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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月 尤阡愛 4171 字 2個月前

……

好不容易把寶兒哄著了,容歡徑自回到品墨齋,從抽屜裡取出繡紋錦匣,將那枚粉紅底“肥鵝”嬉水荷包捧在掌心裡,又是看得出了神,想到那個時候,她偷偷摸摸把他拉到豐國公府的花林裡,一臉興奮地掏出這枚荷包,讓他給自己當參謀:表哥,這是我給瑾成哥哥繡的荷包,你快幫我瞧瞧繡的怎麼樣?

他卻隻留意到她手上密密麻麻的小口子:手都成這樣了,怎麼還繡?

她不以為意,似乎為孟瑾成做任何事,都是值得自豪的,他便調侃起她繡的圖案,明明是對鴛鴦,他卻說像肥鵝、水鴨子、野鳥,結果把她氣得狂跺腳,小臉鐵黑鐵黑,活像隻抓狂的小獸,最後氣急敗壞地走了,隻剩下他在後麵難以抑製的壞笑。

那個時候,他總是故意氣她、惱她,就是喜歡瞧她生氣的樣子,瞪著大眼睛,氣呼呼的,腮幫子微微鼓起,兩團粉嫩的肉,亦如餃皮裡的水晶餡兒,鮮得讓人想咬一口,真是說不出的可愛。

委屈時,她在他懷裡哭,歡喜時,她眨著大眼睛朝他笑,至今都記得,陽光底下,她笑得多美、多好看,燦爛得好似繽紛奪目的煙花,照亮他的眼底,久久不熄,讓他一輩子都忘不了。

如今,這枚鴛鴦嬉水荷包,怕是她早不記得了吧,而他卻偷偷保留了起來。多可笑,明明是繡給孟瑾成的東西,他卻一直當寶貝般留在身邊,拿著他人之物來睹物思人,低卑得連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但每逢看著上麵那兩隻“肥鵝”,他總會懷念起當年天真爛漫的她,懷念起彼此那段吵吵鬨鬨卻又歡愉的日子,又或許、或許,他手上隻有這麼一件,是她%e4%ba%b2手縫製的東西,舍不得丟棄,哪怕,它原本並不屬於自己……

“王爺。”小雙叩門進來,手上端著甜白釉刻梅花紋瓷碗,裡麵盛著冰鎮酸梅湯。

容歡恍恍惚惚抬頭,就瞧她立在門前淺笑,嘴畔綻開兩朵甜甜的梨渦,乖巧而可愛,迷蒙間仿佛與什麼重疊了,讓他隻是癡癡望著。

小雙慢慢行上前:“我見王爺今日勞累,夏日裡又天氣炎熱,所以端來酸梅湯給王爺解解乏。”

當她臨近,容歡才如夢初醒,心口驟跟刀割似的傳來鈍痛,垂眸淡淡應了聲:“嗯,擱著吧。”

小雙見他又在瞧那枚荷包,便裝作無睹,她的本分隻是一心伺候好王爺,至於王爺想什麼做什麼,從來不敢多做詢問,關心地道:“王爺,小郡主情況如何了?”

寶兒生病期間,她並沒有前去探望,因為知道容歡不喜歡讓下人跟小郡主多加接觸,上回去碧湖鄉茶樓,也是恰好趕上她要去胭脂鋪,又逢王爺心情好,才一道出了門。

提及寶兒,容歡神情情不自禁變得溫柔起來,回答卻格外簡短:“基本無恙了。”

小雙留意他眼瞼下青影濃重,想來這些天都沒怎麼睡好,抑或又是根本沒歇著,此刻他不自覺用手揉揉額角,一副倦極的模樣,忍不住開口:“王爺,我來替您揉揉吧。”說著,繞至他背後,伸出雪柔荑,力度適中地為他揉著太陽%e7%a9%b4,緊接著“咦”了聲。

容歡問:“怎麼了。”

小雙遲疑下,才答道:“我瞧王爺頭上有根白頭發……”

容歡不做聲,小雙則道:“我替王爺挑了吧。”

得他同意,小雙輕輕卸下他的發冠,那頭長發便宛如華墨瀉香一般迤邐委地,她取來犀角梳齒,將他一綹發絲托於掌心,小心翼翼地梳著,爾後把那根白絲細細摘挑出來,正欲掐掉,冷不丁聽到容歡問:“怎麼不是茉莉花露了?”

