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道:“三十裡路小心翼翼的跟蹤,暴露了你太多的輕功根底。而且,你的‘劈掌法’與唐然的‘三刀’形異而神韻同,你的殺手鐧與唐然的第四刀也是異曲同工、一脈相承。總之呢,老人家,你的道行和你的臉一樣,還嫩呢!”
“西、風……”老不死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兩個字,滿眼驚恐:“你……好……強……”依據他以往的經驗,西風的強大是張揚而淩厲的,如今他才明白,她的強大是如此的不動聲色和深不可測。
埋伏在暗處的十二個伏兵的氣息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離開,向等待這場決鬥結果的人彙報這一震驚的消息:老不死被瞬殺了。
唐非衝上前,揪住即將倒地的老不死,嘶聲道:“你是唐然的師父麼?是你叫他做殺手的麼?是你逼他的麼?他的酬金都給了你麼?……”
老不死混濁的眼珠滯澀地轉向唐非,望著他那布滿血絲的充盈著淚光的雙眼,驀地現出一個陰森森的淺笑,從齒縫裡擠出幾個字:“怪、怪你自己罷!他肯為我做事的條件……就是……不準對你……”
老不死汩汩冒血的喉嚨裡再也發不出彆的聲音,唐非瘋狂一般搖晃他的屍體:“不準死不準死!你給老子說清楚!為什麼要逼他!”
不知從何處,驀地飛來一隻鸚鵡,撲向老不死的屍體,從他的衣袖中抓出那個寫著西風等人名字的卷軸,向天空飛去。
“老不死死啦!老不死死啦!”鸚鵡清脆的叫聲有種說不出的滑稽和諷刺。
唐非怔住,心裡從未像此刻這般寒冷。
“小非,哥今天遇上一位伯伯!喏,伯伯給的肉饃,熱乎哩,快吃掉!”
“小非,那位伯伯教我武功,哥現在好厲害,能保護你!”
“……”
“小非,那位伯伯說他不肯教你武功。——彆難過,小非,哥教你……”
盜俠唐非的武功是身為殺手的哥哥教的,盜俠唐非的第一個盜竊對象是教他武功的殺手哥哥。因為他無法阻止哥哥去殺,便隻能想方設法偷哥哥得來的酬金,他把這筆錢送給需要的人,希望能夠減輕唐然的罪孽。
唐非努力眨著眼睛,用力吸著鼻子,他不想在三位女子麵前痛哭流涕,可是淚水總也不爭氣地向外湧。
西風拿開唐非青筋暴露的手,道:“他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們走。”
小狼兒所走的那條路被巨石阻擋,擺在他們四個人麵前的,是目的地未知的三條岔路口。
☆、27第二十六章 姹紫嫣紅酒
老不死的喉嚨依然流動著溫熱的血,在微寒的空氣裡化開轉瞬即逝的薄氣。
前來水月宮赴約的五人隊伍中,醫師朱雀被擄走,麵前三條路,其中一條塞以千鈞巨石,剩下的二條漆黑深邃,像巨人的鼻孔,不知通往何方。西風站在岔路口,靜靜思索,不動聲色。
望著西風飄逸得幾乎略顯單薄的背影,雪千尋有種亦真亦幻的恍惚:當年因為砍掉彆人的手、而蜷縮在角落顫裡抖著哭泣的孩子已經遠去,她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能夠如此平靜地洞穿一個人的喉嚨?
仿佛感覺到雪千尋異樣的目光,西風轉過身,“怕麼?”她淡淡地問。
雪千尋一怔,訥訥地搖了搖頭。
西風伸手向旁邊一指:“站到那邊去。”說完,自己走近攔住去路的巨石,以審視的目光打量。
錦瑟緩步上前,歎息:“你果然選了這條最難走的路。”
西風道:“你最了解我,想必也知道我選它的理由。”
錦瑟微微一笑:“明明有三條路,他們卻不惜落下這種龐然大物堵住其中一個,簡直就是故意安排我們誤入歧途。——西風最討厭彆人對自己的選擇指手畫腳。”
西風眼底流露出淺淺的笑意,揚眉:“那麼你呢?”
錦瑟道:“當然和你一樣。”轉過頭,以詢問的目光看雪千尋和唐非。
唐非斬釘截鐵:“這條路能帶我們找到伊心慈,當然要走它。”
雪千尋道:“從某種意義來說,這條最難開始的路,或許也是最順暢的路。畢竟這種攔路石太大了,他們可能想不到我們會硬闖。”
唐非笑了:“看來我們的選擇是一樣的。”
錦瑟皺眉:“雪千尋說的不錯,此路的開始,可不是一般的艱難。”
西風笑道:“的確不大適合你。”轉身,將雙掌貼在巨石上,做出擊破它的準備。——用“雷覆”的話,再堅固的岩石也能打開一個缺口,然,“雷覆”的威力太過強大,就不知會不會將整個岩壁震塌。
唐非忽然移到她身邊,方才哭過的眼睛還留著血絲,神采卻恢複了往日的奕奕,朗聲道:“我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女人家砸石頭?我來!”
西風略微遲疑一下,放手,讓給他。
唐非沒有立刻朝巨石使力,卻是用眼睛從上到下從左到右細細觀察了一翻,不一刻,欣喜地低呼一聲:“找到了!”
西風道:“你找到了什麼?”
