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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夜啼 兜兜麽 4314 字 2個月前

拿來與我瞧瞧。”再看景辭,“原想留你在頤壽堂吃飯,不過趁著時候尚早,你還是去瞧瞧青岩吧,這孩子前幾日挨了打,難得待在家裡養傷。”拍拍她的手,笑道,“你們姐弟感情好,你且去勸勸他,萬不可在如此魯莽。你祖父不在府裡,你記著先去清風居見過你父%e4%ba%b2。”

景辭便辭過長輩,入得清風居,父%e4%ba%b2的性子半點沒改,鎮日裡不是作畫習字便是彈琴下棋,一派風流文士的做派。見了女兒,也依然是三句話,身子可好?讀書可用功?可曾犯錯?今日多一件,臨走囑咐她,“去瞧瞧你弟弟,叫他好自為之,如有再犯,必定打斷他的%e8%85%bf,看他還能如何闖禍!”

她見父%e4%ba%b2一向溫和的父%e4%ba%b2如此疾言厲色,琢磨著景彥定是在湯泉山跟著太子闖了大禍,恐怕父%e4%ba%b2下手不輕,那終日上躥下跳的潑皮猴大約吃了不少苦。

果不其然,才一隻腳跨進他守拙居的門,便聽見裡頭大喊大叫,“小滿——小滿——爺可把你盼回來了,你再不來,爺就要叫二老爺活活打死!小滿,哎喲…………你可千萬得救我!”

景辭原生著氣,踏進門來,瞧見他可憐巴巴趴在床上,又覺得好笑,“什麼二老爺,那可是你%e4%ba%b2爹,哪有你這樣沒大沒小的人,當心父%e4%ba%b2聽見了,再打你二十大板。”

“讓他打死我得啦!祖父心狠,%e4%ba%b2爹更狠!小滿,唉——你是沒瞧見,祖父說打二十板子,長輩們都沒話說,偏他,我%e4%ba%b2爹!讓打四十板子,說是給我長長教訓!四十板子呀!你想想,四十板子下去,我不死也得殘廢,要不是祖母攔著,今兒你可就見不著我了。”說到傷心處,扯了景辭的帕子便抽抽噎噎哭起來,仿佛有天大的委屈要訴,能哭得六月天理下霜雪,“爺如今…………爺如今這%e5%b1%81*股也爛了,趴久了還長瘡,門出不得,連出恭都得三個人架起來…………你笑什麼?我說你笑什麼?還笑!這%e4%ba%b2爹恨不得打死了我,%e4%ba%b2姐姐還樂得看好戲,我的命怎麼這麼苦…………”

景辭著實憋不住,眼瞧著他那狼狽模樣,笑得雙肩發抖,聲音打顫,好半天緩下來,從大丫鬟元宵手上接過茶盞來,送到他跟前,“三少爺消消氣,先喝口茶再接著哭。元宵,給你們爺拿快巾子來,我這帕子小,可不夠他哭的。”

景彥賭氣,不喝茶,帕子也扔到地上,“爺不稀罕!”

☆、第10章 妙宜

第十章妙宜

景辭笑嗬嗬將茶杯送到他嘴邊,討饒說:“三少爺大人有大量,且原諒則個。再不喝水,一會眼淚都要哭乾了。不就是打二十板子麼,男子漢大丈夫,打了便打了,在家養上三個月,又是一條好漢。”

“什麼叫才二十大板——哎喲……爺的%e5%b1%81*股喲…………”景彥聽她這話,一激動扯著傷口,又是一陣哭。“有膽子你試試,站著說話不腰疼。”

景辭笑道:“我可沒有三少爺那樣大的本事,惹得祖父同父%e4%ba%b2開堂會審。說吧,你這又是乾了什麼趕%e9%b8%a1攆狗的大事了,氣得父%e4%ba%b2要這樣教訓你。”

景彥支支吾吾看腳下,“沒……沒得什麼大不了,就是在湯泉山的時候,跟著太子溜溜馬、出了趟門。”

