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頁(1 / 1)

山滿周歲的時候。一般的孩子都會獨立行走、並且叫一些簡單的稱呼了。但此時的曹山,卻仍是揮舞著小拳頭依依呀呀笑個不停,每天隻知道吃了睡、睡了吃,乖巧可愛得仿佛一隻豬寶寶。都說自家的孩子是最好的,曹家父母看在眼裡,都以為小兒子隻是開竅遲了點兒。直到忙完又一年的秋收,他們才發現不對勁兒,小兒子除了遲遲不開口說話,眼神也變得飄忽不定,對外界的聲響完全置若罔聞。心急火燎抱到醫院,一番問診,卻是小兒先天性耳聾。

麵對醫生的強烈質問,隻粗粗上完初小的曹家父母如聞喪鐘,悔恨得淚流滿麵。曹家有族譜以來,從未出現過聾人。M村方圓十裡,更是聞所未聞有聾人出沒。他們永遠想不明白,這等橫禍怎麼就攤上了老實本分、從來沒做過壞事的他們家?小兒子滿月的時候,是何等的耳聰目明,現在怎麼偏偏成了先天性耳聾呢?

對曹山的病,曹家父母不是沒有給他治過。但去的都是鄉鎮、縣市一級的醫院,每次好不容易攢下幾千塊錢,眼巴巴來到醫院,望聞問切加吃藥,最後錢用完了,卻都沒有什麼成效。但也隻能作罷,回頭節衣縮食繼續攢錢,下次到另一家醫院求醫。

如此反複。幾年下來,曹家父母差不多把龍泉和Q縣的醫院跑了個遍。就在他們心灰意冷、附近十鄉八村都知道M村有個小聾啞人的時候,曹山成績優異的大哥考上了縣城的高中。於是,從五歲那年開始,曹山停止了醫院治療,改試各種土方子。

潛小麥不知道,這一切的因緣結果,對曹山來說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幸的是,在他體會到有聲世界的精彩之前,他就被遺棄在了門外。沒有了比較,習慣了無聲,也許會多一份樂天知命、少一份憤世嫉俗吧?

不幸的是,在家人濃濃的愛意下,或許隻是一個不小心,或許隻是一個不留意,或許隻是沒有基本的衛生醫藥知識,莫名其妙地,他就被奪走了寶貴的聽力。從此,家人為他節衣縮食,為他愁眉苦臉,為他傾儘血汗錢。而他也將背負著%e4%ba%b2情的“十字架”披荊斬棘。花上十倍百倍的努力,才能得到正常人唾手可得的幸福。人非聖賢,總有疲憊勞累的那一刻,長大後傷心難過的時候,難保曹山不想偷偷埋怨發泄一下。

可是,可憐的曹山,當你發現這很可能是老天幽了你一默,你根本找不到出氣較勁的對象時,你會不會覺得委屈和無力呢?

靠在坐背上,潛小麥雙目微闔,滿臉子想的都是譚向陽提供的資訊。

聽說,曹山的性格孤僻不合群,但卻並不憂鬱。發呆的時候、畫畫的時候,他常常會一個人沒事偷著樂。

聽說,曹山不喜歡上學,常常躲到山上去,讓曹父追著滿山跑。

聽說,曹山最忠實的夥伴是家裡的小黃牛。每天他都會拉著它到山裡溜達溜達,一人一牛高高興興地去,開開心心地回。而且,每次溜牛都會有額外的收獲。有時候是柴禾,有時候是野蘑菇,有時候是野蕨菜,也有時候是野果子。

聽說,在今年之前,他都會把這些東西送給隔壁教他畫畫的古怪孤寡老人。輟學的日子裡,這一老一少就那麼靜靜地就著破舊的四方桌調色畫畫。而老人臨終的時候,出乎所有%e4%ba%b2戚的意外,把唯一的所有物——三間破舊的瓦房留給了曹山……

