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尊大人，聽柒柒說蓬丘民間有一種叫冰糖葫蘆的東西……”

師父忍不住笑道：“這個東西，柒柒有一次吃了太多甜得整夜睡不著。”

他怎麼還記得！我的眼睛登時發亮，抬頭對上他的目光，四目同時盛滿柔情。

師父繼續道：“秋尋神君若是感興趣，我一定儘早派人送上。”

隻剩馨羽了。

她眼睛垂著，雙頰比身上穿的裙子還要紅，紅得讓我懷疑她剛才在床上究竟做了什麼。

隻聽她囁嚅道：“夜穹，今晚你能不能，能不能陪我一起用晚膳，就我們兩個？”

師父還是微笑：“好，臣正好也有話要同公主說。”

於是，其他人先後出去了。房裡隻剩我和他。

陽光透過淺碧色的窗紗灑進來，柔柔照著一束插在瓶中的淡藍色風信子，把每一片精巧玲瓏的花瓣都鑲上了金邊。

我把身子埋進師父懷裡，不敢用力，隻是輕輕地靠著。過了一會兒，忍不住小聲地抽噎起來。

他輕輕摸我的頭發，柔聲道：“傻丫頭，我已經沒事了。”

這句“沒事了”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語氣與在眾人麵前時那麼不同。

我的聲音悶悶的：“師父，你之前也總說沒事沒事的，可這次還不是差點把柒柒嚇死了。師父千萬不要再次扔下柒柒，柒柒以後會乖乖的，做個乖孩子……”

他忽然用力將我摟住，低低道：“兩千多年了，我的女孩該長大了吧？怎麼還像個小娃娃？即使沒有我，你也要比任何人都過得好。”

我的臉緊緊貼著他的%e8%83%b8膛，“沒有你會怎樣，我稍微一想就恨不得去死。”

他在我耳邊輕輕說：“你不能死。”

“為什麼？”我抬頭笑望著他，明知故問。

經曆了差點失去的恐懼和痛苦，突然很想聽他%e4%ba%b2口說出來，%e4%ba%b2口承認我們之間那份積蓄了兩千多年比世上任何一片海洋都要深邃的感情。

而他的呼吸似已停頓，久久不答。四周隻餘風信子獨自飄香，攜著一縷莫名的惆悵。

他心裡對我是怎樣的感情？這問題難道和天上有多少顆星星一樣難？

我忽覺有些許的失望。他是說不出口，不敢說，還是一直以來就是我在自作多情？因為隻要他說出口，就絕不會是謊話。

我等了又等，環著他的雙臂已經麻木，鼻尖的酸楚也越來越濃。

終於終於，他緩緩道：“今天你穿的，是妃色裙子。”

我的眼睛亮了起來。我已知他心意。

忘了多久之前在蓬丘，他說喜歡我穿妃色的衣裙。

於是風信殿裡有一整個衣櫥的裙子全是妃色。我是那麼不遺餘力地依照他的喜好而活。

曾經鄉氣地不知道什麼是妃色。

海棠曉月下，他撫琴，我伏在他膝上，有些稚氣地問：“妃色是隻有王妃才能穿的顏色嗎？等師父娶了王妃，柒柒是否再也不能穿妃色？”

他笑，繼而認真道：“王妃有的東西，我一樣也不會讓你落下。王妃能做的事情，你可以隨便去做。”

當年，他便是那樣給我無法無天的寵愛。我從他的話裡歡天喜地地得出結論，我和未來的王妃同等重要。那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了。

而今日他說起妃色衣裙，豈非是在提醒我當日的情景，當日的話？

原來他沒忘，他也記得。

已過經年，世事變遷。唯有真情，一往而深。

我望著他動容道：“沒你之前，我不過賤命一條，那時連我娘也不愛惜我，我算個什麼……有你之後便有了一切，因為你喜歡我，忽然全世界的人都來對我好。我也對他們好……可你知道嗎，你永遠都是不同的。”

