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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330 字 2個月前

霍去病到了宮裡,跟皇上請了一個假便匆匆往家裡趕。

他總覺得綠階這一天早晨很不對勁,果然,回到府裡的時候家奴們回稟綠階已經挪到產房了。他忙走入那間溫暖的房間。

綠階上一波陣痛剛剛過去,正在緩氣等待著下一波的疼痛。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單衣,領口是淡米色的期雲繡,下麵是一條純白的裙子,雙手搭在腰間。她靠在一堆深色的錦墊之中,顯得那麼蒼白,頭發都是透濕的,顯然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肚內的胎兒已將她折騰得很辛苦。

霍去病連忙加快腳步向她走過去。

綠階看著他向她走過來,感到很疑惑。

侯爺走了還不足一個時辰,往常他總要在宮裡至少耽擱上三個時辰。

今年的長安城雪下得遲,昨夜是今年第一場像模象樣的瑞雪。皇上是個喜歡玩的人,遇上這樣的大節氣都會開筵宴請群臣,侯爺是重臣也是寵臣,必定會被拉著一起賞雪的。她本估計侯爺不到天黑不會回家。

她曾問過穩婆了,產程一般大約需要六七個時辰,她估摸著等侯爺回來,她也應該差不多生完了。

她希望自己在感情上可以不那麼依賴他,她打算在他回來之前,獨自把孩子生下來。所以,早晨陣痛發作的時候強忍著也不肯跟他說。

綠階直直地望著他,霍去病看著她的神色透著古怪,心想她正在生產,什麼古怪的神情都隻能讓他看著心疼。霍去病在她麵前坐下,將靠墊給她推得舒服一些。

綠階的眼睛緊緊跟著他,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怔怔地流下一行淚來——她錯怪他了,他縱然是翱翔天空的鷹,他始終都知道回家。

霍去病見她哭,心想她肯定是難受得哭了,抓起她的手,讓她握住自己的手:“疼就掐我。”

綠階虛弱地笑:“還好。”現在她真的還不是很難受。

“在我麵前裝什麼裝?”他起另一隻手摸一下她的長發,“頭發都潮了。”

綠階辯解:“是剛才……”

此時,陣痛如潮波一樣湧上來,她痛苦地攥緊了他的手。霍去病說:“你看你!”

綠階還很鎮定:“……一會兒……就過去的……”陣痛的過程她也事先找穩婆打聽清楚了。

陣痛越來越劇烈,她不知不覺將他的手掐到出血。霍去病皮糙肉厚,尋常的力氣掐不動他,他默默看著自己的手,心也跟著痛到了根裡。

她說是一會兒便過去,可這一次特彆長,綠階許久還不曾見緩,她隻好無奈地衝著霍去病笑。

霍去病回頭問穩婆:“快出來了麼?”

穩婆回道:“回侯爺,夫人產門還沒有打開,孩子出不來。”

“都痛成這樣了!”

“侯爺不必心急,初產都這樣,夫人和孩子都會平安的。”穩婆是一個有經驗的老婦人,她知道這種年輕夫妻感情好,見不得女方受苦。要想得到生命的喜悅,怎能沒有一番痛苦的等待呢?

“那要多久才能出來?”

“夫人現在還能忍受,等到不能忍受的時候就快了。”穩婆撫摸著綠階的腹部,感覺著,“這會兒正疼著,過一會兒會好一些。”

過了一會兒,綠階終於又覺得緩和了一些。

她發現自己將他的手掐破了,連忙將他的手推開。霍去病又將手放到她手心裡,她依然竭力避開:掐痛了他,她就可以不疼了嗎?真的不必了,她抓住褥被便可以了。

霍去病看她很執拗,便找了個襯手一些的墊子塞在她手裡。

綠階剛歇了一口氣,便重又捏緊了那墊子,用衣袖堵著嘴無聲地掙紮著——那孩子又開始在她肚中折騰了。

穩婆看綠階痛得比較厲害,而產門開得不快,說:“這孩子個頭有點大,夫人會辛苦一些。”

