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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庭月 尤阡愛 4141 字 2個月前

這次一出來,倒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在二人的攙扶下,幼幼一路溜達地來到太明湖,每逢一入盛旺之季,太明湖便會有數千荷花齊齊綻放,暗香飄搖滿池,蔭間穿行著蜻蜓的影子,當真是乘涼散心的好去處。

習儂她們不敢大意,待掬珠找好一個安全又看得清楚的位置,才扶著幼幼過去眺望,因太明湖裡出了並蒂蓮,引得府裡一些丫頭都圍在湖邊欣賞,踮腳張望,喁喁私語,十分熱鬨的樣子,不過看見王妃來了,忽如受驚的魚群,一下子散了開。

等幼幼觀賞得的差不多了,習儂開口勸說:“王妃,咱們回去吧。”

幼幼倒不執拗,點點頭,轉過身時,望見前方小橋上徐徐走下一道倩影,她手裡提著藥膳食盒,當撞見幼幼一行人,她身形明顯震晃下,似乎大出意外,隨即上前行禮:“王妃金安。”

幼幼臉色不易察覺地一變,隻瞧她銀簪挽發,杏黃春衫,一條月白絲絛將細腰勒得嫵媚動人,而手裡拎的紫檀木繁花食盒,雕工精致無比,能用這種食盒的人,王府裡隻有三個人,自己不必多提,太妃有崔嬤嬤跟蕙蘭專門伺候,為此她這一趟要前往哪裡,答案昭然若揭。

“起吧。”幼幼吐字極淡。

她一句話沒問,小雙當對方是沒認出自己,神情有些怯怯的,馬上起身走掉了。

習儂擰眉,掬珠則憋得臉都快綠了,終於氣不過,朝那背影啐去一口:“呸,賤蹄子,穿的花枝招展的,給誰看呢。”

習儂大驚:“掬珠!”

掬珠忍無可忍地道:“不就是如今在王爺身邊伺候,還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說到底,還不是個下賤的丫頭。”她因氣頭上,忘記自己本身也是個丫頭,竟連自己也給罵進去了。

“在王妃麵前大呼小叫,要是驚動到胎氣怎麼辦?你把規矩全忘了是不是?”習儂厲聲斥責。

掬珠方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慌一捂嘴,後悔不已。

習儂氣她年輕氣盛,什麼事都憋不住,雖說王妃不會在乎區區一名丫頭,但現在這節骨眼上,可不允許出半點差錯,側眸一瞥,幼幼神色如常,朝她倆淡淡道:“走吧。”

不過行了一段距離後,習儂忽然發現幼幼的臉色越來越白,渾身輕微發抖,像一片輕薄的花瓣,在風中搖搖欲墜,習儂嚇得拉住她,卻覺她的手正攥得死緊,等掰開來,裡麵全是黏黏的冷汗,瞬間驚慌起來:“王妃,王妃,你怎麼了?”

幼幼不說話,緊咬著嘴巴,告訴自己能忍過去……能忍過去……可陣痛的感覺愈發強烈,讓她開始分辨不清楚,那究竟是來自心底的痛,還是腹部的痛……

“糟糕,是不是要生了?”掬珠見勢不妙。

習儂遞給她個眼神,掬珠急忙去喚大夫和穩婆,幸虧在幼幼臨盆半個月前,產房就布置好,穩婆們也被請來待命了。

一切來得那樣突然,幼幼痛得臉都苦青了,用手捂住肚子,慢慢跌跪在地上,耳畔響著眾人的呼喊、叫嚷,不多久,她似乎被抬到竹架上,渾身蓋著薄毯,眼前的景象模糊了,喊聲也漸漸聽不清……周圍,隻剩下漫天的痛撲卷而襲……

直至傍晚,一聲嬰兒響亮的啼哭,宛如新雨般,打破了這場沉悶的盛夏。

☆、第70章 [誅心]

幼幼覺得自己像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回來,已經記不清當時是如何撕心裂肺地嘶嚷、哭叫了,現在她終於體會到閔氏所說,生孩子就像死過一回那種痛不欲生的感覺了,怕是這輩子也不會忘記。

