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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鼎歪記 十四的馬甲 4100 字 2個月前

好玩,卻到這大風大雨的江中來開玩笑?”狂風挾著暴雨,一陣陣打進艙來,齊樂早已全身濕透。猛聽得豁喇喇一聲響,風帆落了下來,船身一側,齊樂向右撞去,砰的一聲,腦袋撞在小幾之上。

風雨聲中,忽聽得吳六奇放開喉嚨唱起曲來:“走江邊,滿腔憤恨向誰言?……聲逐海天遠。”曲聲從江上遠送出去,風雨之聲雖響,卻也壓他不倒。馬超興在後梢喝采不迭,叫道:“好一個‘聲逐海天遠’!”忽聽得遠處江中有人朗聲叫道:“千古南朝作話傳,傷心血淚灑山川。”那叫聲相隔甚遠,但在大風雨中清清楚楚的傳來,足見那人內力深湛。齊樂一怔之際,隻聽得馬超興叫道:“是總舵主嗎?兄弟馬超興在此。”那邊答道:“正是,齊兒在麼?”果是陳近南的聲音。齊樂又驚又喜,叫道:“師傅,我在這裡。”但狂風之下,她的聲音又怎傳得出去?馬超興叫道:“齊香主在這裡。還有洪順堂紅旗吳香主。”陳近南道:“好極了!難怪江上唱曲,高亢入雲。”聲音中流露出十分喜悅之情。吳六奇道:“屬下吳六奇,參見總舵主。”陳近南道:“自己兄弟,不必客氣。”聲音漸近,他的坐船向著這邊駛來。

風雨兀自未歇,齊樂從艙中望出去,江上一片漆黑,一點火光緩緩在江麵上移來,陳近南船上點得有燈。過了好一會,火光移到近處,船頭微微一沉,陳近南已跳上船來。齊樂心想:“師傅到來,這次小命有救了。”忙迎到艙口,黑暗中看不見陳近南麵貌,大聲叫了聲“師傅”再說。陳近南拉著她,走入船艙,笑道:“這場大風雨,可當真了得。你嚇著了麼?”齊樂逞強道:“還好。”吳六奇和馬超興都走進艙來參見。陳近南道:“我到了城裡,知道你們在江上,便來尋找,想不到遇上這場大風雨。若不是吳大哥一曲高歌,也真還找不到。”吳六奇道:“屬下一時興起,倒教總舵主見笑了。”陳近南道:“大家兄弟相稱罷。吳大哥唱的是《桃花扇》中《沉江》那一出戲嗎?”吳六奇道:“正是。這首曲子寫史閣部精忠抗敵,沉江殉難,兄弟平日最是愛聽。此刻江上風雨大作,不禁唱了起來。”陳近南讚道:“唱得好,果然是好。”齊樂心道:“原來這出戲叫作《沉江》。什麼戲不好唱,卻唱這倒黴戲?你要沉江,我可恕不奉陪。”

陳近南道:“那日在浙江嘉興舟中,曾聽黃宗羲、呂留良、查伊璜三位江南名士,說到吳兄的事跡,兄弟甚是佩服。你我雖是同會弟兄,隻是兄弟事繁,一直未能到廣東相見。吳兄身份不同,亦不能北來。不意今日在此聚會,大慰平生。”吳六奇道:“兄弟入了天地會後,無一日不想參見總舵主。江湖上有言道:‘平生不見陳近南,就稱英雄也枉然。’從今天起,我才可稱為英雄了,哈哈,哈哈。”陳近南道:“多承江湖上朋友抬舉,好生慚愧。”兩人惺惺相惜,意氣相投,放言縱談平生抱負,登時忘了舟外的風雨。談了一會,風雨漸漸小了。陳近南問起吳三桂之事,齊樂一一說了,遇到驚險之處,種種經過,連馬超興也是首次得聞。陳近南聽說已拿到了蒙古使者罕帖摩,真憑實據,吳三桂非倒大黴不可,十分歡喜;又聽說羅刹國要在北方響應吳三桂,奪取關外大片土地,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半晌不語。

