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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記 貓膩 4509 字 2個月前

第一部 縣城 開篇

(更新時間:2005-8-19 20:12:00 本章字數:1228)

一九七七年四月十五日,一個在黃曆上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日子。

那一天風和日麗,萬裡無雲,天空藍如靜瓷,整個南中國全部%e8%a3%b8露在清漫的陽光之下。。

下午三點半鐘,天空中出現了一道白氣凝結而成的氣柱,斜斜在空中劃了一道奇長無比的傷疤。白虹貫空?可那並不是虹,而是略顯怪異的氣柱。地上的人們有些已經注意到了頭頂的天象,紛紛抬頭望去,旋即便有自詡見多識廣的家夥嚷道:“看什麼看?不就是噴氣飛機嘛。”

地麵上的人們看不到白色氣柱的源頭。所以並不知道天空中的那道氣柱有多長,發端竟是在千裡之外的海峽那邊。

在氣柱生成後的半個小時裡,台北的街頭,忽然一陣狂風大作,樹葉打著滾拋棄了枝頭,雨點嘩嘩地落了下來,摩托車在滑滑的地麵上艱澀前行。

這一年的這一月,島內開始實平均地權條例施行細則,做地產的,當地主的各有憂喜。

市外陽明山上茅草齊齊倒向北麵,草尖如劍,殺氣十足。山間溫泉也似乎受到某種力量的吸引,溫度竟在慢慢升高,有一個半禿著頭,微微發福的中年人大叫一聲,趕緊從溫泉裡跑了出來。幸虧此時泡溫泉的人少,不過看著泉中氣泡急劇破水而出的景象,一旁的管理員眼睛都看直了。

白色氣柱在中國的上空劃過,而下麵的異象卻是隔了段時間才會顯現。於是,沿著那道詭秘的軌跡,由台北、福州、南平、南昌、九江、武漢一線………暴雨大作,雷電鳴閃。

海峽中那泓碧水開始漸漸不安分起來,浪頭平空而起,直打得漁船搖晃不停,隻是沒有人注意到海水中有一個偷渡客正抱著木箱子吃力的浮沉著。

陳叔平是九江二中的數學老師,屬於剛剛被乎反的那一拔人。這時候他正帶著學生在義務勞動,聽著喇叭裡傳來的”華主席……”,想著上個月人民日報和紅旗上麵連篇累櫝的兩個凡是,這位普通的老師不由笑了起來。他站在江堤上看著頭頂的異相,厚厚的眼鏡片反射著他不得其解的眼神,忽然一滴雨悄悄落了下來,落在了他的眉心上。

……

……

氣象專家肯定會瞠目結%e8%88%8c,想不明白天空上這道雲柱是如何遽然而至。

好在雲柱漸漸地碧落空中慢慢消散,地麵上的萬事萬物也漸漸回複如常。

而當白色雲柱最終散去的那一瞬,地處鄂西山區的一座小城外,發生了一次爆炸。

爆炸現場是一個大坑,坑深三米,寬三米,坑裡沒有發現任何東西,隻有底下露出來了一大片被灼成黑焦色的花崗岩。事後趕來的人武部乾事,圍著坑轉了三圈,然後向上級彙報結論是:球狀閃電,引爆了漁民炸魚用的雷管。

於是當地又開展了轟轟烈烈地一次禁止危險捕魚教育活動,各式雷管炸藥被搜出不少,在城關縣中的操場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沒人注意到,在那個坑外兩百米的地方,有一個拾荒的老頭兒,此時正一邊用黑糊糊的破鍋熬著清粥,一邊滿臉慈愛看著又臭又臟的床上。

床上躺著一個嬰兒,麵色紅潤,眼珠子骨溜溜地轉著,看著清淨無塵,可愛無比。

第一部 縣城 第二章 易天行事

(更新時間:2005-8-21 23:52:00 本章字數:3296)