此際醒來,她身體疲憊得根本不想動,映入眼簾是懸掛的雪白帷幔,才曉得這裡不是自己的房間,而是產閨。

她先前昏迷,尚有些神不歸體,迷迷糊糊間,聽到床畔傳來細碎的交談聲。

“王爺,您瞧小郡主的嘴巴肉嘟嘟地撅著,又粉又嫩,多可愛啊,真想讓人%e4%ba%b2一口。”掬珠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欣喜地凝睇著繈褓中小人兒,那模樣活像她自己生的似的。

習儂從旁探頭,跟著讚歎:“是啊,鼻子也好看。”

她倆一左一右地圍著,容歡則在繡墩上抱著寶寶,目光一刻不離寶寶的臉,眉目間溫柔極了,正笑得合不攏嘴。

掬珠歪過腦袋又瞧了會兒:“不過,就是頭發少了點。”

容歡立即開口:“你不懂,這算多的呢,有的孩子剛出生才那麼幾根,可是寶兒的頭發黑黑密密,將來會越長越好的。”像她的娘%e4%ba%b2一樣,有一頭烏壓壓的如瀑青絲。

掬珠繼續問:“那眉毛呢,眉毛看起來有些淺,跟沒有似的。”

瑜%e4%ba%b2王麵色一沉,一本正經地道:“誰說沒有的,這不是嗎,我小時候的眉毛也這樣。”掬珠畢竟沒生過小孩子,聽他語氣篤定,便信以為真,其實仔細一想這話,瑜%e4%ba%b2王怎麼可能知道自己小時候的眉毛長什麼樣?

掬珠明白後,笑盈盈地總結道:“那郡主的眉毛生得像王爺,鼻子生得像……”

“像我。”瑜%e4%ba%b2王大言不慚地打斷,然後小心翼翼地用食指碰了碰寶寶的鼻尖,軟軟嫩嫩,宛如甜糕上的一點雪,幾乎要把他的手指融化了。

掬珠不認同,覺得明明像王妃的:“適才小郡主睜眼的時候,眼睛圓圓大大,特彆黑,準是隨王妃啦!”

“嗯……”容歡拖長了尾音,仔細端詳片刻,“還是有七分像我的……”

掬珠差點沒翻個白眼,想著他乾脆說全像自己得了。不過誰叫今兒是個大喜日子,她們這些下人丫頭在王爺跟前說話,也就有點沒規沒距啦。

習儂無奈不已,暗歎掬珠這個傻丫頭非得跟王爺抬杠乾嗎,今日王爺喜得千金,心情自然不言而喻,必定看孩子哪裡都好,哪裡都像自個兒,打從抱上小郡主伊始,王爺的嘴角就一直揚著,記得與王妃成%e4%ba%b2之後,她就鮮少再看見王爺笑了,可這回王爺笑得那麼燦爛,那麼好看,是真的開心啊,就連崔嬤嬤來了,王爺才勉強讓對方抱上一會兒,隨後又奪回來,根本舍不得撒手。

崔嬤嬤本想把小郡主抱去給太妃瞧的,但一見瑜%e4%ba%b2王這副難分難舍的模樣,隻好暫且作罷,對著小郡主說了許多讚美詞,便喜笑顏開地領著丫頭離開。

其實習儂看的出來,崔嬤嬤是同她們一樣的,雖然喜愛小郡主,但心底多少是有些遺憾的,以瑜%e4%ba%b2王府的情況,如果是位小世子,那就再好不過了吧……但王爺似乎完全不介意是男是女,當從穩婆手裡接過小郡主的一刹,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排山倒海的喜悅壓倒了……她從來沒見過一個男人能高興成這樣,當時激動得都快哭了出來,看來王爺是真的把小郡主當成心肝寶貝來疼愛吧。◢思◢兔◢網◢

幾人還在說說笑笑時,習儂眼尾餘光往床上一掃,忽然驚愕出聲:“咦,王妃醒了!”

