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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你當賭注 決明 4513 字 2個月前

認了嗎?!」兩百萬,很大的數目耶!

「不然你想怎麼樣?!好膽追出去和他幹架呀!」鬼仔一直到火燎原和陶謹慎走了好遠好遠,遠到看不見影子了才出聲吼小弟。

「我……」沒膽。

鬼仔低聲唾,氣自己養了群沒用的小弟,也氣自己膽子生得小,出來混了幾年,已經升格當「哥字輩」的老大,手下雖然沒幾個人,也稱不上是角頭大人物,但至少名字端出去還能嚇嚇人,今天竟然這麼丟臉?!

可是,丟臉和丟命,哪一個嚴重?

「我一想到那傢夥殺人的那件事,整個頭皮都發麻,雖然沒親眼看見,但知道這件事的人都說他長大以後一定會變得更心狠手辣,畢竟……他那年才十歲而已,加上火老大費盡心力培養他,九成九是為了把他養成職業殺手,雖然後來火老大死得突然,那傢夥也沒了下落,都二十幾年前的事,誰知道他現在是什麼角色,是不是真的變得更狠,說不定身上藏了好幾把槍哩……」鬼仔替自己的軟弱找到藉口。

年紀那麼小的火燎原就殺過人,想想他鬼仔,十歲時還流著兩管鼻涕在田邊捉青蛙,兩個人的等級實在相差太多,好比魔王和小嘍羅,他贏不了火燎原,也不想拿寶貴的生命去證明火燎原比當年兇殘多少。

「我們也都聽說過……」三名小弟打了個冷顫。

「所以兩百萬的事就當沒發生過,誰敢說出去我就扁誰!」鬼仔拿出老大的威嚴,對小弟交代。反正這件事沒外人知道,不丟臉的,不會被人笑。

「是!是!」

「下回再找其他笨蛋上門來海削,把兩百萬補回來——但是給我先查清楚他的祖宗八代裏是不是有哪個人和那傢夥有關係,沒有才準帶進來,聽見沒!」鬼仔賞了帶陶謹慎進賭場的那名蠢小弟一拳,找個女兒的債主是火燎原的肥羊進來有什麼好處可撈呀?欠打!

「哎喲!老大對不起——哎喲!」第二拳又重重叩下來。

火燎原並沒有聽見鬼仔和小弟們對於他那段過去的評論,他走在陶謹慎兩步之前的距離,不發一語。陶謹慎臉上有幾處淤青,抱著肚子,一方麵是因為這兩天除了白吐司和一瓶礦泉水外什麼都沒得吃的饑餓,另一方麵則是因為一開始掙紮吵鬧而挨了鬼仔一頓拳打腳踢的疼痛。

陶謹慎勉強跟上前方的男人。他完全沒料到救他出來的人會是火燎原,這個和他沒啥關係的債主先生。

火燎原從帶走他到現在,沒和他說過半句話,隻用眼角餘光瞄過他一次,那眼神,很不滿。

「上車。」火燎原終於開金口,以下巴示意。

「那、那個……火先生,謝謝你……謝謝你來救我,真是感激不盡。」陶謹慎頻頻鞠躬哈腰。

火燎原不理會他的謝意,逕自坐進駕駛座,陶謹慎看見他長指不耐煩地敲擊方向盤,一下,兩下,在第三下落下之前,陶謹慎慌慌張張地鑽進另一邊座位,係上安全帶,雙手放在膝上,端正坐著不敢亂動,火燎原發動車子,油門一踩,車子像子彈般快速駛出。

這方向,不是陶謹慎住家的方向。

「呃……火先生,我家往左走,請左、左轉。」陶謹慎以為火燎原走錯路,好意指點,火燎原卻像和他作對,硬是打亮右方向燈,右轉。

他到底要把他載去哪裡呀呀呀呀——

慢著慢著,一切都很詭異,火燎原和他八竿子打不著關係,有的僅是債權人及債務人那麼薄薄一層,火燎原實在沒道理也沒必要來救他……他是來救他的嗎?說不定不是,那他上了他的車是對還是錯?!

