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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 兜兜麽 4402 字 2個月前

天如你與許仙一般偶然卻又絕對地相遇。”

未央

大懵仔撲通撲通扇尾巴,一雙死魚眼被掐得翻白,魚鰓遲遲不動。另一缸裡,泥猛一多半翻了白肚,死沉沉一堆又一堆浮屍,稀稀拉拉如晚間市場裡吊喪似的哭喪一張老臉的海味老板。

老嬸子啐一口痰,絮叨叨罵,“辛辛苦苦又作賠本生意,日頭還沒下去,市場鬼影沒有。那死鬼又不知去那裡賭錢,鎮日裡不見蹤影。兒子嫌魚腥,十五歲退學寧可滿大街亂混,也不來接這賣魚攤子。”

“我是苦命人喲,苦命人!——喲,吳老官來看看,我這大花尾最最新鮮。”抄手下去,死掐著那一尾半死不活賠錢貨,狠狠往禿頭老官兒眼前一放,調高了音調,一口子鹹腥,討價還價,說起話來心肝兒疼,“成成成,你看馬上收市,當今天最後一筆生意,就這個價賣你。哎,老官兒,剖肚不?雜碎要不要?”

一顆油漬漬的腦袋,一身翻滾的海腥味,晃悠悠提著魚,晃悠悠走出魚市。潮汐已落,日頭兒火紅火紅,燒下海去。

燒,燒,燒,歲月點點燃儘。

老嬸子在圍裙上擦了把手,嘟嘟囔囔收拾攤子,一溜子閒言碎語,晚間總有不同抱怨,琳琅滿目,多多益善,“死老頭子光溜溜腦殼,雜碎都要撿回家,上輩子沒吃飽呀,摳成這樣……”

扯散了圍裙帶子,一把揉皺了摔在砧板上,濺起的魚鱗魚血沾了滿臉,恨恨抹一把,一鼻子腥臭,滑膩膩的鹹濕味。“一屋子死人,就知道張嘴要吃,個個空著一雙手,也不知道來幫忙收收攤子!老娘辛辛苦苦一輩子勞碌命,不得閒,不得閒。”

隔壁挽著頭發年輕老板娘答應一句,“嬸子,誰不知道你家姑娘,水靈靈模樣,又聰明又勤快,小街裡哪個孩子趕得上喲。瞧瞧,說話就來了,未央啊,來幫你媽收拾呢。”

濕淋淋小道上,烏漆漆黑皮鞋踩過一張一合垂死掙紮的小泥猛,順著筆直纖細的小%e8%85%bf肚上去,一條洗得泛白的藍布百褶裙,皺巴巴飄也飄不起來。

繼而是腰,妖精似的小腰,俗世裡穿梭擺蕩,顛倒眾生。

女孩子聲音小小,甜甜喚一聲阿姨,便挽起了袖子,湊到魚攤子前,麻麻利利收拾。低頭輕輕問,“媽,今天生意好不好?累著了吧?”

鳳嬌嬸子擦一把汗,又撫著%e8%83%b8口罵起來,“好什麼好!累得直不起腰來,牙縫裡摳錢,你那死鬼老爹一場牌輸光,不如全家人跳海去。”

又盯著她老舊的校服裙,指指點點罵道:“還有你這賠錢貨,念個什麼書,不如早早嫁了人,反正是遲早要潑出去的水。”

這話早已聽得她雙耳滴油,隻低頭默默做好分內事,末了擦一擦手,提著東西,笑笑說,“媽,回去吧,小聰一定餓得難受了。”

隔壁老板娘對著自家老實漢子嘀嘀咕咕,說:“又不是%e4%ba%b2娘,喊那麼%e4%ba%b2做什麼!”

未央一手摟一個濕淋淋大袋子,踉踉蹌蹌往外走,鳳嬌嬸子空著兩手,一路罵罵咧咧,沾滿魚腥味兒的長指甲一下下戳著未央的腦袋,“女孩子念書好有%e5%b1%81用,乾脆出去賣啦,一晚上口袋滿滿,還能賺點錢供你弟弟念書,瞧瞧那一股子風騷勁,切像你那騷狐狸娘。”

還不解氣,伸手要去掐她側腰,恰好遇上台階,叫未央一抬%e8%85%bf跳開躲過。

長長石階,一路長滿青苔狹窄小街,轉個角,兩排破陋矮房,向左第二間,就是棲身地了。

鳳嬌扭開門踏進去,一桌子菜已被林瑞聰吃得七七八八,鳳嬌卻一眼橫過來,瞪著正收拾東西的未央,插起腰子罵道:“一個個良心都教狗吃了,做這麼點東西,誠心不叫一家人吃飽是吧,我就知道你這小婊 子沒安好心!事事處處都是心眼兒呢!”