幼幼睜著眼睛,倒仿佛蘇醒許久了,她被習儂攙著胳膊,倚著靠枕慢慢坐起身。此時她一襲雪白褻衣,鬢發微亂,眉宇間是掩不住的憔悴,愈發襯出臉上慘淡的蓮白色,看去就像大病過一場,容歡怔怔凝著她,好似不知所措,當反應過來,不由得趕到床邊:“幼幼……幼幼……”

大概是太激動了,他心裡明明蘊著千言萬語,到頭來卻隻會喚她的名字,像捧著天上的星星一樣,將懷中繈褓小心翼翼地捧到她跟前:“你瞧……她是寶兒,咱們的寶兒……”他喚著愛女的%e4%b9%b3名,正是如獲至寶的“寶”字,他一邊愛憐地摸著寶兒軟軟的臉蛋,一邊滿臉幸福地告訴她,“幼幼你瞧,她生的多好,眼睛、鼻子、嘴%e5%94%87,跟咱倆長的多像,還有眉毛,將來必定是眉如翠羽,一笑橫波入鬢,誰都比不上的,她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孩子了。”

他似有說不完的話,誇不完的讚美,此時此刻,完全是一個欣喜若狂的父%e4%ba%b2。

光聽他說,或許真以為這個孩子會是天底下生的最完美的孩子了,但幼幼移過眼睛,看向他懷裡那個被金絲紅線錦褥包裹的小東西,僅露一個腦袋瓜,眼睛緊閉,就像一團紅紅皺皺的小肉?肉,這會兒正呼呼睡的香甜,老實說,完全沒看出哪裡好看來,隻是覺得她好小,臉蛋仿佛比蓮瓣還輕還柔,不堪一擊到令人不敢觸碰,幼幼感到不可思議,就是這樣一團小東西,一直孕育在自己的腹中,陪自己度過了隆冬春夏,在肚子裡踢打,寶兒……這個孩子的名字叫寶兒,是她的孩子……

驀然間,%e8%83%b8口欲裂,她眼眶被蠟油焦傷了一樣濕熱,險些伸出手來。

容歡微笑:“幼幼,你抱抱她……”他知道的,隻要她摸一摸、抱一抱這個孩子,她的心一定就軟了。

然而幼幼偏過頭,不再看一眼:“把孩子抱走吧。”口%e5%90%bb冷淡,好像不是她生的一樣。

容歡凝固不動,幾乎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寶兒這麼乖、這麼可愛,她真就能做到不看一眼,連一絲欣喜也沒有?

大概是他漸漸發顫攏緊的手臂,把孩子勒痛了,寶兒醒了之後,開始在他懷裡哇哇大哭,容歡卻猶不知覺,木木坐在繡墩上。

“哎呀,是不是餓了啊,王爺、王爺。”習儂聽著小郡主越哭越厲害,費了半天勁,才把孩子從他懷中抱出來,交給奶娘,又瞧了瞧二人的氣氛,拉著掬珠與其他丫頭先行退下。

夜漸深了,晚風吹得窗扇吱吱作響,響在彼此耳畔,像是這世上唯一的聲音,而桌案上的燭蕊倏地“啪”一響,爆開個小小的燈花。

容歡垂下眼簾:“幼幼……其實在戰場上有好幾次,我都想著自己不如死掉算了,可是每當想到你、還有孩子……我就覺得生活還不至於這樣漆黑,我還可以挺下去……”他近乎虔誠地握住她一隻小手,用%e5%94%87輕輕%e5%90%bb過那每根指尖,再抬首,眸底無可描述的深情重得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當時我選擇離開,是因為我真的害怕,怕你會生我的氣,怕你不要這個孩子……你不知道,今天看到寶兒出世的那一刻,我心裡究竟有多麼的歡喜,幼幼,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現在有了寶兒,咱們可不可以重新開始……我不想失去你……”

半年多不見,他的臉瘦了,顴骨略略顯高,或許養傷在身的緣故,麵色白裡泛灰,但凝睇她的眼眸卻熠熠燦然,閃爍著唯一一絲希冀,那麼明亮。

幼幼視線落向他係在腰際的連環回文絡子,用的黑紅亮線,手法極為細膩,是他最喜歡的款式顏色,她雙目竟像被刺痛,心裡空洞洞的,宛然悲涼,把手從他掌心裡抽出:“你答應過我的,等我生下孩子,就會還我自由。”

他嗓音含有一絲顫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