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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苛,眼裡揉不得沙子,正是因為他這一點,臨終一場禦狀才能成功,隻當他嚴苛鐵腕,不講人情,卻沒料他原來是個比一般人更變通的。

葉尚書率先醒悟:“老譚!還愣著?還不趕緊去拿卷宗!”

譚郎中會意過來,如同抽走力氣一般站起來,跌跌撞撞,與幾個下屬出去了。

葉尚書見譚郎中離開,道:“秦王既然今晚留在衙門,那下官去安排兩個廂房,明兒早起,二位也好直接聽審。”

“不用了,葉尚書若通融,將這公堂留給本王行了。”夏侯世廷道,又瞥一眼雲菀沁,“哦對,若是可以,借把椅子不知道行不行,衙門財產,不敢私動。”

葉尚書一頭冷汗,哭笑不得:“秦王就彆埋汰下官了,老譚是個倔驢,怠慢了王妃,彆說兩把,這衙門的椅子您與王妃都拿去都成。”又趕緊叫人拿了兩張軟墊進來,坐著舒服,最後才將人都打發下去,自己也退了下去。

公堂的官員都退散下去,隻留施遙安與幾名王府隨行侍從。

雲菀沁剛坐到椅子裡,譚郎中抱著案宗回來了,到現在頭還抬不起來,一放下就趕忙道:“請秦王查看,下官退下了。”

正準備匆匆離開,卻聽身側女子開口:“譚大人。”

譚郎中一驚,秦王剛將自己猛批一頓,弄得自己在同仁和下屬麵前為官幾十年的尊嚴掃地,還不夠?還要報仇雪恨不成?

他漲紅著臉,轉身麵朝女子,彎腰埋著頭,咬牙切齒:“秦王妃還有什麼吩咐。”

難道是叫自己賠禮道歉?畢竟,剛剛真的是侮慢了她。女人的心,小得跟針眼兒一樣,睚眥必報,如今又有秦王在場,她還能不趁機跳腳泄恨?

對著王爺屈尊示弱倒沒什麼,叫自己對著個婦人委曲求全,還成什麼體統?本來今天就夠丟麵子了,若她真叫自己低頭認錯,大不了致仕歸家!

譚郎中一抬眼,卻一震,她見自己行禮,竟從椅子裡站起來,微微一福,對著自己還了個禮。

“王妃——”譚郎中大驚,隻見她站直身子,語氣輕緩:“朝廷大了,免不了有蛀蟲,往日有些醜陋事,可能讓大人涼了心,以至於對我也有警惕。彆人我管不了,我隻想告訴大人,許慕甄雖是我表哥,但該怎麼審就怎麼審,是他的責任%e8%84%b1不了,但若是其中有隱情,不至於判死刑,我也定會為他爭取權益。”說罷,接過施遙安遞來的案卷,坐回去,一張張地翻看起來。

譚郎中半天沒說話,臉色漲紅慢慢退了下去,麵肌一顫:“是下官偏激,誤會了王妃,對王妃失敬,虧王妃並不怪罪下官,還跟下官解釋!”

初夏見這老牛皮總算回心轉意,欣慰了,見時辰緊張,雲菀沁在看案卷,沒功夫多說話,代替娘娘道:“好了,譚大人先下去吧。”

譚郎中見秦王妃埋首案宗,倒有些愧疚,忍不住提醒:“並非下官說些喪氣話,隻許少爺被人當場逮捕,這案子又正撞嚴打期,鬱相交代過,日前國喪,城中重案務必一律從重,終生監禁改為秋後問斬,秋後問斬改為斬立決,隻怕許少……”

鬱文平?宰相代替皇上到刑部強調聖意,倒也沒什麼,可是……

雲菀沁頭一抬,驀道:“這話是什麼時候交代的?”