“就這些?”景辭斜她一眼,顯然不信,“就為這個,父%e4%ba%b2便打得你十天半個月下不來床?那我可不依,我這就去問父%e4%ba%b2,怎就如此狠心,一點小事,何至於此?”作勢起身要走,景彥忙不迭拉住她,又扯上%e5%b1%81%e8%82%a1肉,疼得齜牙咧嘴,“彆彆彆…………彆去…………小滿,這天下無不是之父母,父%e4%ba%b2打我也是為著小懲大誡,小懲大誡…………”

“噢?究竟是怎麼個小又是怎麼個大?你不給我說明白了,我還去找父%e4%ba%b2問去。”

“就是…………就是陪太子在山下遛彎兒呢,突然遇上一隊商販,說北邊有幾個蒙古人細作,殺了人搶了東西就跑…………”他看她一眼,迅速低下頭,看著床邊紅漆小圓凳,悶頭悶鬨地說,“我和殿下便領著隨行禁衛,去……去追……誰知道這一追就追出了函穀關,倒真遇上了一隊不會說漢話的,殿下說斷定必然是蒙古人派來的細作,便…………我便跟著殺了上去,那蒙古人哪有北邊兒人說的厲害,一隊十三人全叫我們殺光了,割了頭顱掛在馬脖子上帶回來領賞——”他越說越興奮,誰知一抬頭,景辭已全然變了臉色。

氣焰又落下來,“我本想著函穀關內屯軍十萬,這小小出了一回關,也不打緊,蒙古人不敢來。”

景辭氣得擰他耳朵,“關內屯軍十萬,那是一字排開都守著城門看著你們跑馬追賊嗎?西平駐軍三萬,光離湯泉山就五十幾裡,更不要說函穀關。我瞧你就是個豬腦子!也不想想,殿下上趕著出去殺蒙人,你不攔著也便罷了,還攛掇著去,我看衝在最前頭的就是你——”

“哎?你怎麼知道,我跟你說,我可厲害了,那一刀下去…………哎哎哎輕點兒輕點兒,耳朵斷啦!”

景辭真叫他氣得頭疼,“就知道逞英雄!你這腦子裡究竟裝的是什麼,幾時肯舍得拿出來用一用?若有個萬一,你死了不打緊,連帶整個國公府都要遭殃。再往大了說,這就是動搖國本,誅九族都不為過。看來父%e4%ba%b2那二十大板還沒打醒你,明早我就同父%e4%ba%b2說,青岩嫌板子打得不痛快,還要討二十板,就在院子裡打,叫下人們都來瞧,看你以後還有沒有臉麵出門。”

“可千萬彆,好姐姐,我知道錯了,我這不是嘴硬麼。你要不解氣,再扇我兩巴掌,消消氣嘛。”這是個沒臉沒皮的人,眼淚還沒乾呢,就咧著嘴抓著她的手抽自己耳刮子,“後來回程就遇上錦衣衛僉事徐金元徐大人,徐大人抱著太子的%e8%85%bf哭得可嚇人,說這事要是傳出去,隨行的人都得掉腦袋。我當時就後悔了,可是徐大人說隻要殿下應允,這事就當沒發生過,太子未出城,隻是在山腳下遛馬,忘了時辰。”

景辭道:“一個從三品的僉事能有這麼大能耐,把這事捂得嚴嚴實實?”

景彥道:“我當即也是不信,但殿下說死馬當活馬醫,徐金元要敢食言,先活剝了他。結果真是一絲風沒透出去。不過我傻嘛,爹是慣會套話的,三句話就露了馬腳,讓打成這副模樣。”

景辭伸出手來,纖細的指頭點一點他眉心,“你呀,就是活該。”\更\多\好\書\請\訪\問\ 浩揚電子書城 Www.Chnxp.Com.Cn 景彥不服,“小爺這也是有貴人相助,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景辭笑,“貴人是誰我不知道,眼前倒是有個傻人。”

而景彥命中的貴人乘一頂小轎入了勾欄胡同,西院琵琶樓紅燈高照,燈下一位溫潤如玉的秀才公子,頭戴四方平定巾,身穿五蝠捧壽紋大襟袍,大廳裡三教九流滿座,悉悉索索便猜是哪一家養尊處優的公侯王子,也不知是誰道破天機,他緩步上樓,聽聞身後一聲嘲諷,“真不知如今是什麼世道,太監也來逛妓院睡婊*子。”他卻恍若未聞,朝迎上來的待客老鴇微微頷首。