「火先生,你、你……」為什麼來救我?陶謹慎問不出口,支支吾吾了老半天,硬著頭皮再度鼓足勇氣問:「你是剛好也到鬼哥的場子賭、賭博,順、順便救我出來的嗎?」

火燎原回以沉默,車子再度右轉。

「……火、火先生,你要是不順路的話,在這裏放、放我下車也沒關係,我、我可以自己搭計程車回家,你、你有事忙我不耽誤你……」陶謹慎硬是擠出諂笑,希望火燎原踩下煞車,把他放在路邊就好。

咦咦咦?!那、那是油門啦——

咻!

車速飆快,火燎原以行動擺明和陶謹慎唱反調。

陶謹慎縮著肩,額頭爬滿一串串的冷汗,他的身體往車門邊靠,有股衝動想直接跳車。逃離了鬼仔老大,遇到了火燎原,是禍不是福呀呀呀——

就在陶謹慎腦中胡亂閃過自己被火燎原載到淡水河邊打包進麻布袋投入水裏咕嚕咕嚕溺死,或是被火燎原載到陽明山最偏僻的山林小徑拿出麻繩纏住脖子一圈一圈收緊勒死的種種恐怖幻覺,火燎原卻放慢了車速,繞進小巷。

這條小巷陶謹慎知道,也來過,在狹窄的十字路口有著長期占地為王的幾個路連攤,臭豆腐、羊肉麵線、冰豆花、鹽酥%e9%9b%9e,很尋常的小吃,不像夜市那麼大規模,但食物好吃,他曾在賭贏時買過小吃回去給妻女當宵夜。

火燎原餓了是嗎?

車子並排停下,火燎原卻沒有下車,陶謹慎一臉問號地打量他,火燎原直視前方的眼突然眯了眯,讓陶謹慎直覺跟著他的視線瞟過去。

眼熟的身影,在鹽酥%e9%9b%9e攤位前停駐,臉上的不安和一旁等待付錢買鹽酥%e9%9b%9e的親昵情侶形成反比。

「樂樂?」陶謹慎很驚訝看見小女兒。

陶樂善站在鹽酥%e9%9b%9e攤位前,沒有擋住顧客上門的路線,她挑的位置在邊邊角角,最靠近大油鍋的部位,雙手不自覺地絞著T恤下擺,一會兒又滑到牛仔褲上去擦擦手汗。

炸鹽酥%e9%9b%9e的油鍋高溫逼出她的汗,T恤背後透出一片溼潤,她的兩頰紅紅的,被油溫給煨出來的,當客人點的食材下鍋,熱油劈劈啪啪跳動,偶爾彈到她的手臂上,因為疼痛,所以她伸手去搓臂膀,等到第五個客人拿走鹽酥%e9%9b%9e離開,攤位後的老闆才上前和陶樂善交談。

隻見五十來歲的老闆抹抹汗,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支票塞到陶樂善手中,陶樂善一直向他頡首,老闆拍拍她的肩,似乎又說了些什麼,陶樂善露出乾澀的笑,老闆又回到攤位後,幾分鐘過去,出來時硬是遞給陶樂善一包鹽酥%e9%9b%9e,她推拒,他又推回去,直到又有新的客人上門,他急忙去招呼,她才手足無措地拎住紅白塑膠提袋。

老闆揮揮手像在催促她,又像在趕她,她再次深深鞠躬,離開鹽酥%e9%9b%9e攤,繼續走了好長好長的一段路,火燎原開車跟上,保持一定距離不讓她發現。

陶樂善步行過好幾條路,這一次她走了很久,來到陶謹慎更熟悉的地方。

「這裏是……」陶謹慎喉頭一緊,後頭的話消失在嘴裏。

陶樂善停在公寓大門口,按電鈴,他們在車內沒辦法聽見她開口說什麼,隻知道她在對講機前和人對話,而且很明顯,對方掛掉對講機話筒,所以她又按了一次電鈴。

「樂樂怎麼會來這裏……她明明知道我和大哥早就鬧翻了……大哥根本不給她好臉色……她來幹嘛?」陶謹慎喃喃自問,看著陶樂善,迷惑了起來。

陶樂善來的地方就是他大哥的住處,當初他也常常跑來這裏向大哥借錢,有借沒還,所以兄弟關係越來越惡劣,到後頭幾乎是不相往來了。

鐵門終於打開,陶謹慎的大哥大嫂出來,臉色自然不好,他們在車內還能聽見大嫂尖銳的咆哮,足見音量之大。她隱隱約約說著「當初你爸借的錢一毛也都沒還呀!還敢再來借?!當我們是銀行呀」,大哥則是搖頭歎氣。

