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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漢月 烏雲登珠 4267 字 2個月前

,他的馬趕得快了一些。綠階一聲輕呼之下,一個圓白菜從菜垛上滾落了下來,她沒有抱住,看著它落在地上,在馬車的前進中很快拉開了與她的距離。

綠階回頭招呼了一聲,趙破奴停下馬車,他還沒有來得及從轅駕上跨下%e8%85%bf來,綠階手一撐,自己從馬車跳了下來,跑向那個頑皮的圓白菜。

跑到了白菜邊,抱起了菜。

秋天這一撥的蒲公英還沒有到“花罷成絮,因風飛揚”的時候。墨色濃淡的雲山之下,映著初秋草原的滿目深翠,滿山遍野都是仿佛金色星辰般的蒲公英。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她回眸看到腳邊有一朵扶搖顫動的白色小絨球。綠階複又折下腰,將那枚早熟的蒲公英絨花采下拿在手中。

一陣草原風吹過她的手指,絨花忽搖了幾下,大半朵白絨便從她的指尖散開去。綠階索性用力一吹,絨花受了這意外的風,漫天揚散開來!

天上的墨雲越發濃重起來了,壓得草原頗有沉悶之氣。綠階沒有感到這些,她隻看到白色絨花在天空中高飛,帶著新的希望,直往天儘頭去了!

綠階欣喜的目光跟隨著那些白絨的飛舞,仰頭望向天空。

綠階站在原處,恍惚間自己已涉身淇水,回到了童年那些自在的日子裡。

青色的遠山、綠色的草原、薄墨的雲靄……成片的烏雲在綠階身後,風撥弄得她裙帶飄揚,她素衣白衫渾欲起舞,將翱將翔——她隻顧看風景,卻不知自己在彆人眼中,亦成了一幅水墨畫兒。

萬點絨白中,綠階思情幽幽,心馳神往。

……

綠階忽然似有所覺,旋爾轉身。

不知道什麼時候,不遠處出現了一抹深黑濃重的色彩。

綠階恭順地肅立低下頭。

這是一支晚歸的騎兵隊,僅有十數人,他們移動的速度很快,眨眼間已到麵前。

為首的正是霍去病,外黑內紅的大氅在風中颯颯作響。當這支騎兵隊帶著呼嘯的馬蹄聲從綠階前麵一掠而過的時候,她挽著白菜,斂衽屈膝向他行禮。

霍去病這麼多天一直與軍士們滾在草裡泥裡,想著早些回到小閣去洗一個熱水澡,他直接越過那輛堆滿了菜蔬的馬車和向他行禮的女子,繼續向前飛奔而去。跟在他身後的十二鐵騎也一刻不緩地緊隨其後。

趙破奴也早已屈膝在地上行了禮,待到那黑雲般的騎兵隊化作遠遠的一道煙塵才站起來,連忙重新駕轅上路。

綠階重新坐上馬車,心中暗自思量,侯爺回到了小閣,她和紅闕有得忙了。

這裡離小閣不遠了,綠階遠遠就看見小閣周圍站崗的軍士人數多了,有嫋嫋青煙從灶屋升起。她知道紅闕已經開始給侯爺準備洗澡水了。她遲歸了一會兒,希望紅闕不致手忙腳亂……

快到小閣處,趙破奴忽然停下馬車,回頭對綠階道:“綠階姑娘!”

綠階正想著回到小閣如何做事,被他生生唬了一跳。趙破奴的聲音不是很響亮,一個個字很有力地傳入她的耳朵:“我定會求得霍將軍的恩典。”趙破奴沉下頭,他明白自己唐突又莽撞,又抬起頭明亮地看著她:這句話他不得不說。