“媽——不是的。”未央轉身進了黑漆漆的廚房,端著大花碗出來,笑嘻嘻說,“給您留著,放廚房呢!”

鳳嬌跺了跺筷子,悶頭吃起來。含含糊糊又說:“加了耗子藥吧,毒死我是吧。”說話間又是一口,粗茶淡飯津津有味。

未央這才尋了矮板凳坐下來,慢慢細細吃起林瑞聰的剩菜剩飯來。

林成誌依舊未歸,大約是在巷子尾麻將館裡輸紅了眼,舍不得挪%e5%b1%81%e8%82%a1。

未央隨便吃了些,便站起身,彎腰收拾碗筷。林瑞聰呼啦站起來,精瘦精瘦小個子男生,背脊骨上嶙峋突兀,弓腰駝背,長長牛仔垮褲,褲襠長得掉在膝蓋處,腰上鐵鏈子叮叮當當響,吵吵嚷嚷怪模樣。

鳳嬌一拍桌子,喇叭似的嗓子又起來,聲音大得人耳根子發癢,“又死哪去?好好給我在家待著!叫你姐輔導輔導你功課,秋天開學了,你還給我上學校讀書去。”

林瑞聰抓一把黃燦燦的腦袋,一張年少輕狂的臉,皺成猴子似的一團,“讀書有什麼勁?有姐姐讀不就行了。我出去溜一圈,晚上不回來嘍。”

鳳嬌隨手抄起了一雙油膩筷子便往瑞聰身上抽,未央虛虛實實攔一攔,嘴裡小小勸上幾句,便又忙忙碌碌收拾起來。那廂林瑞聰被抽得跳腳,哎喲喲叫著往外跑,鳳嬌一邊打一邊罵,“十幾歲上街混,抽煙喝酒男男女女亂混,再過幾年叫我去監獄裡探你是吧!不如打死了,也省得惹禍!”

未央在廚房裡洗碗,四十瓦黃黃燈泡長長吊著,照得人鬼片似的蠟黃蠟黃臉色,她聽著堂裡乒乒乓乓打鬨聲漸漸歇了,大約是林瑞聰終於逃出生天,鳳嬌嬸子站街口喊嗓子呢。一不小心嘴角便有了涼薄笑意,回頭來一張皺巴巴老臉,原來是林成誌站在門邊,嚇她好大一跳,呐呐喚一聲“爸爸”,將碗筷一一擦乾淨了放進櫥櫃裡,才問:“吃飯了沒有?給您下碗麵條?”

林成誌不說話,站在昏聵光暈之外,一張曾經俊秀過的臉,隻依稀辨得清利落線條。老了老了,魚腥味磨光了棱角,粗粗的砂紙上來回磨蹭,一張麵皮隻剩得下點滴碎渣,其餘是嶙峋瘦骨,堪堪教人難過。

未央轉過身去回裡屋換衣裳,隻隔著一張模糊了花樣的布簾子,未央%e8%84%b1下校服,方才發育的%e4%b9%b3 房若一朵初綻的花苞,於晃動的燈苗中,在布簾上微微、嬌俏地顫動。

一點點,一點點,若隱若現,勾魂似的影子,布簾子縫裡露出的小%e8%85%bf肚。

年輕,多麼好。

未央換上紅豔豔小短裙,堪堪遮過%e5%b1%81%e8%82%a1。小吊帶緊緊,捧出一雙滑膩膩的%e4%b9%b3,半遮半掩,內裡滿當當塞得都是海綿墊。娟秀小臉上塗塗抹抹都是濃烈馥鬱的妝,一股子風塵氣撲麵而來。

她裹了長外套出去,林成誌仍靠在簾後木木然沒有表情,待她穿過了,方才開口,可又是一句廢話,“還要出去?”

“嗯。”未央套上三寸細高跟往外走,捋了捋頭發說,“再跑個幾場,開學學費也就夠了。”

臨走又問,“爸,回頭要給你捎瓶酒嗎?”