他的呼吸忽然有些加快，明知不可能中帶著一絲期待，“哦，什麼不同？”

對你，我會把最後一點點自私也拋掉。這就是不同。

人最重要的是懂得自己心疼自己，這是我從小秉持的理念。但如今，我總是先去心疼你。這就是不同。

絕對的忠誠，絕對的奉獻，在我的世界你是圓心，重心，中心。是三心合一。

這就是不同。

這些話，我一句也沒說出口。越是沉重深邃的感情，一定越難說出口。因為在它麵前所有言語都已太過蒼白。

不過，他以後一定會明白。

***

太陽日漸偏西，馨羽在廚房裡磕磕碰碰地忙開了。

雲漱齋一個半傍著池水半環繞著綠楊柳的六角亭子裡，師父，雲台神尊，旭羽正圍桌而坐。桌上是三個白玉茶杯和一壺上好的日鑄雪芽。

我和秋尋站在離六角亭很近的一棵柳樹下切切私語，時不時放聲大笑。

夕陽下，原本嫩綠色的楊柳被鍍上了一層金輝，數條柳枝柔柔下垂，垂在我們身側，垂在波光粼粼的水麵上，隨著水波招搖。

微風過處，長著嫩葉的柳條被吹進我脖子裡，我畏癢地咯咯笑著，縮起脖子躲避。

雲台神尊在高談闊論，意氣風發，指點風雲。師父和旭羽一邊聽著，一邊在各自把玩手裡的茶杯。

忽然，雲台神尊拍了拍桌子笑道：“好啦，我在說什麼你們怕是完全沒聽進去吧？從坐在這裡開始，你們兩個偷偷往柳樹下瞟了多少眼，難道我看不出來麼？美人如玉顏如花，想來要心如止水地喝茶聊天也實屬困難。”

他扭頭往我們的方向望一眼，滿意道：“嗯，柳樹下兩個，玉桌旁兩個，再巧也沒有了。柒柒和夜穹既是師徒，那分配就一點不為難啦！秋尋和夜穹，當真絕配得很啊！兩對鴛鴦，不如趁著此刻良辰美景，就說定了吧！”

一陣風過，悄無聲息。

師父靜了靜，溫雅開口：“雲止兄一番好意，夜穹心領了。但柒柒她……還小，此事也不必操之過急。”

旭羽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雲台神尊哈哈大笑：“夜賢弟，你剛遇上她時她才一千歲，長得像人間的十三四歲，的確還小。但現在已經兩千年了，看起來至少有二十了吧？是個大姑娘了！”

他站起來拍了拍師父的肩膀，道：“不過，她那兩千年相當於是你養大的，在你眼中她永遠還小也是正常。要把她交到彆人手中你舍不得吧？嘿嘿，對於那些從小帶大的徒兒，我也會這樣。”

師父笑笑不語。

我對著亭子道：“神尊大人，莫忘了廚房還有個公主殿下！”

旭羽對師父道：“馨羽專橫驕縱，在魔界的日子給神尊添麻煩了。”

師父道：“也不是麻煩。公主在魔界為我做了許多，紆尊降貴伺候我，我在心裡很感激她。”

“那，今晚你便好好謝我吧！”嬌俏的語聲傳來，馨羽手捧托盤盈盈而立，任斜陽勾勒出她苗條玲瓏的身影。

雲台神尊拍拍衣袍站起來，“公主的手藝隻有一人有幸品嘗，我們快走吧，不然等聞到香味時怕就走不動了！”

旭羽放下茶杯笑道：“你彆酸了。女大向外，我是她%e4%ba%b2哥哥，還不一樣得走！”

雲台神尊嘀咕道：“夜穹好福氣！女大向外，柒柒可不見得會。而向外也向到他那邊去了。唉，占儘了世間好處！”

***

月上柳梢，疏星淡淡。

已經過了許多時候，師父還在陪馨羽用晚膳。①思①兔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雲漱齋外，瑤池邊，我和秋尋黏在一起說話。