一九九四年的初夏,省西小城高陽縣被無休無止的暑氣烘烤著,這一年,讀高三的易天行已經十七歲了,一米七零的個頭,平平實實的一張臉,不胖不瘦,毫無疑問屬於往人堆裡一丟,連泡都不會冒一個出來的普通人。

不過他在就讀的縣中勉強算是個名人。這名出的比較奇特,屬於異類之名,誰叫他和世上絕大多數孩子的生活相差太遠了呢?他無父無母,卻也算不得孤兒,是被城西頭那個拾破爛的老頭兒養大的。

打小的時候易天行便開始跟著自己喊爺爺的老頭兒在四處的垃圾堆裡刨東西來賣,他一直把這叫做刨食兒,也對,就是從垃圾裡刨些可以換成食物的東西。

直到很多年以後,城關一帶的人們還記得八十年代早期,有一個長的機靈可愛的小孩,身上卻滿是汙穢,更會記得這個小孩剛學會爬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在地上給自己的爺爺揀煙頭了。

小孩會走了之後,除了在垃圾山上刨食兒之外,又開始到西街菜場那塊天天蹲著,小小的身子,雙手籠在袖子裡麵,看著很是好玩。他不是去看有什麼好吃的,他是去揀桔子皮,鄂西的這座小山城盛產桔子。

小家夥用那雙小小的手掌,在汙泥滿地的菜場裡麵拾著彆人剝下來的桔子皮,然後兜在懷裡,顛顛跑著回家,放在自己的小床上,等大太陽的時候,再拿出來哂,哂乾了的桔皮可以賣一角二分錢一斤。小家夥攢著錢,然後在菜場裡給自己的爺爺買了一袋煙葉子。

當小家夥緊張兮兮地從懷裡掏出一大把角票遞給煙販子時,市場裡的所有人都笑了起來,誇讚他孝順。

他那時候不懂孝順是什麼意思,他隻想讓自己最%e4%ba%b2最%e4%ba%b2的爺爺不用每天揀煙頭,他想讓自己最%e4%ba%b2最%e4%ba%b2的爺爺可以像河邊那些閒嘮的老太爺一樣,可以拔著煙鬥。

他喜歡煙鬥上麵飄出來的青青的煙。

旁人讚他孝順,也不過就是讚歎兩聲。爺孫倆的生活也沒辦法好起來,每天還是要到各處的垃圾堆裡麵去刨,每晚還是要回那個破破爛爛的小黑屋,嗅著屋裡的臭氣沉沉睡去。

這樣的生活一直維持到小家夥六歲的時候。

爺爺有一天睡了卻再也沒有起來。

小家夥哇哇地哭了幾天,居委會的人把老頭拖到後山埋了,然後一大堆人在居委會那棟小房子裡圍著這個黑炭頭似的小家夥發愣,“以後這孩子怎麼辦?”

“該上學了吧?”居委會主任的男人是縣裡小學的老師。

旁邊有人說道:“誰出錢呢?”

“義務教育嘛,學校也可以免一部分的。”

“那誰來養他?”

全屋的人一下子靜了下來。

小家夥愣愣地看著屋裡的大人們,慢慢地看了一圈,然後一字一句用稚嫩的童聲說道:“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屋內一哄,幾番爭執之後,也隻好如此。

居委會主任的男人又皺起了眉頭,“要上學是要戶口的,老頭估計還沒給這個孩子上戶口。”

於是在上學之前,小家夥被大人們領著去上了戶口。派出所的片警是個年青人,剛從警察中專畢業,臉上稚氣未%e8%84%b1,他一臉為難對眾人說:“這又沒個出生證明什麼的,怎麼上?”

居委會主任是天生的大媽性格,直著嗓子吼道:“從小看著這小家夥長大的,難道還要算外來人口?”