陶樂善急切地開口,又被大嫂打斷,嗓音更大——

愛賭是他自找的,沒錢還是他的事,關我們%e5%b1%81事?!

-思-兔-在-線-閱-讀-

還?你拿什麼還?

想借,可以呀,之前你爸欠的先送來我就再借你!

你快走啦,我們不會再借你半毛錢!

陶謹慎聽到這裏,已經汗顏得不敢抬頭,就在他緊緊閉上眼時,砰的甩門聲傳進耳裏,他知道陶樂善以最難堪的方式遭到拒絕。

「看見女兒為了救你而奔波,你心裏做何感想?你還想將她逼到什麼地步?」火燎原冷冷地點煙,前方陶樂善垂頭喪氣的模樣,讓他對陶謹慎的口氣降到冰點。「看見她站在鹽酥%e9%9b%9e攤前戰戰兢兢向前雇主借錢,看見她被吼被羞辱被拒絕,看見她一臉絕望無助,看見她無計可施,你爽了嗎?」

白煙從他逸出話的%e5%94%87瓣間吐出,嗆辣刺激,讓陶謹慎眼眶熱痛。但是比起香煙的熏嗆,火燎原的話才是真正讓他瑟縮的原因。

「你猜,她接下來還會怎麼做?」火燎原嗤笑,給陶謹慎一記沒有溫度的笑容。

陶樂善還會怎麼做?

陶謹慎不用針對這個問題答覆,因為陶樂善已經有下一步舉動,她尋找所有還能求助的親戚,用兩條%e8%85%bf繼續走向目的地,隻為了替陶謹慎湊齊救命錢。

陶謹慎不顧火燎原駕駛的車子還在開動,他急忙打開車門,還不小心碰撞到停在路邊停車格的轎車,好大一聲反彈,車門又彈回來,差點夾到陶謹慎的腳踝,火燎原踩下煞車,陶謹慎跳下車,闖過紅燈,跑向陶樂善。

「樂樂!」陶謹慎扯開喉嚨,怕女兒沒聽見,又喊:「樂樂!樂樂——」

陶樂善以為自己幻聽,抬起爬滿汗水的小臉,左右搜尋,不怎麼敢相信她居然聽見臭老爸的聲音。不對呀,他應該還被人押著等她籌好錢去救他,她現在才湊了三十五萬,還有一百六十五萬待努力,一定是她太累又太緊張,才會將路邊的噪音聽成臭老爸的呼喚—一幻覺,這一切都是幻覺,她還要趕快去二阿姨家拜託看看,希望能借到一些錢,幾百塊也好。

「樂樂!」

一道人影撲過來抱住她,陶樂善高舉雙手,以為自己被怪老頭偷襲,定晴一看才發現——

「老爸?!」她把陶謹慎從身上剝開,看得更仔細,確定自己沒看錯,眼前的人真的不是幻影。

「樂樂!爸錯了!對不起!樂樂——」他又重新黏回女兒身上,好像嫌她的T恤被汗水浸得還不夠濕,非得再補上幾把眼淚鼻涕。

陶樂善原本緊繃的心情突然間獲得釋放,感覺就像肩上的沉重大石被卸下。她的臉龐緩緩恢復血色,微張的%e5%94%87瓣不由自主地牽動起一絲笑容……

理智倏然回籠。

「慢著慢著慢著——你怎麼會在這裏?!兩百萬解決了嗎?!」她的錢都還沒有著落,他怎麼可能會平安獲釋?

他猛點頭。「嗚嗚嗚嗚嗚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