仙荷雖已凋謝，池水中撐起來的荷葉卻亭亭如蓋，碩大而碧綠。一縷縷仙氣繚繞在碧波與荷梗之間，輕逸靈動，氤氳飄渺，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我們正並肩坐在瑤池邊上說話，遠處走來一個提著東西的人影。

“見過秋尋神君，見過七小姐。”那人來到了我們麵前。

我認出他是師父在蓬丘的一個屬下，馬上站起來和藹道：“好久不見，你好啊。”

許久不聽彆人叫“七小姐”，我的心裡充滿了%e4%ba%b2切。

那人手裡提著兩個大大的籃子，籃子上蓋著防塵的綢布。他遞了一個給我，恭敬道：“七小姐，這裡的東西全是按照尊上列出的單子挑的。”

他將另一個大籃子遞給秋尋：“我們尊上不知神君喜歡哪樣的，除了冰糖葫蘆外，還吩咐小的各種各樣都買了一些。”

“謝謝你！”我一手抱著籃子，一手掏了錠金子給他作為打賞。“師兄如何？猴兒他們如何？”

“他們每天都在盼著小姐回去。”

“跟他們說，我很想念他們。告訴我那群小夥伴，我會把天宮好吃好玩的帶回去，人人都有。還有平時要熱愛勞動，鍛煉身體，沒我在闖禍時要悠著點。記得幫我照看好那片風信子，留意四師兄和五師兄的動態和%e4%ba%b2密舉動，一有情況想辦法彙報。”

“咳咳……是，小的記住了。”

我朝他招招手，目送著他的身影離去。

“柒柒，一想到以後你要回去，我就很難過。”秋尋低頭道。

我正掀開籃子上的綢布，兩人同時“哇”了一聲。

籃子裡全是我極其熱愛的蓬丘小吃，品種豐富，琳琅滿目，有冰糖葫蘆，五彩豆腐花，酒釀圓子，桂花馬蹄糕，紅豆蓮蓉酥……每一樣都用保鮮術小心翼翼地保存著，每一樣都色澤誘人，每一樣都是我平日裡的最愛。

秋尋的籃子裡，同樣五彩繽紛，目不暇接，而且種類更為繁多。

我興致勃勃地拿起一串裹著黃色糖漬的水果：“秋尋，這便是我和你說的冰糖葫蘆，能夠開胃養顏！你看，我手上的是冰糖草莓，那一串是冰糖山楂，還有那一串……外麵這層糖塊可甜啦！晚上的話，建議最多吃兩串！你看這仙女模樣的小人，那是麵人，用糖和了麵粉做的，彩色的是不同果汁做成的果醬，純天然無汙染。還有這個白豆腐一樣的，是糖蒸酥酪……”

我一樣一樣地和秋尋介紹著她籃子裡的小吃，她的臉上寫滿了新鮮與好奇，原來民間小吃的種類這麼繁多，花樣這麼好看，與天宮的燕窩銀耳等高級食品比起來毫不遜色。

我們緊緊抱著懷裡的籃子，像每一個收到了心儀禮物的小姑娘一樣，驚喜而甜蜜地久久看著，愛不釋手。

秋尋看著我的籃子滿是羨慕：“這全是你愛吃的吧？種類這麼多，虧神尊大人一樣一樣地記了下來！”

“其中有的連我自己都忘了。”我小聲而神秘地告訴她。

她笑著笑著，眼睛就溼潤了。“有人這樣對你，真好。”

她的眼淚流了下來，被高懸的彩燈映得閃閃發光。她瘦弱的肩膀一聳一聳，看起來那麼孤獨傷心。

我忽然道：“又想起了胤夕是不是？你看看自己在他麵前那個樣子！畏畏縮縮有求必應的。你若想在他心裡占據一定的位子，就不要凡事聽他的話，不要對他百依百順！”

她抬起淚眼看著我。

頭頂數不清的彩色燈光正有序地變幻著，就如我眼底變換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