不同於潛小麥滿心滿腦都是“曹山”。南薇薇解決完早餐,伸伸懶腰,打了個哈欠,慢慢搖下車窗玻璃。頓時,山間清冷如水的空氣迎麵撲來,不由渾身打了一個冷顫:“哇,溫差好大!這裡的空氣,怎麼感覺有點濕濕的……”

潛小麥仍舊靠著閉目養神,聽了南薇薇的一驚一乍,粉%e5%94%87輕輕揚起一絲笑意:“多吸收點,富含氧離子的。”

“嘿嘿,那可不可以當保濕麵膜?”南薇薇煞有介事,環視了一圈滿山滿眼的綠,探出半個頭,把下巴抬得高高的。外麵薄霧絲絲流動,打在臉上,倒也愜意。

“你就是想做SPA都沒問題。”潛小麥口齒不清地嘀咕,引來了南薇薇一記白眼。

對後座的戲謔互動,歐陽軒的臉上有著一閃而過的靦腆,趁著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往後視鏡裡投去一瞥。此刻,傳說中的董事長千金正紅著臉,橫眉怒對老板。而挑起事端的老板。自始至終都閉著眼睛,一副很累很困的樣子,呼吸也逐漸變得綿長悠遠起來。

南薇薇沒輒,隻能掉頭看風景。好在,車窗外的風景美輪美奐,無論朝哪個角度按快門,都是自成一體的藝術照。

從龍泉到Q縣,山頭一座連著一座,汽車已經行駛了一個多小時,卻仍舊還在蜿蜒的盤山公路上。

據說,這片山脈號稱浙南高原。有海拔1929的江浙第一高峰黃茅尖,有海拔1856的第二高峰百山祖,兩峰遙遙相望,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也許是氣候適宜、人跡杳至的緣故,這裡的植被覆蓋極好,鬆林灌木幾乎從山頭到山腳罩得嚴嚴實實,沿途景致變化不大,但儘管已是深秋,卻都還是滿山滿眼的綠。

南薇薇欣喜於這一片山間的森林,原本以為金田已經夠群山連綿,到了這裡才知道,果然是山外有山。就是一種簡單的綠色,在這裡也可以詮釋得千變萬化。

迎著看,這片綠是那麼的濃釅,藍天白雲的映襯下,樹葉墨綠、枝乾蒼黑,樹木就那麼遠遠近近、細細密密地相依相偎著,沒有電影裡森林的詭秘,也沒有文學作品中的深邃,隻是簡簡單單做為樹的形象佇立著。

汽車一轉彎,南薇薇又驚呆了,同一片森林,在一汪碧玉的湖泊的映襯下,是那樣的清澈透明。山映著水,水潤著山,都分不清到底是誰綠了誰。

而後,等到薄霧散去,太陽慢慢升起來了,群山被鍍上了一層光亮,遠遠看去,便愈發像寫意山水畫了。但還不等她細細品味,汽車又轉了一個彎。這一次,映入眼簾的是瀑布,從山澗裡飛流直下,頓時把眼前的綠意一分為二……

“走過了這麼多地方,還是家鄉的青山綠水,最合我的胃口。”南薇薇毫不掩飾她的王婆賣瓜。眼睛盯著車窗外的景致一眨不眨。

“小麥,看完曹山,我們爬上黃茅尖看雲海日出,好不好?”

“三更半夜就要起來,很難爬的,你肯定吃不消。”難為她這麼長時間一個人自娛自樂,小憩過後,潛小麥睜開眼睛,陪她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我現在比以前吃苦耐勞多了。”

潛小麥絕對相信南薇薇的話,但還是好心地勸說:“你的體力我知道。撐死了,也就能爬上去,但到時候下山怎麼辦?我背你啊?”一想到這個任務的可能性,潛小麥和歐陽軒同時打了一個冷顫。

“你騙鬼!龍泉山現在都開發成旅遊景點了,肯定會有相關設備把人送上山的。”南薇薇不信,轉頭問昨天剛剛認識的歐陽軒:“歐陽,你去過嗎?”

