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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薇願 亦舒 4960 字 2個月前

力,卻一無所有,想得到的東西,都要付出時間精力爭取。

智慧被困在這樣一個身軀這中,無用武之地。

芳契躺在長沙發上,漸漸疲倦,眼皮沉重,一連打好幾個嗬欠,慢慢睡著。

但是耳朵卻仍然半醒,她聽見四周圍許多日常噪音:隔壁打牌聲,嬰兒哭泣聲,傭人同傭人爭吵聲,電話鈴,門鐘,流行曲,汽車喇叭聲……清清楚楚,住慣這個城市,也不覺這些噪音有什麼不妥,正代表了安定繁榮,芳契天天在同樣雜聲中人睡,非常熟悉舒服。

她長長歎出一口氣,%e8%83%b8口像是鬆動得多,兩隻手互握擱在胃與腹之間的位置。

“他們說,女性有改變主意的權利。”

“讓她再考慮一下吧,弄得不好,明天又來要求我們把她調回來。”

“我想她已經想清楚了,來來去去,她不過是為著一個關永實。”

芳契聽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

但是四肢不能動彈,她覺得詫異,原來移動手腳需要這樣大的力氣。

她懦動嘴%e5%94%87,“光與影,”她想叫他們,她太清楚除出他們兩個不會有彆人。

“芳契,我要你聽著,這次把你調校回原狀,是有條件的。”語氣頗為嚴肅。

天,不是要我殘害同胞吧,我不是那樣的人,我不是漢奸。

“芳契,不要激動。”

那麼,把你們的條件說出來吧。

“你要答應我們,儘你的力量保衛地球上生態平衡。”

第九章

芳契完全不明白所以然,她焦慮一如少年測驗時看到不懂的試題,一方麵她暗暗罵自己多事,本來可以好好做人,許什麼鬼願,現在卻要付出代價做回自己。

“你們絕對不能隻顧眼前暫時收益而盲目毀壞林木。”

“好,好,”芳契說,“我試試重新提倡植樹節。你們找錯人了,光與影,我說過一千次,我隻是一間華資公司營業部的中級主管。”

“稍遲你會明白我們的意思。”

芳契答:“如果能力做得到,我樂意效勞,畢竟,我才是地球居民。”

“好,”光笑笑,“你要身體恢複原狀是不是?”

芳契靈光一現,不不不。

“什麼?”

“你瞧,你瞧,她又後悔了,她又有餿主意了,我早說過,不要再理睬她。”

“可是她有機會幫我們設立一大片速生樹林。”

“呂芳契,你想怎麼樣?說吧。”

芳契忽然想一個童話故事,一個農夫,無意中得到三個願望,苦苦思索,該要些什麼金銀財寶,熬到半夜,肚子餓了,他說:“我希望有香腸吃。”刹時間,麵前出現一條香腸,農婦見丈夫浪費一個願望,生氣,把香腸丟過去,說:“我希望香腸長在你這蠢人的鼻子上。”果然,香腸長到農夫鼻子上,拉也拉不掉。

最後一個願望當然是:“希望香腸消失。”

芳契想到自己,更覺可笑可歎。

人類唯一可愛處,也許就是這一點點愚憨,天良未混。

光問她:“笑完沒有?”

影說:“把壞消息告訴她吧。”

光兌:“新陳代謝這樣調來調去,會有不良影響。”

猜也猜得到,生命會縮短,是嗎?

“短一點點,你不會注意到。”

芳契說:“我比關永實長五歲,我隻希望,我能夠同他一樣大。”

光完全不明白,“我真弄不僮你們的思想,但白說,二十八號比他的女朋友大三十多年,你看得出來嗎?”

“我不管,”芳契固執他說,“請把我的生理鐘數撥到與關永實一樣。”

“即刻?”

馬上,明天就得見功,否則前功儘廢。

“呂芳契,你真麻煩,開頭就該這樣許願。”

開頭誰知道願望會成真。

“這是最後一次為你服務。”

“芳契點點頭。

“記住你的諾言,還有,下不為例。”

“讓她好好睡一覺。”

芳契的身體一重,像是深深陷入迷離境界,她夢見自己站在小小山崗上,向光與影依依不舍揮手說再見,她的手與腳都是細細的,約隻有七八歲模樣。

身上穿一襲白色藍綱條的海軍裝裙子,對,母%e4%ba%b2從來不讓她穿皺邊粉紅色有蝴蝶結釘亮片的衣裳,自小她要她打真軍,所以芳契下意識恨她,因她不讓女兒走捷徑。

小芳契轉過頭去,盛年的母%e4%ba%b2就站在她身邊,她氣餒了,輕輕把細力的手伸過去,握住母%e4%ba%b2的手,母%e4%ba%b2看一看她,笑笑,泯了恩仇。

芳契永遠不會忘記山崗上天空的顏色,那種明亮的紫藍色簡直不是地球上應有的色彩,她與母%e4%ba%b2愉快地抬頭仰望特殊的景色。

夢境結束,芳契沒有醒來,她繼續想睡。

她當然聽不見大姐與小阿囡在她門口不住按鈴。

“事情好像不對。”

“媽媽,我去找鎖匠。”

“彆忙,首先要肯定她是不是在裡麵。”

小阿囡說:“也許有朋友在,她不方便開門。”

“這又不是學校宿舍,有什麼相乾。”

“外婆說阿姨這一陣子真怪。”

芳契的大姐歎口氣:“我打算把你外婆接來同住,免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疑神疑鬼。”

正在門外議論紛紛,身後傳來聲音,“我有後備鎖匙,我來開門。”

兩母女轉頭,看見一個英俊的。神情略為憂鬱的男生站在她們身後。

小阿囡先活潑他說:“我知道你是關永實。”

關永實欠一欠身,掏出鎖匙來,打開了大門。

小阿囡很關心:“阿姨沒事吧?”

