡看著,晚膳間隙流芳輕聲道:“進了院子後,王爺直接進了您的正房,沒有看那邊一眼,那邊也緊緊閉著門窗。”
齊霓裙的不鬱稍緩,用過膳後叫人把大小姐抱出來,%e4%ba%b2昵地%e4%ba%b2自抱著,對李琛道:“咱們大姐兒還沒有名字呢,王爺可有什麼想法?”
李琛摸摸大姐兒圓潤的臉,垂眸想了片刻,道:“我願她乖巧溫柔,嫣然美麗,就叫嫣兒吧。”
齊霓裙道:“這個字很好。”
李琛興致卻不怎麼高,不過還是接過大女抱了抱,輕輕搖了搖才交給奶娘。
一夜無話。
第二日妃妾來請安的時候,齊霓裙麵容柔和地跟李庶妃說起大姐兒的事情,“王爺%e4%ba%b2自取了‘嫣’這個字,還抱了好一會兒。”
李庶妃既想念又高興,含淚道:“奴感激王妃娘娘對大姐兒的照顧。”
韋側妃笑道:“李妹妹的福氣來了,大小姐受王爺看中,日後你這個生母也跟著享福呢。”
李庶妃陪笑道:“奴哪裡敢這樣想,都是王妃娘娘心疼大姐兒,奴不敢有妄想。”
季妃喝了口茶,不發一言。
盈侍妾笑嘻嘻道:“咱們王府哪裡比得上王妃娘娘這裡,伺候的人周到,王爺也最常來,日後兄弟姐妹長在一處,大了自然%e4%ba%b2厚。”
齊霓裙看了季側妃一眼,%e5%94%87角勾了起來。
季側妃神色寡淡,不久之後就告辭離開了。
季妃張揚,除了她曾管了三年內宅,還有她生育了王爺的長子的緣故,齊霓裙相信,隻要靖哥兒留在自己這裡,季妃就會安分下來。
那些沒有硝煙的戰爭齊雲若渾然不知,他對抄經現今有些“明日複明日”的意味,他癡迷地讀著新書上的故事,有才子佳人,還有英雄傳奇,也有詼諧故事,他一看下去,就收不回來了。△思△兔△網△
十二生肖他也喜歡得很,卻沒有擺出來看,仍是放在箱子裡,妥善地收了起來,三天後,他把那些書都看完了,就趴在書桌上準備抄經,他明白齊霓裙是不願意自己去找季桓了,抄經隻是個借口,沒有空白冊頁,就在一般的宣紙上開始寫字,寫完一張吹乾了就摞起來,半天就寫了不薄的一遝。
沒有意趣的抄字是件難捱的事情,特彆是在度過了愉悅的幾天後。而流蘇這幾天總是很緊張,李琛來的時候總是把門窗緊閉。
齊雲若默然不作聲地看著她,從不製止。
他很迷茫。
他看不清以後的路。
他的路從來不是自己能決定的,從母%e4%ba%b2在青枝胡同的院子裡把他生下來,他的一生就不是自己的,他是母%e4%ba%b2的,是紫陽伯的,是齊霓裙的,卻不是自己的,一輩子都不是自己的。
有時候齊雲若想起這些,總是覺得無比的惶恐,像是一隻大手把自己牢牢地攫住,掐住了自己的頸子,叫自己呼吸不得。
“......如彼大雲。雨於一切卉木叢林及諸藥草。如其種性。具足蒙潤。各得生長。如來說法。一相一味。所謂解%e8%84%b1相離相滅相......”
☆、第7章 父兄
齊霓裙不斷向季妃施壓,李琛雖未表現出來,但卻有些不滿,他有把男孩兒們養在一起的打算,卻不會讓一個女人負責把孩子們養大。
嫡子的確是最尊貴的,但是李琛並沒有想過止步於一個%e4%ba%b2王,他希望孩子們關係%e4%ba%b2厚而各有所長,不要像前朝末代帝王的子孫那樣鬥得你死我活,但如果庶子如眾星捧月一般擁護著嫡子,這嫡子未必能長好。
李琛接連去季側妃那裡歇了三天,齊霓裙都要有些沉不住氣的時候,季妃把王府內宅權利交了出來,齊霓裙還沒有來得及高興,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她明白了,這是王爺再用管家權換長子不去冬梅院。
新婚隻有幾十天,齊霓裙已經覺察出作為一個王妃所需擔下的憂慮、煩惱,她越發覺得獨木難支,除去季妃,她需要把王爺的後院收歸到自己手中,她需要把自己的地位凸顯出來,讓人不能冒犯她作為王妃的權威,等到那時,她就能成為站在與王爺同等高度的人,王爺會看重她遠遠勝過彆人。
陰私與權謀,才是內宅的生存之道。
齊雲若抄完一部《法華經》後存紙告罄,這些日子冬梅院的氣氛有些緊張,齊雲若既不去找幾個掌事公公、嬤嬤要紙筆,也沒去找季桓,自己把傳奇、話本溫了多遍,除此之外無所事事。
天漸漸熱了起來後,齊霓裙特意叫人做的夏衣送了來,大部分青青綠綠,也有幾件顏色豔的,連流蘇也越來越摸不清大小姐的意思,是惱了他,還是看重他,不過她還是高興地把新衣服一件一件叫齊雲若試穿,之後小心疊放起來,收進了櫃子裡。
齊雲若得了好幾件絲綢裡衣,絲帛的外衫,穿著的確清涼,流蘇等人的夏衣也都發了下來,流蘇現今也算是主子身邊的大丫鬟,月例有二兩,另每季有銀簪一對兒,簪花數九,衣裳兩套,小珊、小玖兩個都八百錢,因為沒有梳頭,沒有首飾賞賜,衣裳也是兩套。
不知正房人是不是忘了,齊雲若還是一文未得。
他沒有用得著錢的地方,但是心裡還是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