國人雖然怕事,但有個規矩是隻要有人打頭,正義感便開始泛濫,於是派出所裡開始響起一大片嘰嘰喳喳的聲討之聲,當然,群雌粥粥爾。

◇思◇兔◇在◇線◇閱◇讀◇

那個小警察姓李,也是本地的警察,公仆嘛,大眾的仆人。更何況起哄的人群裡麵有個中年婦女正狠狠地瞪著他,他還敢說什麼?

那中年婦女是他媽。

於是小家夥第一次有了證明自己身份的小本子,李姓小警察一邊用著不大規整的楷體字填著表格,一麵問道:“姓名?”

“……”小家夥一臉惘然,愣了半天後回答道:“我爺叫我天幸,說是天幸我活下來了。”

居委會大媽的男人,噢,這稱呼太過繁瑣,那位鄒老師此時趕緊出來發揮能力了,“不行不行,這名兒太俗,天幸上問於天,不符合精神文明建設的要求,這樣吧,取名天行,人力勝天行於天,大妙……”他自顧自地搖頭晃腦,眾人也不在意,畢竟這些人裡也就數這位語文老師墨水吃的最多,嘴%e5%94%87兒最黑了。

李警察又愣了愣:“那姓什麼?”

大家也愣了,沒人知道剛死幾天的那個拾破爛的老頭姓什麼。

“姓易。”一直低著頭的小家夥這時候終於開了口,聲音像蚊子一樣。

“噢。”李警察幾筆把表格填完,然後遞給小家夥,說道:“你看看有什麼問題沒有。”

小家夥瞄了一眼,然後有些怯怯地說道:“我不識字。”李警察恍然大悟,便把表格收了回去,卻沒留意到小家夥嘴裡輕輕咕噥著什麼:“就認識個一字亞,所以想姓一,怎麼寫成了那麼難的一個字呢?”

這一年是易天行來到這個世間的第六個年頭。在這一年裡,他失去了自己最%e4%ba%b2最%e4%ba%b2的人,也平生第一次擁有了自己的姓名,最重要的是,他開始上學了。

和世界上彆的孩子一樣,易天行先上小學,然後上中學,然後上高中。和世界上彆的孩子不一樣,彆的孩子上學便是上學,成天操心的隻是街邊兩分錢一根的冰棍或是五塊錢一坨的冰磚,要不便是搶乓乒球台,摔紙片。而易天行要操心地是在街邊拾彆人吃剩的冰棍棒,揀彆人不要的紙片………每天放學之後,他要去垃圾堆裡刨東西,然後才能回到自己安身的黑黑小屋裡熬一鍋菜吃。

菜葉是在菜場上揀的邊角,油是菜場上肉販有時施舍的膘肥熬的,水是在街坊鄰居門外的水龍頭那兒接的,不過那家鄰居很有時間觀念,每天晚上七點鐘就會準時把水龍頭給下了。於是易天行有時候揀破爛回來晚了,便隻好忍痛不用水煮,而是小心翼翼地扔幾顆油渣,就著頭天的剩飯,然吃頓香香的。

不過這種奢侈的生活讓他過的很心痛。

說來奇怪,就這樣吃著,他的個子還是和彆的人一樣漸漸長了起來,壯了起來。

至於學校那裡?從計劃生育開始後,哪家的孩子不是父母手裡的一塊怕化怕摔的寶貝?又有誰會和一個衣服怎麼洗也還是滲著臭味的窮小子玩?

於是易天行在學校裡的生活除了每天放學後好好清掃一次垃圾桶以外,便隻有看書。可這看書也有些問題,他總覺得一本書看一遍似乎用不了太長時間,語文,數學,習題冊……似乎用不了幾天就看完了。

看完了就記住了。

他並不知道有這種本事的人在世界上被叫作天才。

於是當他看見彆的同學坐在桌旁認真看著書,總覺得自己學習上是哪兒出了問題,於是感到萬分慚愧。

三年級以後開始考語文,以前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