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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兜兜麽 4336 字 2個月前

,有本事你們也去撿一個矜貴種來養啊?誰有我心善,不明不白的野種也好吃好住養上十七年?老天長眼呀,小野種也能變大貴人……”

鳳嬌嬸子自顧自嘰嘰咕咕說一大堆,推推搡搡地在人群裡穿梭,一口一個野種叫的歡暢,未央這些年早被她罵慣,隻默默然低著頭走路,鳳嬌嬸子得了便宜賣乖,自然逢人就倒苦水,仿佛這是佘了大本的買賣,是她心太善,打落牙齒和血吞,誰都不要來搶,這苦死人的差事,隻有她鳳嬌受得。

巷子口外,三輛車一溜停著,都是黑漆漆吃人模樣,中間一輛最是霸道,走近看,隱隱約約瞧見他輪廓。

許秘書下車來,接過未央的小包袱,對鳳嬌嬸子說,“林小姐我們就接走了,您放心,絕不會虧待她。”

“放心,放心,當然放心啦。”鳳嬌嬸子一連忙點頭,滿臉諂媚的笑,那褶子湊在一處,說是奴顏媚骨也不為過,又一巴掌拍在未央背上,換了關二爺重棗臉,“到了那規規矩矩的,少給我弄出些妖蛾子,我可再不會管你。”

未央不說話,隻點點頭,看著許衝說:“我上哪輛車?”

許秘書抬手引路,“林小姐與程先生一起吧。”

未央往前走幾步,將要上車,卻又快步折回來,一把將鳳嬌嬸子抱住,旁人看了都歎母子情深難舍,鳳嬌嬸子自然料不到未央有這舉動,僵著身子不知所措,卻是未央隔著老舊衣料貼著她鬆垮垮的肉,寒森森地笑。

細小的音調黏糊糊小蛇一般鑽進耳裡,是未央在耳邊說:“王鳳嬌,你就是個賠錢也沒人上的爛貨,陳大禿子在他的店裡乾了你多少回?乾得你爽吧,連我也要送到他床上去。賣了女兒賺大錢,高興壞了吧?嗯?你放心,我不會找你算賬的,你的賬,我都掛在瑞聰頭上了,等著看吧,看他怎麼死的,嗯?還有,再叫一句“野種”,信不信我叫人把你那心肝寶貝兒子打殘廢嘍?”

未央鬆開她,笑嘻嘻說,“媽,等我大了,一定接您去城裡,還有瑞聰,我一定會讓你們過好日子的。”

鳳嬌嬸子依舊傻傻呆呆,動也不動。未央卻轉了身,腳步輕快地拉開車門,坐在另一側。

程景行已有些不耐,抬手令司機開車,不過多久,小地方的狂歡便散去,各回各家各找各媽,隻鳳嬌嬸子石像似的站著,仿佛是舍不得那小野種,還站在巷子口眼巴巴望著呢。

許秘書坐在副駕駛座上,程景行靠著車窗,未央看著窗外景物出神,車子裡靜悄悄,連音樂都不肯放。

聽程景行開口,懶洋洋地諷刺,“告彆場麵很感人。”

未央回過頭來說:“沒有把程先生打動,終究是失敗的。”

程景行問:“最後又折回去說了什麼?”

許秘書從前頭遞過來一瓶水,未央接過放在%e8%85%bf上左左右右地看,答得有些漫不經心,“我說將來賺了大錢一定買大房子孝敬父母咯。”

程景行鼻子裡哼哼,“原來是孝順乖女兒。”

未央回過頭來看他,一雙烏溜溜大眼睛裡還有水光閃爍,見她眨眨眼,滿臉無辜,“有什麼不對嗎?”