那老鴇滿臉堆笑,身上的香粉熏人,春山跨一步橫在中間,擋她的路。“叫你們趙妙宜姑娘出來見客。”

老鴇子掩著嘴笑,一臉諂媚,“早知道陸大人要來,我們妙宜姑娘早早候著了,大人這邊請。陸大人是稀客,我們妙宜為侍奉大人,今兒一整天可都沒接過客。”

春山早不耐煩,“得了得了,誰大白天來嫖*妓。銀子收著,且閉嘴吧你,甭吵著我義父。”

一路上那%e6%b7%ab詞豔語聽得耳朵起繭,西側間最靜,有美人焚香煮酒相待,老鴇子推開門,一股幽幽冷香迎麵撲來,與琵琶樓裡姑娘們慣用的香大相近庭。世上總有這麼一些子人,無論何時何地何種身份,總能做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高貴人。

春山在門口遠遠瞧上一眼,嘀咕道:“難怪趙姑娘生意好。”

老鴇子得意道:“那是自然,我們妙宜姑娘可是冰清玉潔知書達理萬裡挑一的美人兒。”

春山卻不買賬,“得了吧你,若教坊司的女人冰清玉潔,那全京城的姑娘們都是九天玄女了。”

陸焉一路沉默,未見鄙夷也未見興趣,吩咐春山,“在門外候著。”便抬腳跨過門檻,停在腳下暗紅色牡丹花地毯上。

春山關上門,又同老鴇子刺上幾句,外頭便靜了。

趙妙宜雪白衣裳,烏黑長發綰成銀絲鬏髻,隻一根白玉簪子斜插在發間,素淨無塵。◆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陸焉望著她,她卻望著身前一隻斫桐木七弦琴,問:“大人想聽什麼曲子?”

陸焉抬眼瞧了瞧這四方四正的小屋子,前頭待客,%e5%90%9f風弄月,右手邊一扇小門掛著綠底紅邊的緞麵簾子,裡頭隻一張小床,不知睡過多少客。

“琵琶會不會,隔壁唱的什麼?你也唱一曲來聽。”

趙妙宜垂目低語道:“奴不會彈琵琶。”

陸焉嗤笑道:“琵琶樓裡不會談琵琶,想來是給你找錯了地方。”

她眸中汲水,又咬著%e5%94%87生生忍下,怯怯弱弱,好個可憐模樣。

他卻不理,轉過身在春榻落定,小桌上溫著一壺梨花白,清香馥鬱。

她小心翼翼偷望他一眼,發覺他曲著手指有節奏地敲擊桌麵,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顯眼,叫人恁地惋惜,前朝古物如今卻到了個閹人手裡。她原是知道他的,西廠提督陸焉,司禮監張印太監,自乾元二年扶搖直上,二十四五便是皇上身邊第一等的紅人,人說他擅權專權,自他領了西廠的職,東廠同錦衣衛都成了擺設,要麼似錦衣衛,惟他馬首是瞻,要麼似東廠,形如虛設。父%e4%ba%b2的案子,說到底,也與他%e8%84%b1不了乾係。可如今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卻不似下人口中,是個陰不陰陽不陽的老怪物。他麵如白玉,眼似寒星,一言一語如山澗冷濱,一舉手一抬足似翩翩才子,勾一勾%e5%94%87角,一抹笑,這俗不可耐的琵琶樓也要晃一晃,抖掉一身紅塵的灰。

她惶惶然不知身在何處,或許是太宰府上牡丹詩會,或是燕息山下曲水流觴。

一個燭花,光滅了又明。

她癡癡想回府中暖香齋,還在為一個音調不準而苦惱。乞巧節姊姊妹妹熱熱鬨鬨湊在一處,她的琴談的最好,三姐的女紅第一,大姐出嫁許多日子未見過麵…………

“靴子%e8%84%b1了。”

夢破了,他的話冷得刺骨。

她半跪在他腳下,咬著%e5%94%87,緩緩抬起他一隻腳,鞋底沾著泥,蹭在她原本白璧無瑕的襦裙上,汙漬刺目,毀了這一身錦緞。

她瞧見的是自己,明珠蒙塵,任人踐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