霍去病聽了,有些神色沉鬱。

綠階聽了,一邊喘氣一邊點頭,顫著聲音反安慰霍去病:“侯爺……放心……”

“哼!”霍去病捏了拳頭真想揍她——這樣子了還在嘴硬。

他哪裡舍得揍?隻抬手擦去她額角疼出來的汗水。

……

花月全

第四十九章

生孩子確實比較辛苦一點。從清晨到傍晚,這長長的一天她一直在痛,那捏在手裡的墊子都被她扯爛了。

到了暮色高起,她的氣力也耗費得差不多了,躺在榻上望著霍去病終於知道兩眼汪汪了,霍去病被她氣得笑將出來:“疼吧?”

她再不能犟嘴了,繼續眼淚汪汪地望著他。

霍去病將那撕爛的墊子取走,將自己的手放入她的手中。她這一回沒力氣推開他了,可是手指已經浮了力,就算陣痛再厲害,她也沒有力氣掐他了。

穩婆看了看情形,命丫頭遞過來一碗湯藥:“夫人快喝了吧,這能幫助夫人順利產下孩子。”

綠階哪裡還有氣力爬起來喝藥?霍去病將她拉起來,她一口口喝藥,每一口都很艱難。

藥喝完,綠階安靜了一會兒,霍去病也安心了一些。

忽然她直直地坐起來,叫起來:“疼……疼……”她一直沒有發出過什麼呻[yín]聲,此時聽來尤其慘烈。霍去病不知道怎麼辦,綠階痛得喊:“娘……娘……”

穩婆說:“夫人不要叫,快用力把孩子生出來!”

兩個時辰後,有喜訊傳到了未央宮、詹事府、大將軍府中:“冠軍侯新添一男丁!”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成章,侯爺在孩子滿月前便擬定奏折,上報皇上定了大婚的日子。

綠階母憑子貴,成為了冠軍侯府的女主人。

曾經大家都以為皇上定然不準霍去病娶這麼一個沒有身份的女子為正妻。誰知皇上二話不說,將綠階封了一個長陵翁主,還特命她出月之後挪入宮中,以宮廷儀仗,以翁主之儀,尊榮富貴地嫁入冠軍侯府。

皇上還%e4%ba%b2自給這個孩子擬定了一個“嬗”字為名,意思很明白,希望這個孩子跟霍去病一樣,也成為他的愛將,為他建功立業。

綠階還在坐月子的時候,無數賞賜便浩浩蕩蕩而來。

侯爺將一切人來送往都擋在門外,說讓她安靜將養身體。

短短一月,她享儘了初為人母的快樂,享儘了皇恩浩蕩,也享儘了身邊的夫君對她的垂顧……

出了月子,立即就舉行了大婚。

冠軍侯的婚禮哪有不熱鬨的?這一陣子長安城積雪深厚,但前來觀禮的人們,擁擠在長安大道的兩邊,幾乎擠坍了半座城池。彩綢飄舞,紅幡搖動,還有成隊成隊的驃騎營軍官整齊出沒。

新娘的車輦是從未央宮裡出發的,後麵是盛裝赫赫的皇家鼓樂隊,為了不擅越皇家儀仗,略去了三個鼓手兩個敲瓦磬的。

可餘下來的那些人架勢也夠宏大,震得綠階耳根子一直發麻到了冠軍侯府。

府中上下被收整地煥然一新,除了瓦片上的積雪,整個冠軍侯府如同清水洗出來的一般乾淨。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剛出月的嬗兒也睡在%e4%b9%b3母懷中參加他爹娘的婚禮。

霍去病自然穿著綠階%e4%ba%b2手做的那件婚服,綠階在月子裡曾打算趁空為自己新做一件合適的婚服,但被穩婆嚴肅製止了,說她做月子的時候不能用針線,否則會落下一生的眼疾。