小雙怔仲下,有些吞吐著:“我……”

容歡不喜其它花露的味道,煩躁地擺擺手:“弄完就退下吧。”言訖,又凝著手裡的荷包發呆。

小雙渾身一抖,掐掉那根白絲,在原地躊躇片刻,最終跪在他跟前:“王爺……我、我有話要說……”

容歡方側過臉來:“什麼?”

小雙仿佛很冷一樣,身子瑟瑟顫栗,然而一對注視他的水色黑瞳裡,既像含著欣喜,又像含著羞赧,如實告訴她:“王爺……小雙已經有了,一月有餘了。”

容歡長眉登時一皺,麵上漸現陰沉之色。

小雙咬著%e5%94%87瓣解釋:“是我這回……沒有去喝避子湯。”

容歡迎視她蘊含祈求的眼,大概明白到她的用意,良久後,還是啟%e5%94%87逸出三個字:“打了吧。”

小雙滿是失望地瞪大眼,近乎傷心欲絕地流下淚水:“王爺,小雙絕沒有非分之想,隻是眼下王爺子嗣單薄,這個孩子又恰好來了,才想著、想著……王爺,求您了,況且皇上那邊也是……”

容歡比任何人都明白,他需要一個兒子,如果當初幼幼沒有誕下寶兒,隻怕雍元帝早已下令讓他休妻了,他跟幼幼之間,瞞得過外人,卻瞞不過皇上,皇上器重他,與他%e4%ba%b2如手足,自然不允許瑜%e4%ba%b2王府落得個“儘後”的下場,他納了小雙為姨娘,暫且澆了皇上一頭怒火,但五年為限,若再弄不出個兒子來,屆時是另娶是立側妃,也將由不得他用任何理由來推辭了。每次麵聖,他都要頂著壓力,一次次聽受雍元帝的訓斥,他清楚最好的辦法就是妥協,儘快讓自己有個兒子,可偏偏明知可為而不為之,他掉進了一個死胡同,掙紮不%e8%84%b1,三年了,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再等些什麼,那個人,對他不聞不問,置之不理,幽居在凝思園,他明明曉得早沒了希望,可總會控製不住地想著,再等一年、還可以再等一年的……他不願給寶兒一個庶弟或庶妹,而他,從始至終也隻想與一個人共育孩子……

容歡道:“我不願再說第二遍,你應該知道,本王最討厭的是什麼。”

他聲音雖淡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但最後一句,卻莫名叫人感到膽戰心驚,得知事情毫無轉圜的餘地,小雙眸底的希冀黯滅,擦著淚水頷首退下。

深夜,萬籟俱寂,小雙默默喝下了那碗打胎藥,一切進行得悄無聲息,就像劃破夜穹的流星,來的快,逝的也快。

☆、第77章 [兩端]

“王妃,是小郡主來了!”

如今掬珠簡直快養成習慣了,每天一大早便守在門口,當看見汪媽媽領著小郡主來了,就一陣興奮高呼,震得整座凝思園幾乎都隨處可聞她的聲音。

幼幼本在炕上刺繡,聞言迅速擱下繡棚,直奔出屋,一下子,她覺得自己又好像回到十三四歲的年紀,那時三哥在外麵喊她出來放風箏,而她就跟小喜鵲一樣,心潮澎湃,不管不顧地飛奔出來。

她剛垮出門檻,眼簾已經映入那抹粉裙小影,寶兒鬆開汪媽媽的手,顛顛邁著小步,撒嬌地跑上前:“娘%e4%ba%b2!娘%e4%ba%b2!”

幼幼蹲下`身,將她摟得緊緊的,好似又將這個生命重新孕回身體裡。

汪媽媽不好意思地開口:“打擾王妃清幽了,實在是小郡主今兒個又鬨著來找王妃。”仔細觀察,汪媽媽眼底可是藏著笑意,她是巴不得小郡主天天來找王妃呢。

事實上,眼下她們的確是天天來,幼幼也沒料到正巧趕在自己病好後,寶兒會跑來找她,懷裡是張粉粉白白猶似櫻花般的稚臉,高高昂起,眼睛笑成可愛的月牙狀,真好看,讓她舍不得移開眼。

幼幼沒回答汪媽媽的話,隻是%e5%90%bb了%e5%90%bb寶兒的額心,寶兒今天格外高興,指著汪媽媽手裡提的籃子:“娘%e4%ba%b2,你快看,你快看,小狐狸!”

