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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光啟慢慢地睜開眼睛,想判斷一下自己這會兒處於什麼方位,然而他一睜眼——

    塞壬就在旁邊饒有興致地打量著他。

    她跟了他一路。

    就想探究一下人類都是什麼心理:

    對她有意思,偏偏又要克製著自己不動她分毫,這是跟人魚、跟許多動物截然不同的反應。

    所幸塞壬不是第一次見到人類的這種情緒,她觀察歸觀察,卻很是理解。

    猶記得上一世的時候,她曾低下自己的頭,格外謙卑、又格外好奇地去問了幾個人類,到底什麼是愛。

    那些人的回答五花八門,說什麼的都有。

    其中有一個人說:

    喜歡是放縱,愛是克製。

    現在,她明明發現傅光啟對她有了感覺,卻又這樣冷靜地克製……

    塞壬歪了歪腦袋,總算不再扯那“誰上誰下”的問題,自覺相當委婉地問道:

    “你是不是很愛我?”

    傅光啟:“……”

    又來了。

    他聽著自己的心跳聲,內心十分想給自己紮一針安定。

    “明明我腦海中沒有關於你的記憶,但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相處的時間越久,我就越覺得好像跟你認識了很多年。”

    傅光啟抿了抿唇,寒星般的眼眸中壓抑了他許多的情感,像是一層薄薄的不透明玻璃,擋住了後麵湧動的岩漿。

    塞壬看他不說話,不知道這個問題哪裡又冒犯了他,但是她實在對這個人類有了點好奇,順勢又問了一句:

    “對了,我能感覺到你體內的血脈能量讓我很親近,你的雙親跟我有血緣嗎?”

    她一直沒問過這個問題,因為之前的注意力全在曲暮春一個人的身上。

    現在,塞壬秉承著人魚族內部馬上要聚會的原因,所以想知道傅光啟的身份,到時候好為他介紹身份——看他混跡於人類中如此熟練,並且還始終不肯露出尾巴的樣子來看,他應該是離開海中很久了。

    這一次。

    傅光啟終於動了動唇,開口道:

    “我的雙親,都是正常人。”

    “正常”兩個字被他咬了重音。

    塞壬的情商並不低,聽罷擰了擰眉頭:“不可能,你是經曆了什麼故事?你父母待你不好,還是你的尾巴受了傷,你露出來讓我看看。”

    尾巴的顏色越是美麗,代表血統的力量越精純。

    比如她的銀白色,還有索菲亞的冰藍色,都是極其罕見的漂亮尾巴,她們倆一出生就具有超於普通人魚的力量。

    當然,其他人魚族凋零的年代,普通的人魚也有機會再蛻變一次——

    在族長競爭中獲勝之後的人魚,在正確開啟傳承之地,進入傳承、得到曆代族長的鱗片之後,就能夠再洗禮一次本身的力量。

    塞壬還在發散思維地猜想傅光啟的童年經曆,正準備給他講講人魚族當中,拋棄後代、不給後代進行正確引導的後果,卻聽見了傅光啟的回答:

    “我沒有尾巴。”

    塞壬:“……”

    塞壬:“???”

    她十分錯愕,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魚沒有尾巴。

    傅光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地回了一句:“什麼樣的存在,能夠在不擁有人魚族尾巴的情況下,繼承人魚族的力量,你不是上一世就已經知道了嗎?”

    像是擔心自己說的不夠徹底,傅光啟頓了頓,眼中閃過了一絲厭惡,繼續道:

    “我的實驗代號是——‘銀魚1號’。”

    那是他上一世,在融合了塞壬的能力之後,因為是最成功的、也是唯一成功的存在,所以“藍海”項目就此給他命名了。

    塞壬臉上驀地出現了巨大的震驚!

    她當然知道,‘銀魚一號’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那是她記憶中存在於曲暮春身上的東西,在確定了這一世的曲暮春沒有任何與她相同的記憶之外,她從未跟對方提過這東西。

    可現在,她卻猝不及防從一個她之前完全沒注意到的人口中說出。

    她神色一厲,尾巴剛想動,對麵的傅光啟就料到了她的打算:

    “怎麼,以為我窺探了你的秘密?所以想再次殺了我?”

    說到這裡,傅光啟自己都覺得十分好笑。

    重生前,救了他最多次的是塞壬。

    重生後,對他生命造成最多威脅的,也是塞壬。

    就好像,他其實是投胎來還債的。

    被對方一次又一次地收回上輩子欠她的命之後,他們之間算是兩清了嗎?

    傅光啟眼中忽然閃過一分濃烈的自嘲意味,他靜靜地在原地漂浮了許久,卻發現塞壬臉色難看地並無動作。

    於是他扯了扯嘴角,沒入了水底,不知又自己摸去了什麼方向。

    ……

    月亮在雲層後麵藏了許久。

    直到海麵上羞人的那一幕上演完畢之後,它才偷偷地從天際探出腦袋看了看,發現接下來的全是和諧場景,這才放心大膽地,悄悄地出來重新照鏡子。

    銀色的光輝柔和地、安靜地鋪在海麵上,像是靜靜地給熟睡的海洋改了一層薄被。

    如此安靜的夜晚,卻正是某些生物的狂歡夜。

    不知何時,某片海域中漸漸地飄起來一片霧,將海麵籠罩的模糊不清。

    在霧氣中,被霧氣圈起來的那片海中,水麵的浪花統統靜止不動了,仿佛被人倒扣了一麵平平的玻璃鏡片下去。

    倏然間!