他依舊木然,隻不過點點頭,眼看她玲瓏身軀一溜煙蛇一般消逝在漫漫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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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斷橋下盤踞,無聊時沿著西湖遊蕩,湖畔垂柳翠生生的影兒落下,是她身軀上爽脆瓜辣綠油油好顏色。

湖中驚鴻照影,時不時殘影落下,都是男男女女才子佳人恩恩愛愛卿卿我我,那飛揚的衣擺,流動的詩句,還有嬌滴滴小女子偷偷落下的淚。

她一片片撿拾,懵懵懂懂回頭,那白蛇在遠處相望,白蛇問:“你叫什麼?”

她偏著頭答:“小青,你呢?”

白蛇說:“我叫白素貞,已活了一千年。”

“呀,一千年。”她回頭一片片數著身上鱗片,戚戚然答道,“我才五百年。”

七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座臨海小城鎮,平凡如大街上碎花布襯衫小女子,夜深來塗脂抹粉,厚厚一層油彩,遠遠看也得一副妖嬈模樣,隻是近來不得,細看了時時有落下的粉,仿佛一麵斑駁牆體,言笑間片片剝落。

汐川海風淒惘的暮色裡,澎湃的荷爾蒙與重重海腥味交織,扭動的腰肢與聳動的欲 望糾纏。朝日已死,百鬼夜行,妖魅橫生。

一曲一曲,《夜上海》或是《甜蜜蜜》,水蛇腰,殷桃%e5%94%87,煙視媚行,故作驕矜,你看一個個腦滿肥腸,一個個油頭粉麵,空氣中腥臭的體 液味道漂浮,最下等的情 欲,最粗鄙又最美妙的快樂,酣暢淋漓。

一切多麼美好,正是夜未央。

又唱《卡門》,調高了音調問,愛情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台底下嘻嘻哈哈,汙言穢語,白花花的大%e8%85%bf燈影裡晃動,一溜溜砧板上肥膩膩的白板肉,搓搓揉揉,一擠便嘩啦啦流出油水來——香。

笑嘻嘻繞場道謝,隨沾滿唾液的口哨聲,放了話筒下場去,阿佑已起身來攔過她肩膀,狠狠在臉頰%e4%ba%b2上一口,脆響脆響。“寶貝兒,唱的真好。”

未央隻是默默靠著他,少年略顯單薄的肩膀,牢牢支撐她疲身軀,%e5%94%87上斑駁的胭脂落在他帶著隱隱汗水味的白T恤上,斒斕蹁躚。

還是要堆砌甜絲絲笑容,配合著,看阿佑對看場子螃蟹哥點頭哈腰說,“大哥,那我先帶七七走啦。”

螃蟹哥一人橫滿一張椅,一杯冰啤咕嚕嚕下去,%e8%83%b8`前看不清顏色的杉子濕淋淋,饞兜兜似的形狀。丟開浮動著泡沫的酒杯,擦擦嘴揮揮手,打個嗝說,“走吧走吧,你小子就鑽七七褲襠裡過一輩子吧。”

未央越過阿佑肩頭往外看,燈紅酒綠,霧影闌珊,人群熱烈,熙熙攘攘不眠夜。腦中晃動《燈紅酒綠殺人夜》中一幕幕血腥,回頭來最清晰一幕卻是心理醫生說,“The memories of that night will fade with time, but you’ll never forget it. Just like you’ll never forget tomorrow night.”

殺,殺,殺,一路高舉屠刀。

斬斷的頭顱連著筋脈骨骼,晃悠悠不落下。鼓脹的眼球銅陵似的往外伸張,最終掉在木地板上骨碌碌滾開。

濃重的血腥味飄來,多美妙滋味。

又笑笑說,“謝謝螃蟹哥。”麵上紋路挨挨擠擠,又要撲簌簌落下許多擦牆的粉末來。

阿佑這才攥緊了未央的手往外走,在門口遇見林瑞聰與幾個一般年紀的小混混推推搡搡,見未央出來即刻恭謹起來,嘿嘿笑著喊一聲,“姐姐姐夫好!”

未央不語,旁邊的男孩子們都跟著瞎起哄,吵吵嚷嚷“姐姐姐夫”一並嬉笑著喊起來。

阿佑上前在林瑞聰小%e8%85%bf肚子上踹一腳,半真半假罵道:“就你小子名堂多,給老子正正經經叫人!”

林瑞聰抬著腳哎喲喲叫喚,卻還是抓一把後腦,恭恭謹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