譚郎中照實稟報:“說起來,今天下午許少爺事發沒多久,鬱相就派人來了刑部,對下官說過這話,還強調,不分權貴,一遇重案,必要嚴處,若人證物證俱在,更不能留隔夜案,若查出對特殊身份的人有什麼留情,必定降罪刑部。下官也正是聽了這道命令,方才與負責過堂的李侍郎擬定好明天就判決,不敢多磨蹭,更不敢叫許少父%e4%ba%b2和王妃探監,隻怕多生枝節。”

雲菀沁望了上座人一眼。

夏侯世廷眼神微眯,若有所思。

原來是鬱文平的意思放話命令案子即刻判決,彆人不找,又剛好找了刑部出了名的倔性子一根筋的譚郎中,自然便是想將這案子速速完結。

譚郎中退下,施遙安走過去,彎下腰:“三爺,鬱相這分明是趁機報複。”

鬱柔莊才該是最初皇家認定的王妃人選。

當初他拒絕鬱文平的示好,加上雲菀沁代替他女兒坐上王妃位置,鬱文平對兩人怎麼會沒有半點恨意?

夏侯世廷也不奇怪,沒說什麼,望了下麵一眼,見她認真端著卷宗在看,也不浪費時辰,叫隨從將囊袋帶出宮批閱的奏折和塘報拿出來批閱。

公堂上,牛油長燭高燒,兩人一上一下,各自沉浸事務,時光悄然逝滑。

破曉時分,晨晞含苞,是夜色中最黑的一段時辰,堂內的燭火已經燒儘,一片暗。

施遙安和初夏得了示意,在旁邊的簡鋪上歇息,兩人年紀輕,一躺下就睡得酣甜。

他頭一抬,隻見她已經趴在案卷中,睡著了。

他下了階,將披風披在她的身上,覺得她輕蠕了一下,借著公堂漆黑,彎下`身,湊近她耳邊:“放心,本王一定不會讓你表哥有事。”

那天晚上她表明心跡,讓他明白,她心中最%e4%ba%b2的娘家%e4%ba%b2人,隻有已經過逝的生母,許慕甄是她舅家的人,也必定是她拚死要保的。

剛要起身,他卻覺她反手將自己一握在,隻聽聲音傳來:“三爺身份尷尬,明日終審,能陪著我就好,其他不用操心。”

他眉宇一擰:“本王自會——”

“不要插手,三爺若是幫表哥說話,指不定還會起反作用。”她重申一次,語氣陡然一提,“三爺幫我到這裡,已經夠了。”

黢黑中,他看到她兩顆晶瑩眼眸,異常堅決,不禁一震,幫?

跟上次她爹那事一樣,總拿自己當外人。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她與自己之間,一遇關鍵事情,卻好像會有一道無形的溝壑,——她總是刻意有些避忌,並不是那麼心安理得地接受自己的好。

“幫你?”他不知道怎麼才能糾正她,“不該嗎?”

她明白他的意思,難道是因為潛意識裡總覺得他未來有可能是天子,才會下意識拉開距離。

如同臣對君,子對父,學子對師長,便是關係再%e4%ba%b2近,也總有敬畏,不好太造次。

越到臨近他權位的巔峰,她的這種感覺越是強烈。

他見她不語,顧不得這是辦案的森嚴公堂,輕湊過去,將她腰身一摟,揉在懷裡,聲音低低沉沉,又難得的輕佻邪氣:“是不是因為還沒圓房,才總讓你對本王這麼客氣?”