綠階坐在馬車後,一片片撕著白菜葉。

——她當然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秋衫薄

第三章

小閣內墨簾輕卷,纓絡紛披。

黑油髹金漆案上是一盞淡酒,酒味清涼,可以寧神。棠木池壁邊,錯金博山爐中籠著一爐百焚香,香氣薄淡,若有似無。

霍去病靠在滿池熱水中,任那熱氣在身上氤氳繚繞,漸漸滌蕩去這數日戰塵的泥濘與喧囂。他在軍營駐紮地不過呆了五天,兩個丫頭便按照他的要求,布置出了這個湯池,與他在長安冠軍侯府中的幾乎一般無二,他非常滿意此時的放鬆。

綠階紅闕站在湯池邊,兩人均紋絲不動仿佛兩個絹布做成的假人,隻是這湯池邊的擺設。

一直等到霍去病將杯中的殘酒喝完,紅闕才輕攬衣衫,蹲下`身去,悄然無聲地用一個銀質刻絲壺為他重新將酒杯注滿。

霍去病身體一動,綠階明白他沐浴已畢,與紅闕幾乎同時邁步,一個撤去湯池邊的酒具,一個端上疊放整齊的乾淨衣裳。

紅闕走上前來,替霍去病穿衣。

不是霍去病弱智不會穿衣服。這漢代建朝初年,國家窮得連皇上的座駕都無法找齊六匹毛色一致的馬匹來。隨著文景之治的休養生息政策,到了劉徹時代,國庫殷實,貴族的生活也開始極儘豪奢之特色。

服裝更是顯示奢華生活的一個重點。

不但織物繁多花紋精細,服裝的款式也以寬大為美。像那些貴婦人喜作外披的素紗蟬翼衫,最寬處達到一丈,一般貴人的衣衫光尋一個袖子就夠人急出一頭汗,更休提一個人自己將衣服穿好了。

紅闕以指尖輕拂衣領,手腕稍一用力抖開衣衫,一領兩袖皆握在了手中,斜斜輕披在霍去病的背上,雙手靈巧地左右互繞,襟衽之間便以一個優雅的長結固定住;再將手腕翻過來,就勢提起霍去病的外袍,輕托他的臂膀讓他將手伸直。霍去病身材高大,紅闕身材嬌小,不見她如何吃力,那外袍就巧妙地搭上了霍去病的肩膀,左右手順勢一捋,袍衫挺直,玉帶圍腰。

紅闕對於自己侯爺的腰身尺寸十分熟諗,將手臂環到他身後。她與他的身體距離近一分則顯得狎而不敬,遠一分則不能將那絡綴了十塊鏤空古玉的寬帛腰帶紮束整齊。

她一路做下來如行雲流水,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綠階站在一旁則在想,紅闕越發珠圓玉潤起來了,這樣縛腰帶的動作以後恐怕得改一下。

她有點犯愁:讓紅闕再多加一個轉身的動作嗎?

其實,青霜也好,紫雲也好,還是眼前的紅闕,她們每一個的動作都是經過了嚴格訓練的。

霍去病不會知道,她們幾個在他不在府中的時候,並非閒散度日。

四個女孩子生怕不能供他差遣而再次落入遭人欺淩的地步。但凡端茶奉飯、穿衣結帶、沐浴梳頭……種種關於他的瑣碎之事,綠階都要求姐妹們必須將動作簡化到最合理的地方。她先設計動作,然後與紫雲青霜紅闕一起練習到再無差錯為止。