    以那片海域為圓心,周圍的銀色月光都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往中間吸去,不多時,那片白霧蒙蒙的海麵上,海水從深藍逐漸褪色……

    深藍、淺藍、淡藍,慢慢變成透明。

    海水被清洗得乾乾淨淨,又被月光的精華重新注入新的顏色,於是那透明慢慢地飽和起來,起初看不太明顯,後來那顏色逐漸看的見了,卻是淺淺的銀白。

    鏡麵般全然靜止的海麵上忽然出現了一點波紋,一圈圈朝周圍漾開,原來是露出的小截透明魚尾,是淺紅色。

    就在那一小片魚尾露出來的時刻!

    海麵上仿佛開啟了什麼狂歡信號——

    “噗通!”“噗通!”的聲音接連響起,細小又美麗的魚從海麵上爭先搖頭擺尾地跳躍而起,濺出漂亮的水花,動靜再大些的,則是撲騰起一陣更為朦朧的水霧。

    不知什麼時候,迷霧邊緣的區域中,悄悄地出現了一尾青色的大魚尾。

    漂亮排列的魚鱗閃閃發光,有序地沿著尾巴排列。

    尾巴末端的半透明魚棘藏在水底,一下一下地前後撥動,從如鏡的海麵上看下去,如同展開的扇麵。

    一張張漂亮到妖異的麵孔接連出現在海域內。

    有的人魚不知是力量不足還是什麼,鱗片在兩腮處都有痕跡,卻又不醜,像是仿妝上用線條筆和腮紅抹出的淡淡紅暈。

    待到那些雌雄莫辨的漂亮麵孔出現越來越多之後——

    “嗚——”

    海域中響起了一聲低沉的,能傳到極遠處的海螺號角聲。

    仿若在通知海上迷路的孩子,到了該回家的時候。

    一時間,本次人魚集會仍在缺席中的幾位主角,都聽見了傳出的海螺聲。

    花白禾推開扒拉在自己頸側的腦袋,不太確定地問了一句:

    “是不是開始了?”

    “想去?”索菲亞挑了下眉頭,用那酥酥|麻麻的聲音低低問道。

    花白禾確實想見一下許多人魚集體出場的畫麵,麵上流露出幾分遲疑。㊣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索菲亞看著她這幅不誠實的樣子,頓時輕“嘖”了一聲:

    “小小年紀,就想著參加群趴,誰把你教壞了?”

    花白禾:“……?”

    索菲亞摸了摸她的腦袋,唇邊的笑意漸漸轉為玩味:

    “知道人魚集會都要做什麼嗎?”

    “那是集體相親大會,跟華國的相親可不大一樣,那些臭不要臉的魚看上了之後就會就地相親、相愛、為愛鼓掌一條龍服務,就地解決需求,懂我意思嗎?”

    花白禾:“……”

    她乾巴巴地回了一句:“懂了。”

    索菲亞繼續強調:“而且,他們都沒有半點羞恥心,不僅要拉著自己的新對象試一試那方麵的磨合度,很多發現相互之間不太匹配的,還會當場交換對象,明白我意思吧?”

    花白禾:“……明白了。”

    被迫跟著接受人魚常識的係統:“……”

    短時間內,它不是很想聽到“匹配”這個詞。

    ……

    不遠處,另一片海域中。

    傅光啟正在海底漫步,特意避開了沙地,因為有許多的生物都喜歡在看似平坦、一望無際的沙子裡麵築巢,甚至有些動物專門在夜間從沙子裡鑽出來捕食。

    一旦有不知死活的魚在夜間悄悄地接近那些看似平靜的地方找吃的,很可能就會在疏忽間丟掉自己的魚命。

    而海底有許多的捕食者,不是牙尖嘴利,就是帶毒。

    傅光啟對這片海的感知力加強了許多,輕車熟路地避開那些危險的地帶,在一片漫長的海底溝壑頂部碎石灘上一步一跳地走著。

    每當他腳踩到石頭的時候,就會微微用力一蹬,然後憑借著海水的浮力,他能跳出老高的距離——

    竟然有種奇怪的練出了武林輕功的感覺。

    中途不小心遇到一隻剛好出門捕食的烏賊,傅光啟輕易避過了對方發著熒光的身體,卻差點被噴一臉臭墨。

    傅光啟蹲下左右看了看,如今絕佳的四維視力能讓他在黑黢黢的海底,輕易地看清楚周圍路過的東西。

    然後他撿起來了一塊石頭——

    作為對那臭烏賊對他噴墨的回報。

    那烏賊靈活地閃開了,還回頭看了他一眼,視線頗為怨念。

    傅光啟不以為意,繼續走著自己的。

    但是,不久之後,他才發現自己太天真了。

    那烏賊回來報仇了。

    不僅自己回來了,還帶了不知道它爸還是它爺爺還是祖宗輩的幫手回來。

    那是……

    堪稱海怪級彆的龐然大物,挪動的毫無聲息。

    若不是傅光啟有上一世在海底戰鬥積攢的天賦,說不定還察覺不到那龐然大物的接近。

    他驟然轉身看到那海底山丘般的體型時,臉上全是駭然!

    這巨型烏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