幼幼一愣,寶兒已經跑到籃子旁邊,抱出一團白絨絨的小家夥,渾身潔白無瑕,不摻一絲雜毛,脖子上戴著紅繩金鈴,當啷當啷作響,宛如一隻精致雪白的繡球,小狐狸其實還很小,剛斷奶的樣子,可被個頭兒不高的寶兒抱著,倒顯得彼此八斤八兩了。

見寶兒伸手摸小狐狸的鼻尖,幼幼神情頓變緊張,猶然記得第一次摸小戚的時候,就被咬住了手指頭,汪媽媽察覺,不禁開口:“還請王妃放心,小狐狸是農家人養的,已經失去野性,十分溫馴的。”她笑道,“昨兒個王爺把小狐狸抱回來,小郡主就高興得不得了,玩到好晚也不肯睡覺呢。”

寶兒跟獻寶似的昂起頭:“爹爹送給寶兒的小狐狸!娘%e4%ba%b2快瞧,好不好看!”∞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好看!真可愛呢。”幼幼順勢摸摸小狐狸毛絨絨的腦袋。

寶兒眨大眼睛:“娘%e4%ba%b2也喜歡小狐狸嗎?”

“嗯……”那個時候,容歡也是送了一隻小狐狸哄她開心——

“這是王爺今日狩獵特意弄來的,之後馬上吩咐人送到王府,說是給表姑娘解悶的。”

“哎呀,王爺待姑娘真好,瞧這小狐狸白得跟團雪花似的,多可愛啊。”

當時她的表情,也是跟寶兒一樣那麼喜不自勝吧。

幼幼瞳孔焦距有短暫的模糊,醒過來,緊接著問:“寶兒給它起名字沒有呀?”

寶兒表情呆呆的,顯然還沒有,低頭看看小狐狸,繼而有了主意:“叫白白!”

白白……的確是很白啊,小孩子就是這樣天真,幼幼忍俊不禁,而寶兒朝旁邊喊道:“掬珠姑姑,習儂姑姑。”不過五天而已,就已經跟她們混得這般熟絡了。

寶兒在掬珠跟前踮著腳焦急:“我要吃掬珠姑姑做的紅豆糕!”

掬珠做紅豆糕一絕,躬身笑%e5%90%9f%e5%90%9f地答應:“好、好,我的小祖宗,彆說紅豆糕了,你要吃什麼我都做給你吃!”

“噢!噢!”寶兒抱著白白在院子裡撒歡亂跑,習儂跟汪媽媽在後麵緊跟著,唯恐她摔個馬趴,三年了,寂如古井的的凝思園,忽如被一夜細雨滋潤般,變得生機勃勃-起來。

寶兒在院子裡放了會兒白白,稍後坐在屋裡吃紅豆糕,由習儂掬珠她們陪著作遊戲,繞翻繩,一下午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

“王妃,王爺在外麵等著接小郡主回去呢。”臨近黃昏,習儂進來稟告,語氣有些依依不舍。

寶兒正黏在幼幼懷裡睡得酣甜,小手緊緊纏著她的一隻胳膊,寶兒睡覺時總喜歡抱著人,大概是自小跟著她爹爹養成的習慣。

“我來吧。”汪媽媽知道幼幼怕驚動孩子,小心翼翼地把寶兒接過來,可惜寶兒還是驚醒了,迷迷糊糊地揉著惺忪睡眸,嘴裡噥噥地喚著,“娘%e4%ba%b2。”

幼幼心坎又酸又軟,一下子就舍不得了,重新把孩子抱入懷裡,汪媽媽私底下心急火燎,想著王妃如今好不容易想通了,肯跟孩子見麵,但是與王爺之間……這倆人一個白天陪孩子,一個晚上照顧孩子,彼此卻壓根不照麵,這叫什麼事啊。

想王爺人都到凝思園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