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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了個逢場日子,朱文軒趕三輪車到鎮上專賣乾貨家禽蛋類一條街擺攤。周圍全是賣核桃的,基本都是自帶小板凳,麵前放著裝核桃的口袋,敞開口供人挑選。朱文軒也帶了板凳,走之前朱奶奶讓他拿的。

小鎮逢場的時候還是很熱鬨的,朱文軒才坐了一會兒,就有人上前問價。他來的時候跟朱大伯打聽過了,特級核桃報價十二一斤,普通的就八塊一斤。“我這都是今年新鮮核桃,自家種的。”

阿婆一臉嫌貴,“有少沒有?你這也太貴了。”

朱文軒買東西不善砍價,賣東西也沒有巧%e8%88%8c如簧,隻乾巴巴道:“真不貴的,彆家也是這價。”

這話不假,整條街基本都是這價格,不過彆家核桃可沒這麼大個還漂亮的。阿婆胖胖的手指在口袋裡麵左翻翻右翻翻,“我就要你家這大個的,七塊一斤賣不賣?賣我全買了。”

朱文軒嚇了一跳,他今天帶來的特級核桃就一口袋,雖說一起賣了乾脆,可七塊也實在太少了,“這不成,這不成,你給的也太低了。”

“低什麼低,我買這麼多價格便宜點應當的。小夥子你這麼大口袋零賣要賣多久才賣得完,我一起買了你不虧。”阿婆身子看上去很健朗,說話嗓門也不低,周圍買賣東西的人都拿眼神往這邊瞟。

被圍觀朱文軒很不習慣,隻撓了撓頭抱歉道:“這真賣不了,價格太低了。”他沒什麼賣東西經驗,翻來覆去也隻有一句‘價格太低了’。而且,他還有三大口袋普通核桃呢,根本不存把特級核桃全賣了就省事一說。“要不你買小的吧,小的我可以給你七塊一斤。”

“賣了賣了,就要你這大個的,你個小夥子做生意一點不乾脆。”阿婆說著就要伸手去提口袋。

那麼大口袋,裡麵少說了幾十斤,朱文軒連忙摁住,“您老小心閃了腰啊。這價格我真不賣。”看周圍的人眼神都不對了,朱文軒更是尬尷不已,好像他在欺負老人家似的。

“這價格可以啦。”阿婆開始打%e4%ba%b2情牌,“你這小夥子帶眼鏡斯斯文文的,跟我家小兒子也差不多大,我這也是為了買給幾個兒子女兒的,他們屋裡的小孩子都愛吃。你看我一個老太婆,大清早擠市場多不容易啊,你就七塊全賣給我。雖然多了點,不過,我也不多說,回去給家裡分分就是了,算是照顧小夥子你生意啦。”

被照顧生意的朱文軒覺得很為難,七塊價錢實在是太低了,而且還是他一個個手工洗出來的大核桃。他先前在周圍梭了一圈,沒有一家核桃有他這特級核桃大個又好看的。可對上阿婆著老母%e4%ba%b2老奶奶的身份,嘴巴還翻得特彆利索,他頂不住啊。

“這,這樣啊,那,那你少買點吧,我分二十斤給你,”朱文軒總覺得他這話一出,周圍人的眼神兒更不對了,他也估摸著這價格打破了市場平衡,但願待會兒不會被同行砸攤子吐口水,“你是自家吃,剩下的我還得賣十二一斤才行。”

麻利捧了核桃裝塑料袋子裡,朱文軒往稱上一擱,十八斤多一點,他添夠二十斤,也不管阿婆願意不願意,遞過去道:“二十斤一百四,就這麼多了,不能再多了。”

阿婆還想再買多點,可周圍呼啦一下全圍了過來,七嘴八%e8%88%8c地說要買。

“我也是買了自家吃的。”

“我也要二十斤。”

“我孫子愛吃多給我裝點吧。”

朱文軒頭皮發麻,根本頂不住,核桃口袋都差點被擠翻到地上。他伸手去抓,可先前被擠到了後麵,他手臂夠不著口袋。眼看一口袋核桃就要往地上滾了,身後突然伸出一隻手,穩穩把口袋抓住放穩了。

“謝謝啊。”朱文軒摸了一把頭上的汗,順著那隻手臂回頭道謝,可在看到對方的臉他就愣住了。“怎麼是你啊?”