其中紅闕最年少,手也稍笨,不知道被紫雲綠階打過多少掌心,方能如今天這般獨當一麵。

她正在琢磨著紅闕的動作,冷不防發現,霍去病正站在她的麵前。她流暢純熟地遞上一盞涼茶。霍去病體熱,沐浴過後都要喝一杯甘茶。

茶盞端了上去,卻不見接。

綠階以為自己什麼地方做得不足,抬頭望去……

頭發上似乎有什麼動了一動,綠階渾身僵住一動也不敢動……

霍去病從她低垂的發絲上取下一顆細小的絨花,略看了一眼,食指一彈,那朵蒲公英的絨花便消失了……

綠階心一陣收緊:在侯爺麵前,她一向將自己收拾得絕無一絲雜塵,今天卻粘了這蒲公英絨花來服侍他洗沐……

霍去病順手取過茶盞,將那清涼微碧的水一飲而儘。

綠階垂袖退步;霍去病瀟然走出湯沐室;紅闕在湯池邊整理他換下來的衣服。

綠階發了一會兒呆,放下茶盞來幫助紅闕收拾熱水。

綠階心中不知那朵絨花是否有禍,又不能跟紅闕說。她們姐妹倆,她才是紅闕的依靠。相比也漠荒原那一刻的放鬆,綠階接下來幾天都會有惴惴之感。 ◥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這個秋天,真不是個好季節啊……

霍去病伸展手臂,連日來積存在身上的沙塵與疲勞已經一卷而空了,他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信步走到南屋,如往常一樣,紅闕在矮案上擺放好了熱飯熱菜,立刻退出了屋子。他吃飯時不喜歡人服侍,綠階和紅闕也從不會輕涉他的屋中。

綠階紅闕是不會安睡的,她們站在南屋門口,靜候著他的召喚。平息凝神,她們又似兩個精致的絹娃娃,隻是這門口的擺設而已;而他,在軍營裡生動與神采也在這裡消失得乾乾淨淨,在他看來,走出軍營,就沒有幾個人讓他有說話的欲望。

這樣的日子一日複一日,她們都已經習慣了:侯爺未起身,她們已開始準備早起事宜;侯爺不安歇,她們也不會回房。

第二日,霍去病要求綠階、紅闕在一天之內將小閣裡的布置工作全部完成。

兩個女孩子隻好腳不點地的忙了整整一天,骨頭都快散架了。紅闕不知道為什麼侯爺忽然這樣嚴苛,綠階也沒有猜出來。

其實是霍去病看到她在野地裡玩得很快活,還粘了滿腦袋的蒲公英絨花回去。

一個女人自己自娛自樂一下跟他無關。但是,他老遠就看到趙破奴被她迷得近乎癡呆,滿腹火氣騰騰地便冒了上來。

趙破奴剛選入驃騎營不足兩年,不但武功不錯,且有一技之長在軍士們中口碑也很好,他一向算他是個人才。最近階段冷眼裡掂量好了,本想把他升個官,做個曲長管上個五百來號人。瞧現在那付色迷迷的小樣兒,再上戰場肯定會減員!“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他這副孬樣非帶壞了半曲兵丁不可!

一個綠階,毀了他一個曲長!——殺了她的心都有了!

霍去病決定:這等禍水,絕對不能留在軍營了。

他嚴令綠階她們兩個儘快完事,又迅速讓一輛小車將她們送回長安去了,來個眼不見為淨。

趙破奴自然沒有輪上送她們的差使,他隻遠遠看到綠階拉上玄武鑲黑邊的車簾,然後就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之中。

霍去病年少孤傲,根本不知道“體恤”兩字如何寫。他要的是精如純鋼的兵,於是,就不許他們有一絲兒雜質。

他的霸道之下,誰還敢說那些與戰事無關的事情?

敢說這種話的人,真是被雷劈大了膽子!

回到了府中,綠階跟紅闕說起了改係腰帶的動作。紅闕嘟了嘴:“不改不改!練了這麼久才熟練的。”

綠階無奈地笑,她又不好跟她說,紅闕太過豐滿,做那種動作實在不是很好。想了想說:“紅闕,侯爺身體一天比一天長得寬厚,你這樣圍過去萬一沒夠好,這腰帶就……”她正比劃著,發現紅闕沒有反應。

綠階推她:“想什麼呢?”

紅闕睫毛一閃,眸中幽光閃閃:“姐,你覺不覺得,咱們侯爺是長安城裡最俊的男子?”

綠階不語,看紅闕還要說什麼。紅闕繼續兩眼放光:“侯爺的確是一回比一回看起來精神了……你自己不也說他……”

綠階訝然:“我說什麼啦?”

紅闕羞答答地比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