齊樂道:“師傅,羅刹國人的火器是真厲害,一槍轟來,任你英雄好漢,也抵擋不住。”陳近南道:“我也正為此擔心,吳三桂和韃子拚個兩敗俱傷,正是天賜恢複我漢家山河的良機,可是前門驅虎,後門進狼,趕走了韃子,來個比韃子還要凶惡的羅刹國,又來占我錦繡江山,那便如何是好?”吳六奇道:“羅刹國的火器,當真沒法子對付嗎?”陳近南道:“有一個人,兩位可以見見。”走到艙口,叫道:“興珠,你過來。”那邊小船中有人應道:“是。”跳上船來,走入艙中,向陳近南微微躬身,這人四十來歲年紀,身材瘦小,滿臉英悍之色。陳近南道:“見過了吳大哥、馬大哥。這是我的徒弟,姓齊。”那人抱拳行禮,吳六奇等都起身還禮。

陳近南道:“這位林興珠林兄弟,一直在台彎跟著我辦事,很是得力。當年國姓爺打敗紅毛鬼,攻克台彎,林兄弟也是有功之人。”齊樂笑道:“林大哥跟紅毛鬼交過手,那好極了。羅刹鬼有槍炮火器,紅毛鬼也有槍炮火器,林大哥定有法子。”吳六奇和馬超興同時鼓掌,齊道:“齊兄弟的腦筋真靈。”吳六奇本來對齊樂並不如何重視,料想她不過是總舵主的弟子,才做到青木堂香主那樣高的職司,青木堂近年來雖建功不少,也不見得是因這小家夥之故,這時卻不由得有些佩服:“這小娃兒見事好快,倒也有些本事。”陳近南微笑道:“當年國姓爺攻打台彎,紅毛鬼炮火厲害,果然極難抵敵。我們當時便構築土堤,把幾千名紅毛兵圍在城裡,斷了城中水源,叫他們沒水喝。紅毛兵熬不住了,衝出來攻擊,我們白天不戰,隻晚上跟他們近鬥。興珠,當時怎生打法,跟大家說說。”

林興珠道:“那是軍師的神機妙算……國姓爺於永曆十五年……這一仗陣亡了好幾百兄弟,大家垂頭喪氣,一想到紅毛鬼的槍炮就心驚肉跳。”齊樂聽他絮絮叨叨說不到重點,便問道:“後來終於是軍師想出了妙計?”林興珠叫道:“是啊。那天晚上,軍師把叫我了去,問我:‘林兄弟,你是武夷山地堂門的弟子,是不是?’我說是的。軍師道:“日裡紅毛鬼一放槍,你立即滾倒在地,身法很敏捷啊。’我十分慚愧,說道:‘回軍師的話:小將不敢貪生怕死,明日上陣,決計不敢再滾倒躲避,折了我大明官兵的威風。否則的話,你殺我頭好了。”齊樂道:“林大哥,我猜師傅不是怪你貪生怕死,是讚你滾地躲避的法子很好,要你傳授給眾兄弟。”陳近南向她瞧了一眼,臉露微笑,頗有讚許之意。林興珠一拍大%e8%85%bf,大聲道:“是啊,你是軍師的徒弟,果然是明師出高徒……”齊樂笑道:“你是我師傅的部下,果然是強將手下無弱兵。”眾人都笑了起來。林興珠道:“那天晚上軍師當真是這般吩咐。他說‘你不可會錯了意。我見你的燕青十八翻、鬆鼠草上飛的身法挺合用,可以滾到敵人身前,用單刀斫他們的%e8%85%bf。有一套地堂刀法,你練得怎樣?’我聽軍師不是責罵我膽小怕死,這才放心,說道:‘回軍師的話:地堂刀法小將是練過的,當年師傅說道,倘若上陣打仗,可以滾過去斫敵人的馬腳,不過紅毛鬼不騎馬,隻怕無用。’軍師道:‘紅毛鬼雖沒騎馬,咱們斫他人腳,有何不可?’我一聽之下,恍然大悟,連說:‘是,是,小將腦筋不靈,想不到這一點。’”