郭建軍瞥了他一眼,高大的身子直接往前一站。眾多阿婆大嬸大叔大媽大爺通通靜音。好家夥,這人長得也太壯了,被那雙眼睛掃過,他們都不太敢大聲說話了。

郭建軍將四根口袋全紮上,回頭看了一眼圍著不散的人群道:“剩下的都不賣了。”

“怎麼這樣啊?”

“剛才不都賣了嗎?”

“這人誰啊?”

雖然嘀嘀咕咕,不過,有郭建軍抱膀子往那兒一站,人群還是很快散開了。朱文軒鬆了一口氣,垂頭坐在小板凳上,臉上火辣辣的,被熟人撞見自己的狼狽樣兒可真是夠糗的。偏偏郭建軍一雙眼睛落到身上,還特彆灼人。

☆、第十四章 小工能吃

郭建軍其實早就看見朱文軒了,不過,他原本是沒打算跟朱文軒打招呼的。他性格粗,不喜歡性子軟的人。很不幸,朱文軒在他眼裡就個軟性子。

張老栓長期在農貿市場找活兒乾,年紀大了總是沒什麼人願意請,一來二去,連他這個偶爾跑到農貿市場找活兒乾活動筋骨的都知道市場上有這麼一位存在。

來農貿市場請小工的,不是重活就是累活,不願意請年紀大的,是人之常情。誰知道請回去會不會累出個好歹來?

郭建軍不是個冷血動物,也有善良屬性和‘同情人’的技能。但是他理性啊,在他思想覺悟裡,沒有金剛鑽,不攬磁器活兒,張老栓那樣的,純屬是沒找準自我定位,總是淒涼淒涼的到最後都沒人願意請也是活該。

用守農貿市場大門的大爺的話來說:張老栓就是一奇葩,明明不缺吃不缺喝偏要找罪受。

據大爺說,張老栓沒結婚,爹媽去的早,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年輕時候就讚下不少錢,可日子過得十分節約。大家都以為他是打算留著養老享清福的,結果,都六十多小老頭了,他竟然跑到農貿市場乾起了短租工。

市場上知道他這情況的,都不會請他,不知道他情況的,看他那歲數也不會請。所以,那天竟然有人願意請了,郭建軍第一反應就是:又來了個自詡是聖父大人的!

不過,這次的聖父聽聲音還蠻不錯的。

郭建軍有個小毛病,聲控情節稍微有點重。於他來說,一個人第一印象不是長得順眼不順眼,而是聲音順耳不順耳。

朱文軒說話不急不緩,音色醇厚溫和,撩到耳朵裡特彆舒暢暖心。由聲音反射出來的形象,是那種是女人會都願意嫁的,體貼顧家的好男人。

那聲音太舒服了,郭建軍沒忍住好奇心,回頭看了一眼。雖然隻是看到側麵,但朱文軒的樣子絕對不像他聲音裡聽上去的那麼嫩,歲數在二十五六之上。

郭建軍當時被幾個跑長途車才回來的兄弟抓著打牌,已經輸光身上所有的錢了,而且手上還抓著一把爛牌,再輸就得%e8%84%b1褲子了,他二話不說扔下牌就奔朱文軒去了。

牌品什麼的,還是不要了,他逢賭必輸,一輩子沒贏過一回。

聖父變成小老板莫名就順眼了。瘦不拉幾的,戴副眼鏡,留個像鍋蓋頭一樣的發型,看上去不僅呆頭呆腦,還有點‘這人一看就是沒脾氣好欺負’的軟綿樣。

可就這麼一個看上去軟綿綿的人,在家裡卻勤快得不行,裡裡外外幾間屋子都被他收拾得乾乾淨淨,連破舊沙發布也鋪得整整齊齊。那利索勁兒跟他‘拖拉’長相,簡直判若兩人。

尤其值得表揚的是,小老板做得一手好飯菜。

郭建軍不算嘴刁之人,隻是胃口比較大,在外麵吃飯經常吃不飽,有時候睡覺睡到半夜也會被餓醒起來喝水。有聲音加層,再有一手好廚藝,軟綿性子什麼的都不是問題。?思?兔?在?線?閱?讀?