所以,綠階隻能將那件不合身的婚服疊巴疊巴,勉強穿在身上。

當婚儀正式開始的時候,綠階這才發現,他們兩個那天的婚禮演習簡直蠢到了極點。

整個婚禮過程都有非常熟練的行家裡手為他們兩個引導動作。

他們先將霍去病和綠階引到冠軍侯府中庭的一棵大鬆樹下,以鬆針鋪墊,鬆果撒地,在上麵擺放上一隻黑油描龍鳳紋的矮案,引他們兩個人隔著案桌對麵跽坐。

有家奴魚貫而入,在兩人麵前各擺放一碗黍和一碗稷,旁邊又有褐陶碟子盛著調味用的醬、菹、醢、湆均各一份。葷菜隻有一份鮮鹿肉,放在霍去病和綠階中間。

皇上劉徹%e4%ba%b2自做了婚禮的讚辭,由元寶公公為讚者,高聲頌唱:

“ 吉日良辰,日照九霄。長雲如練,曜曜庭燎。言念君子,黼黻孔昭。彼姝孟薑,洵美且好。緋羅結縭,合巹同牢。玄衣纁裳,地迥天高。宜室宜家,桃之夭夭。”

讚辭唱畢,滕婦禦人(即伴娘伴郎)取筷子讓霍去病和綠階兩個都略嘗了一嘗案上的食物。

隨即就有人端上青銅爵,爵中的酒被稱為“酳”,漱口安食之用。用完酳,一隻整匏被剖成兩個瓢,命他們各持一瓢飲新酒,那負責典禮的禮官便高聲唱諾:“合巹而飲——禮成!”

婚宴儀式莊重安靜,雖有數百人密壓壓站滿了冠軍侯府,兩位新人共牢而食也好,合巹而飲也罷,都悉數不聞半點聲息。

綠階直瞅霍去病,什麼叫交杯酒?這就叫交杯酒!他那新鮮的喝法,原來是他霍氏獨創,難怪那麼彆扭。

霍去病站起來,自綠階發間解下皇後衛子夫%e4%ba%b2自為她戴上的紅纓絡,拿在手中向周圍展示一番,然後緊緊拴在自己腰間,回頭對綠階一笑:橫豎都是他的人了,婚儀有什麼緊要?

接下來的互行揖禮倒是操練過的,隻見男方長身而立如玉樹臨風,女方娉婷之姿若仙姝入凡。兩人均寬袖飄拂,衣衫展風,霍去病這廂裡行禮莊重如山,綠階那廂裡行禮清靈若泉,兩人互相對著行完這個揖禮,抬頭互相望著滿是笑容。

全場賓客到此時方一起大聲讚誦:“天長地久,為爾佳緣!”

殊不知此時的賓客之中有很多都是驃騎營的軍人,這一聲大吼真是驚動了天地,聳動了鬼神,把個小霍嬗震醒了,扯開嗓子“嗷——”一聲大哭。

%e4%b9%b3母連忙抱著孩子入屋去哄著;綠階有些不放心,目光隨著%e4%b9%b3母恨不能跟上樓去;霍去病略皺了皺眉,又忍不住笑了,以後他的下屬進冠軍侯府,排場可不能那麼大了。

冠軍侯的婚禮讓長安城熱鬨了十來天,婚禮的女方其身份自然也被人們在口中咀嚼來咀嚼去的。

相對於霍去病的軍階侯位,娶這麼一個毫無身份的女子,終歸有些令人無法理解。

長安城坊間都說,霍侯爺如今身居萬戶侯高位,跟任何家族聯姻都有功高震主之嫌,他為免除政治麻煩,將那沒身份的女子做了正夫人。

眾人皆感歎,此人不但是個軍事天才,就是在其他方麵也十分地聰明。

在這個禦史輪流換、丞相輪流殺的年代,人們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霍去病的政治敏銳令他選擇了這樣一個不牽扯任何政治勢力,不會觸犯龍須的婚姻。

在這個“金屋嬌”變成“長門恨”的年代;在這個司馬相如都逼得卓文君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