林興珠頓了頓,接著道,“當時軍師就命我演了一遍這刀法。他讚我練得還可以,說道:‘你的地堂門刀法身法,若沒十多年的寒暑之功,練不到這地步,但咱們明天就要打仗,大夥兒要練,是來不及了。’我說:‘是。這地堂門刀法小將練得不好,不過的確已練了十幾年。’軍師說道:‘咱們趕築土堤,用弓箭守住,你馬上去教眾兵將滾地上前、揮刀砍足的法子。隻須教三四下招式,大夥兒熟練就可以了,地堂門中的深奧武功,一概不用教。’我接了軍師將令,當晚先去教了本隊士兵……第四日早上,紅毛兵又大舉衝來,我們上去迎戰,滾地前進,隻殺得紅毛鬼落花流水,戰場上留下了幾百條毛%e8%85%bf。赤嵌城守將紅毛頭的左%e8%85%bf也給砍了下來。這紅毛頭就此投降。後來再攻衛城,用的也是這法子。”

馬超興喜道:“日後跟羅刹鬼子交鋒打仗,便可用地堂功夫對付。”陳近南道:“然而情形有些不同。當年在台彎的紅毛兵,不過三四千人,死一個,少一個。羅刹兵如來進犯,少說也有幾萬人,源源而來,殺不勝殺,再說,地堂刀法隻能用於近戰。羅刹兵如用大炮轟擊,那也難以抵擋。”吳六奇點頭稱是,道:“依軍師之見,該當如何?”他聽陳近南對林興珠引見之時不稱自己為“香主”,料想林興珠不是天地會中人,便也不以“總舵主”相稱。

陳近南道:“我中國地大人多,若無漢奸內應,外國人是極難打進來的。”眾人都道:“正是。韃子占我江山,全仗漢奸吳三桂帶路。”陳近南道:“現今吳三桂又去跟羅刹國勾結,他起兵造反之時,咱們先一鼓作氣的把他打垮,羅刹國沒了內應,就不能貿然入侵。”馬超興道:“隻是吳三桂倘若垮得太快,就不能跟韃子打個兩敗俱傷。”陳近南道:“這也不錯。但利害相權,比較起來,羅刹人比韃子更加可怕。”眾人談了一會國家大事,天色漸明,風雨也已止歇。馬超興道:“大家衣衫都濕了,便請上岸去同飲一杯,以驅寒氣。”陳近南道:“甚好。”這一場大風將小船吹出了三十餘裡,待得回到柳州,已近中午。#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眾人在原來碼頭上岸,隻見一人飛奔過來,叫道:“齊姊……齊相公,你……你回來了。”正是雙兒。她全身濕淋淋的,臉上滿是喜色。齊樂問:“你怎麼在這裡?我不是讓你留下養傷麼?”雙兒道:“昨晚大風大雨,你坐了船出去,我好生放心不下,隻盼相公早些平安回來。”齊樂忙問道:“你一直等在這裡?”雙兒道:“是。我……我……隻擔心……”齊樂道:“擔心我坐的船沉了?”雙兒低聲道:“我知道你福氣大,船是一定不會沉的,不過……不過……”碼頭旁一個船夫笑道:“這位小總爺,昨晚半夜三更裡風雨最大的時候,要雇我們的船出江,說是要尋人,先說給五十兩銀子,沒人肯去,他又加到一百兩。張老三貪錢,答應了,可是剛要開船,豁喇一聲,大風吹斷了桅杆。這麼一來,可誰也不敢去了。他急得隻是大哭。”齊樂這時是真感動得無以複加,握住雙兒的手,隻會喃喃道:“雙兒,你,你對我真好!”雙兒脹紅了臉,低下頭去。

一行來到馬超興的下處,換過衣衫。陳近南吩咐馬超興派人去打聽鄭公子和馮錫範的下落。馬超興答應了,派人出去訪查,跟著稟報家後堂的事務。

馬超興擺下筵席,請陳近南坐了首席,吳六奇坐了次席。要請齊樂坐第三席時,齊樂道:“林大哥攻破台彎,地堂刀大砍紅毛火%e8%85%bf,立下如此大功,兄弟就是站著陪他喝酒,也是心甘情願。這樣的英雄好漢,兄弟怎敢坐他上首?”拉著林興珠坐了第三席。林興珠大喜,心想軍師這個徒弟年紀雖小,可著實夠朋友。筵席散後,天地會四人又在廂房議事。陳近南吩咐道:“齊兒,你有大事在身,你我師徒這次仍不能多聚,明天你就北上罷。”齊樂道:“是。隻可惜這一次又不能多聽師傅教誨。我本來還想聽吳大哥說說他的英雄事跡,也隻好等打平吳三桂之後,再聽他說了。”吳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