關永實一個箭步進屋去探索。

大家都看見芳契躺在長沙發上,麵朝裡,背朝外,睡得好不香甜,輕微但均勻的鼻鼾聲一下一下清晰可聞。

小阿囡先笑出來。

大姐抱怨,“睡得這樣實嚇死人。”

關永實放下心,陪笑道:“一定是昨晚的應酬喝多了。”

他進房去拿一條薄毯子,輕輕替芳契蓋上。

然後以半個主人的姿態招呼大姐及小阿囡。

大姐呷一口茶,以老賣老,帶著不經意的口氣說:“多虧你照顧她。”

關永實不想她們母女看到芳契的變化。很樂意引她們顧左右言他,“芳契也對我很體貼。”

大姐看他一眼,“我看你倆十分相配。”話說一半,又問,“是家裡不讚成?”

“不,家裡覺得芳契很好。”比小太妹勝多多。

“那還等什麼?彆以為大把時間,慢慢不遲,芳契的生育年齡會過去,歲月無情,留點兒神的好。”

永實歎口氣,“大姐,你說得對,看我帶了什麼來。”他自外套裡袋取出一隻小小首飾盒子。

小阿囡說:“嗬,訂婚戒指。”

永實打開盒子,是一枚晶光閃閃的紅寶石,“她不答應你們可要幫我一把。”

“還不答應?”大姐笑,“我沒見到這樣的戒指已忙不迭點頭。以前種種磋跎是因為姻緣未到,我有種感覺,你倆時辰已屆。”

小阿囡問永實:“你打算跪下嗎?”她覺得很浪漫透頂。

“她喜歡怎樣就怎樣。”

“你會讓她繼續工作?”小阿囡問。

關永實笑,“芳契是生力軍,不讓她做,行嗎?”

做得辛苦了,人人盼退休,等真正退休了,連退休的指望都沒有,更加無以為繼。

不能退休,隻可以喊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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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囡說:“那麼,我要叫你一聲姨丈了。”

“當然。”

大姐站起來,很覺安樂,這張來回飛機票花得值得,“我們走了,你同芳契說,我們等她吃晚飯。”

“她如果夠精神,我同她一起來。”

永實送大姐出去,大姐經過長沙發,想去把芳契的身體扳過來,永實連忙出手阻止,“讓她去,大姐,讓她去。”

大姐笑,“你這樣縱容她,當心她把臉都睡扁。”

永實苦笑,這還真是小事,他輕輕說:“無論變得怎麼樣,我都會設法適應。’”

小阿囡在歸家途中問母%e4%ba%b2,“誰說羅曼史已死?我說它早已複生。”

永實等他們離開,鬆口氣,坐在芳契對麵說:“你可以醒啰,她們已經走了。”

芳契仍然維持那個姿勢呼呼大睡。

“小姐,快起來,我們還得商量看怎麼過晚上那一關。”

芳契沒有回答。

永實這才想到也許她是真的憩睡。

他有點兒急,不是服過什麼藥吧?

他過去推她,芳契的身軀柔軟溫暖,午夜飛行那股沁人心脾的香氣鑽人永實鼻孔中。

永實把麵孔埋進她手心裡,多年挽公事包的人,手心必會比較粗糙。

部門的機密文件統統由她%e4%ba%b2自手提,從不假手他人,永實與她都聽說過有人擺架子叫秘書挽公事包,結果整套計劃書失蹤校對頭公司得去的故事。

永實的心一動,慢著。

芳契已回複青春,手心的薄繭從何而來?

他攤開她的手。

這隻右手是他熟悉的手,指甲剪得很短很貼,方型掌,象征負責,強壯有力,是工具,不是裝飾品,這的確是呂芳契的手,這雙手已經做出許多值得驕傲的成績來。這當然不是陌生少女滑膩柔軟毫無性格的手。

永實扳過她的身子來。

他看到芳契的臉。

永實耳畔嗡的一聲。

是她,她回來了,這正是他仰慕了十年的那個人,永實連忙取出那隻戒指,套進她右手無名指裡去。

芳契本能地一縮手。

永實在耳邊叫她,“好睡好睡,也該醒醒了,在做什麼美夢?”

芳契的睫毛抖動了兩下。

她輕輕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正是她最願意看到的人。

“永實永實,我夢見自己忽大忽小,夢見天空忽明忽滅,夢境半幻半真。”

“是,我知道,我也有份客串演出。”

芳契與永實緊緊擁抱。

“芳契,我們真的應當結婚了。”

“嗬,小阿飛也不介意了?”芳契異常驚喜。

永實一怔,繼而大笑起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呢?他到臥室,取出一麵鏡子。

芳契正在搓揉酸軟的頸部,關永實過去,單足跪下,雙手學古時婢女服侍小姐似把鏡子捧高高,芳契忍不住笑,不知他還有多少鬼怪的伎倆沒有施展出來。

她瞥到鏡內臉孔,呆住,她認識這個人,一點兒不錯,鼻梁泛油,點點雀斑,芳契用手擰一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