唐非道:“紋路。”
“紋路?”西風低低重複,仔細朝唐非所指的地方看了看,喃喃:“原來是這種岩石……”
“有意思。”錦瑟也來看了一眼。
唐非道:“不論是人還是物,都不可能渾身一個模樣,總是有最堅強和最脆弱的部分。如同人的關節,石頭的紋路就是它最脆弱的所在。”
然,並非所有人的關節都一樣脆弱,也並非所有岩石的紋路都可利用。因此,這條長長的細線不能不說明了一種運氣。
“我們的運氣真不錯,這個位置好極了。”唐非說著,取出兵器大霹靂,運氣於手臂,準確而猛烈地將利刃劈向他所找到的紋路,隻聽“哢嚓”一聲響,千鈞巨石頓時裂開長長一道口子。唐非分彆向兩邊各擊一掌,巨石一裂透底。有了這個突破口之後,便很容易從巨石中辟出一條通路。
雪千尋撫摸石壁的斷麵,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西風和錦瑟都極力爭取唐非的加入。身為盜賊的他多半時候是與物做抗,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堅鎖、密室以及險象環生的迷陣,都是唐非不得不研究和應付的對象。通常的高手遇到阻礙,第一反應往往是以武力解決,而唐非則在任何情況下都試圖找到一個省力而低調的突破口。因此,有他參與的隊伍,才有可能事半功倍地到達天元峰。
四個人在這條小狼兒經過的路上走了一刻功夫,途中十分平靜,漸漸地,他們從壁立千仞一線天的羊腸小路走到寬敞的大道,空氣清新,鳥鳴幽幽,樹木花草破陳出新,無不展現盎然的生機。早春的陽光照在每個人的身上,有種柔和的暖意。然,這種出奇的平靜與祥和,反而令人不安,他們不知何時才能走出這段路,遇到新的對手。
唐非忽然打了個嗬欠,修長的雙臂舒展開,伸了個懶腰,仿佛渾身上下每根神經都放鬆起來。“這種時候,應該有壺酒嘛!”他朗聲道。
西風轉過頭,望他。唐非瞥了西風一眼,招呼也不打地%e8%84%b1離隊伍,向旁側的小樹叢走去。
雪千尋皺眉,喃喃:“酒鬼。”
西風停下腳步,道:“跟他走。”
樹叢背後是是山石,顯而易見,然而穿過這片和一路上其他地方無甚差彆的小樹叢,便可看見山石中的一個小洞口。
若有若無的酒香從洞口飄出來,很難有人察覺,但唐非聞到了。
“藏身洞%e7%a9%b4,到底還想不想打了?我們若是就此路過,你們豈不失職?”唐非從一跨入洞口便響亮地說著,走在最前。
洞口狹小,西風緊跟唐非,錦瑟落後幾步,讓雪千尋夾在自己和西風之間。〓思〓兔〓網〓
酒香忽然變得濃鬱,仿佛是美酒的主人在聽到腳步聲後,立刻把封閉的壇子打開。
“我們可不想找人打架。”燭光微弱的深洞裡傳來回音嫋嫋的、幾個人重疊的聲音,“我們是釀酒的。諸位有緣發現此洞,何不進來嘗一嘗?”
“是女人?”唐非輕呼一聲,身形飄移,眨眼功夫便飛了進去。
洞內的陳設十分豪華,一桌一椅、一燈一台,無不雕琢精美、描金嵌玉,地麵鋪著堅實的地板,上麵有古怪的花紋。靜靜垂地的紗帳後麵有四個少女,她們或站或坐、或正或側,每個人都捧著酒壇,在薄薄的輕紗上映出婀娜的倩影。
唐非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美!”他道,不假思索地來到紗帳麵前,“不知姑娘釀的是什麼酒?”
“酒的名字?”其中一個姑娘反問。
“如果硬要取個名字。”另一個姑娘接口。
“不如就以我們四姐妹來命名。”第三個姑娘繼續。
“紅酒。”最後一個姑娘淡淡地、堅定地、不假思索地。
緊接著另外三個人齊聲叫道:“紅小妹!是以我們四姐妹來命名,不是以你一個人!”
被喚作紅小妹的姑娘隻好妥協:“好罷,那就是姹紫嫣紅酒。——瞧,多彆扭。”末了,仿佛很無奈地歎了口氣。
紗帳自動拉開,四姐妹捧著酒壇,盈盈走出來。
唐非、西風等人不由得失口低呼。驚的不是四姐妹的美貌,而是她們的一模一樣的臉孔,並且,那四張一模一樣的臉,居然是——朱雀。
唐非怔住,仿佛眼前一片空白。
西風冷冷道:“你們見過我們的南方護法了?她在哪?”
“小狼兒帶來的那個?唔,小狼兒說她一定是餓了,叫我們準備些吃的。小狼兒看著那位姑娘吃完後,就帶她走了。” 姹紫嫣紅四姐妹齊聲道,連每一個字的語氣都彆無二致。
“他們去了哪裡?”
“不知道。我們可不敢管小狼兒的事。”
錦瑟注視她們的臉,問:“你們為何扮作朱雀的樣子?”
“這是報酬。”四人齊聲答。
“解釋。”西風的目光裡有種命令的意味。
“但凡到我們姹紫嫣紅洞喝酒吃點心的,臨走時都要付出報酬,這一點,就連我們水月宮的人也不例外。而我們想要的報酬,則是人的外貌。”說著,其中一個人從案上拿來一副圖,赫然是朱雀的畫像,四人繼續異口同聲地道:“就這樣。我們喜歡釀酒、畫畫和易容。”
雪千尋精於書畫,自然對那副畫像感興趣,不禁走近去看。畫像畫得十分精妙,仿佛將那絹帛抖一抖,朱雀就能從中走出來。而畫像的右下角則題了娟秀的“伊心慈”三個字,雪千尋認出那是朱雀自己的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