正說著,門口有響動,是衙門巡邏的打更聲,她連忙將手一抽。

他暫時放過了她。

旭日東升,紅光透出雲層,衙門外傳來應卯官員的腳步,葉尚書安排了婆子打好熱水,端了銅盆進來,兩人簡單梳洗了一通。

卯時一過,負責終審判決的刑部李侍郎進了公堂,與秦王問好後,坐上主位,驚堂木一敲:“將羈押犯人提上堂!”㊣思㊣兔㊣網㊣

雲菀沁坐在公堂下的一邊,看見衙役將許慕甄拷押上來。

許慕甄見表妹和秦王都在,一訝,卻也不驚奇,正這時,一名刑部佐官將案宗念了一邊,又將驗屍的提刑官和人證叫上來,彙報情況。

人證是萬春花船上的龜公和妓女,將昨兒的情況重述了一遍,從許慕甄包了廂房,單獨與老鴇待在廂房,到一聲尖叫後,眾人衝進去發現老鴇橫屍廂房內。

接著,官員又捧著木托盤,將證物拿上來,是包廂裡那把捅死老鴇的切水果的刀子。

李侍郎又將昨日許家少爺的口供看了一遍,並無錯漏,望向堂下人:“人證物證俱全,案件已是夠清楚了,正值舉國悲慟,悼亡國母期,人犯許慕甄也承認確是本人殺害萬春花船上鴇母,性質惡劣,理當從重嚴處,念其認罪迅速,並未閃躲,特照大宣律例,即刻為人犯畫押,該當判處押往京城東市,斬立決之刑!”

☆、第二百一十二章 分攤罪名

李侍郎話剛止,公堂下傳來回應:“草民對判決不服。”

“證據俱全,你有什麼不服。”李侍郎見多了判決後犯人垂死辯解的場景,也不稀奇,由他去說。

“草民良家子,從沒有犯罪前科,家中更是為朝廷效力的幾代皇商,並非窮凶極惡之輩,此次誅殺的也並非清白之輩,死有餘辜,故此,罪不至死。”公堂上,許慕甄咬釘嚼鐵。

“大言不慚!”李侍郎驚堂木一擊,“罪責至不至死,不是由你一個犯人來判斷,而是由官府來裁決,荒唐!”

堂下,衙役後麵傳來女聲:“大人,判決結果確實是由官府裁定,可是人犯的殺人動機,也與案件息息相關。事關人命,大人是不是也該聽聽詳情。”

李侍郎知道這場案子恐怕判得不會那麼順暢,早就預料會被打斷,此刻皺眉應付:“犯人是當場被逮到,就算有什麼詳情,對判決也沒什麼影響。”

雲菀沁聲音不大,卻因為公堂安靜,格外清晰:“逼不得已殺人是殺人,劫財掠物殺人也是殺人,可一個是正當防衛,一個是有心謀害,這兩種性質完全不一樣。犯人的動機影響量刑,大人又怎能說沒關係?”

李侍郎之前看她個婦人而已,靠的無非是夫婿在身邊,大不了快判決時哭哭啼啼、呼天喊地個一陣子,做些無謂的阻攔,並沒放在心上,現在倒是被她一席話說得認真坐直身子,暫時沒強行叫佐官去給許慕甄畫押:“王妃嘴巴說得倒是輕巧,可律法二字,不是能言善辯就行,得需要實例支撐。”

夏侯世廷坐在雕鏤大圈椅內望過去,她形色淡然,似是早做足了準備。

一夜未眠,枯坐公堂,翻完大部頭刑部卷宗,不是白廢的。

雲菀沁微頷首:“妾讀斷獄案宗時,唐、元、明三朝,有過實例,凡祖父母、父母被人殺死,子孫當場殺死仇人則無罪,若是事後再殺,責六十,但是如果仇人已經被官府審判過,而子孫再去報私仇泄恨,就要杖責一百,流三千裡。拿大明朝的萬曆年間一案為例,浙江武義人王氏的父%e4%ba%b2因與族內兄弟爭產,被%e4%ba%b2戚毆打致死,殺人%e4%ba%b2戚欺王氏一家孤寡,花錢打贏官司,隻賠了幾畝地,王氏忍氣吞聲,直到娶%e4%ba%b2生子之後,家中有了後,便上了%e4%ba%b2戚家門,一刀割下%e4%ba%b2戚頭顱,為父報仇雪恨。當時的縣衙知縣感歎王氏的孝順,並不願將王氏以殺人凶手的罪名來收押,彙報上級後,與金華知府決意重審王氏父%e4%ba%b2的屍體,若當年確是被人打傷致死,便讓王氏無罪釋放,此事轟動當時整個大明,也納入法典之一,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