程景行便閉上眼,懶得跟小姑娘廢話。

心裡咬牙,有時候真恨不得撕碎了那張臉。

車裡好靜謐,故此將那刹車聲響襯得無比尖利。

梗著脖子紅著臉的阿佑站在車前,定定地望過來,灼灼目光流火般陷落。

司機為難地回過頭來,許衝從後視鏡裡看著身後兩人,而程景行是側過臉來看她,嘴角掩不住涼薄笑意,一寸寸都是鄙薄。

未央卻是挺直了背,忽而回視後視鏡裡書生眼眸,許衝顯然未料到小姑娘如此淩厲,隻有溫溫柔柔笑一笑,算是賠罪講和。

“司機師傅,等我兩分鐘好嗎?”也不等人回答,便麵無表情地打開車門下去。

程景行看了看表,並無多餘情緒。

未央徑直走到阿佑麵前,突然間笑起來,帶著令人憤怒的輕慢與鄙薄。“我這就走了,咱倆之間的帳要算也難,你多少算個男人,就彆囉囉嗦嗦要斷不斷。橫豎我再不回來,以後也都沒有瓜葛,自此後各安天命吧。”

阿佑咬著牙不肯開口,眼淚珠子三四滴落在路上,裹滿了灰塵,不一會就乾了,不見了。

未央的手揣在口袋裡,一下接一下毫不吝嗇地掐自己,卻也痛得麻木,更流不出淚了。隻看著阿佑哭,紅紅的眼睛,自他爹死後,才頭一次見他哭。

連他母%e4%ba%b2改嫁時,他也不過瞪大了眼,柱子似的站在門口,看她穿紅紅衣裳,做好一頓午飯,有魚有肉,也沒來得及吃,就跟那男人去了,留著空蕩蕩房子,滿滿一桌子菜,還有臟兮兮的阿佑,就此走了,再沒回來過。

未央說,“我走了。”便就轉身。

他也沒敢拉她,更沒敢抱住她。隻是低著頭,連看也不敢看那背影。“十年,十年之後我還沒死,就去娶你。”

未央說:“萬一我早嫁了呢?”

阿佑說:“殺了他。”

未央停了腳步,不敢回頭,眼睛直直盯著車窗裡一張張看好戲的嘴臉,定格的表情如死沉沉人形木偶的臉,能動能說,依舊絲毫生氣也無。說出話來,卻又是輕浮語調,讓人聽了,真恨不得罵一句賤,活生生忘恩負義小婊 子,無情無義。“彆作夢了餘天佑。看你這樣子傻,最後給你句忠告,餘天佑,彆悶頭悶腦地一心一意對人好,特彆是女人。”

又忘了交代,阿佑本名餘天佑,隻是老子死了,娘改嫁,沒人再記得那姓,上頭的喊一句“阿佑”順口,下麵的叫一聲“阿佑哥”%e4%ba%b2切,於是便再沒人記得他姓什麼了。

又不是響當當大人物,誰要記得他窮祖宗留下的破姓氏,想喊什麼全憑自己高興。

她利利落落開門上車,從他身邊掠過,如一道追不回的影,遠遠飄走了。

她盯著前座,怔怔不語。

程景行忍不住瞟過去一眼,不想遇見她眼底溼潤的霧氣,絲絲縷縷煙霧似的漫過眼珠,仿佛下一刻就要落下淚來,而下一刻她卻是眨了眨眼,那水汽便都沒了蹤跡。

他為她的鐵石心腸鼓掌,比起依依惜彆動人場景,方才那一幕更教人喜聞樂見。

而林未央木木地坐著,若一朵委頓了的花。

程景行突然說:“五十萬。”

未央回過神來,神色淡淡,“哦,是嗎?很公道啊。”

他本還想追問,何謂公道,卻看見她將臉轉向車窗,靜靜看著窗外一閃而逝的風景,一霎之間仿佛也融了進去,變作那稍縱即逝的光陰,與呼嘯的風聲一同去了。

他的心便軟了下來,抿著%e5%94%87看她默默流下眼淚,無聲無息。

她哭泣的背影單薄如紙,影影綽綽閃爍。他閉上眼,竟是忘不掉了。

大約三四點下了高速,回到戩龍城,這裡雖不近海卻是古老大運河終點,八國聯軍打來後率先開放的城市之一,許多殖民時期的建築保留著,與高聳入雲的大廈錯錯雜雜交互輝映,再連帶著城市裡暗藏的貧民窟,倒是彆有一番風韻。