打著讓耳朵和心靈多舒暢一下,順便犒勞犒勞自己肚皮的想法,郭建軍在當天穀子割完後留宿了一晚。他自己睡相不好,手腳齊上摟個被子抱個枕頭是常有的事兒,不過,他沒想到朱文軒睡覺那麼老實,醒了後一臉的迷糊勁兒更是讓人特彆想掐他的臉。

郭建軍當時也剛醒,還在欣賞他那副蠢樣兒,就被他嘟嘴湊過來的姿勢嚇拖把了,直接拿手蓋了他臉,翻身下床。

不過,因為耳朵一向好使,朱文軒當時喊了‘付洪斌’他還是聽見的。

郭建軍居高臨下盯著坐在小板凳上一臉通紅的朱文軒,心裡怪異。付洪斌一聽就是個男的,雖然後來朱文軒也沒承認,但他還是基本猜到了。

這種就因為聽見一個順耳的聲音,然後%e5%b1%81顛%e5%b1%81顛跑去給人打工,完了還跟人睡了一晚,結果第二天一早醒來,發現對方竟然跟自己是個同類!

小鎮上他們這種人除了朱文軒他還沒見過第二個,鄉下地方,比不得大一點的城市,有些東西,僅僅是狹隘的見知,就能把一個人撕成碎片。郭建軍心想:我就當是幫了個同類吧。

“走吧,你在這兒是沒法賣了,我帶你去個見個人,你可以全賣給他。”

唉?朱文軒眼睛一亮,趕緊道謝,“那你幫我看著,我去找個三輪車過來。”

郭建軍拉住要跑的人,“你在這兒等著,我去開車過來。”他今天過來是幫人送豬飼料的,剛卸貨,正打算回農貿市場那邊,帶著朱文軒也算是順路。

看小貨車開過來,朱文軒還打算自己搬上車,結果郭建軍從駕駛室跳下來,抓著口袋就拎著扔進車廂了。朱文軒無比佩服,隻能狗%e8%85%bf地謝了又謝。

“還好碰見你,不然我今天都不知道怎麼辦了?”

郭建軍看了他一眼,開車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猶豫了會兒才道:“你乾這個不行。”

“啊?”朱文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他說的意思,有點尷尬也有點無奈,“是啊,感覺都跟社會%e8%84%b1節了。”在技術部窩了六年,整天就跟電腦圖紙打交道,就算與人交流,翻來覆去也是討論圖紙問題,現在碰上嘴皮子利索的討價還價,他根本應付不來。

他何嘗不知道自己適應不了這樣的生活,可是,除了努力適應,他還能怎麼辦?奶奶歲數那麼大了,他總得給她一個安樂的晚年,而且,他自己也要生活啊。

“我小時候也幫奶奶賣過東西的,沒覺得這麼難啊。”抓了兩把頭發,朱文軒靠在椅背上,搭聳著眼皮像隻泄氣的皮球。

他覺得他是越來越沒信心了。當初回來的時候,還抱著‘就算離開了付洪斌就算沒了工作他一樣能活得更好’的想法,可現實是:他除了一腦袋設計,其他什麼也沒有,乾什麼什麼乾不好。

郭建軍撓了一把耳朵,小軟蛋突然變小可憐了,這聲音也聽得人心塞了。他一打方向盤,將車子開進農貿市場一輛大貨車麵前停下,“到了,下車。”

“喲,你這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