歐陽軒赧紅了臉,目視前方路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沒去過嗎?”潛小麥疑惑地問,如此一來,她倒真有帶兩人去爬山的義務。總不能走遍千山萬水,卻對家鄉的山山水水毫無概念吧。那會讓外人笑掉大牙的。

“不是。從開發好的主乾道往上爬,挑戰性不高,也沒什麼樂趣。我和幾個同學,都想從四麵突擊,自己沿羊腸小道往上爬。”

強人啊!南、潛兩人聽了很是佩服,彼此心照不宣,相視一笑:“那你們的登山情況怎麼樣?很難爬嗎?”

⊙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我們都沒有請村人帶路,所以特彆難了點。第一次迷了路……第二次中途撤回,但我們準備明天春天還要去……”歐陽軒信誓旦旦地說。NND,第三次橫著爬也要爬上去。

後座,潛小麥早就笑得前仰後合了,南薇薇也是憋到內傷。

汽車又轉過了幾座山頭,前方路麵漸漸變得開闊起來,坡度也不那麼陡了。不時有人家棚寮一閃而過,偶爾山腳還開出了一大片爛漫的野花。

“小麥,這裡很落後嗎?”有南薇薇在,你就不愁沒話題。

“那要分情況。總的來說,這幾年旅遊景點開發出來,山區條件逐漸得到改善了。現在無論是蔬菜,還是瓜果,隻要帶上‘高山’兩個字,價格都要往上翻一翻。”

“那這裡的人,怎麼還每家每戶住沒門、沒窗戶的棚子?”其實南薇薇想到的詞是“蓬牖茅椽”,她已經儘可能說得委婉了:“而且,他們都還在燒柴哎。那麼多的木頭段子,要燒到哪年哪月啊?”

“七年英國留學,就是這樣教你五穀不分的?”潛小麥鄙夷地瞥了眼南薇薇,神情拽拽的,完全一副看小白的樣子。抬頭衝著前方說:“歐陽,給她普及普及咱們%e4%ba%b2媽五千年的輝煌文化。”

“好勒。”有老板在後麵撐著,歐陽軒決定狐假虎威一下:“南小姐,這是香菇種植戶特意建的棚寮,因為現在尚未入冬,所以都還沒封閉門窗加保暖設施。你說的那些木頭段子,是很重要的菌棒……”

儘管歐陽軒已經把話說得很客觀、很厚道,但南薇薇還是忍不住窘紅了臉,摳摳手指不自然地說:“初中時,有學過鄉土教材,不都說隻要在山上把樹木砍倒,等它自己腐爛了就會長出蘑菇嗎?”

潛小麥好笑地給了她一記“你必須與時俱進”的眼神,說:“那是真正純正的野生香菇,現在市場上已經比較難得了。”

“那……現在棚寮裡的香菇成熟了沒有?突然好想、好想吃油滋滋的烤蘑菇哎!”南薇薇說風就是雨,一雙杏眸可憐兮兮地眨巴眨巴著,好像餓了很久似的。

潛小麥無語,這家夥不是剛吞下兩個紫蘇土豆餅嗎,這會兒怎麼又一副饞貓相了?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讓她上哪兒搗鼓去。於是便說:“忍一下哈,把肚子騰空點,晚上會有人請咱們吃飯的。”

三人嘻嘻哈哈又是一通胡侃,反正龍泉的話題挺多的,可以談它的劍氣衝天,也可以誇它的窯火烈熾。隨後結束了車程,三人又慢慢騰騰爬了兩個多小時的山路,一路美景相伴,年輕人在一起,倒也不覺得走路非常單調漫長。

終於,按圖索驥,日上三杆的時候,潛小麥一行三人終於到了目的地M村。

第二卷 179有個男孩名叫曹山(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