程家老宅本是日占時期留下的三層小洋樓,後來再修建,亦保存了原來風貌,院子裡結了許多紫藤花,看起來倒像是回到民國時期,興許屋子裡還有老式留聲機與法式落地窗,天鵝絨簾子,一色優雅貴族氣韻。

這一家子人無時無刻不再向世人炫耀他非同一般的身份。

高貴——這兩個字冷冷紮進未央心裡。她仰頭看,這裡天空碧藍如洗,棉絮似的雲朵飄飄浮浮,她便也浮浮沉沉如墜雲端,卻不是美好景象,隻是焦灼,緊盯對未來暗藏的危機。

程景行早已經交代過,進了門她也不是程微瀾的%e4%ba%b2女兒,隻不過是在孤兒院裡見著投緣的無父無母可憐小姑娘,帶回來收作養女,也給她%e4%ba%b2生女兒嚴一諾做個伴,更是大大一件功德,要求西天佛祖仔仔細細記下來,又成他程家祖上積下的德。

未央倒沒什麼意義,隨口應一聲敷衍,本來她便沒想過當真能認%e4%ba%b2,這樣也好,不點名不說破大家都自在,免得到時候撕破臉皮,還要背上不孝罵名。

而程景行又有些許吃驚,因未在她臉上尋到半份失落情緒,回頭想,她本來就是鐵石心腸,怎會為此掛心。⊙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但心底裡還是不快,他皺起眉,儼然將自己當做長輩,想著這姑娘十七年不知是怎麼養的,小小年紀就這樣我行我素目中無人,半點家教沒有,到了程家,還是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

宅子裡靜悄悄,有新鮮人物進來也沒人理會,保姆麻麻利利收拾著,一塊抹布兩三道擦下來還是乾乾淨淨。

廳裡有人翹著%e8%85%bf看報,見程景行進門來才起身,那報紙捏在他手上嘩啦啦響得厲害。

這男人長的略偏女相,眉眼中自有一股剛柔並濟之美,那眼睛生得頂頂好,如大師手下妙筆丹青,大大小小起到好處,最勾人是眼角微微上揚,自有一派風流氣韻。

他走進來,手肘搭在程景行肩上,勾起了%e5%94%87角,笑問:“小妹妹好漂亮,哪裡來的?我竟沒有見過?”

那目光隨即落在未央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看不出是何等情致,也不讓人覺得討厭,未央便隨意笑一笑,算是打過招呼。

他推程景行一把,催促說:“快上去吧,老爺子等著你呢!漂亮妹妹我來照顧,你就放心吧。”

程景行含含糊糊應一聲好,又皺著眉,回頭看未央一眼,那眼神有些複雜,未央沒興致體會,便垂下眼瞼視而不見。

程景行%e8%84%b1了外套往樓上走,那男人便熱絡地招呼起她來,仿佛是認識了許久,無一絲生分。

戩龍城的太陽要落了,落下山,非沉下海。

初見

宋遠東帶她參觀府宅,程景行在轉角時看見他手舞足蹈興奮模樣,像是有了新目標,而林未央恰是抬頭,任宋遠東在一旁說,那一雙靈慧的眼,牢牢將他禁錮,仿佛是早料到他這一刻要回頭來看,已等他許久,等,等他落網。

他又懊惱起來,拉鬆了領帶腳步沉重地往上走。

宋遠東說:“我帶你去看看房間。”說著往樓梯上去,二樓轉角第一間就是了。

他靠在門邊,笑嘻嘻說:“坐北朝南,光線充足,一房粉紅色小碎花泡沫,怎麼樣,喜歡嗎?”

未央拉了拉那俏麗嬌羞的粉紅窗簾,點點頭說:“唔,非常漂亮,您費心了。”

宋遠東來攬她肩膀,她卻突然坐在床沿,令他撈了個空,“那當然,從天而降的小公主,應該要有一個映襯的房間。”

未央卻是笑不出來了,起身去拉衣櫃,那一櫃子洛麗塔式的衣裙展露眼前,一色粉生生的紅黃藍綠白,真令人頭痛。

宋遠東還要湊近來問:“你穿上才好看。”

未央看著他那一雙水燦燦的眸子,隻想說,“你穿上了一定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