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弟!”
叫聲刺耳,成功地將行人的目光聚焦在那人身上。雖穿著道袍,卻難掩優美的腰身。烏發淳濃,隻以木簪高高綰著,散亂的幾縷如輕雲一般隨風卷舒。微偏首,一雙秀眸彎彎如月,眼角微吊,飛上眉梢。若笑意再深點,可稱得上媚眼如絲。隻可惜那人控製得極好,兩泓秋水生生褪了豔色,隻剩清湛的平波。
雖談不上傾國傾城,可也是清秀佳人,怎地被人喚作師弟?
賣畫的書生疑惑著望了望,隻覺這人越看越入眼。不由臉頰微紅,繪起那雙眸來。墨跡未乾,畫紙忽被人抽去。
“哎,我的畫!”
“我家主人買下了。”
一錠元寶砸下。
真是以財壓人,有辱斯文。書生忿忿地盯著行過的紫檀寶車,不忘將銀子揣懷裡。
“公子。”
竹製的車簾漏下點光,柔柔地灑在畫中的那雙眼上,如目光流轉般。
俊容柔和的出奇,上官意挑起簾,一瞬不瞬地凝著那道纖影。
穰穰桑條,穠纖楚腰。微風拂兮,有女窈窕。
他正賞得動心,就見一隻手牽住那人的袖角,俊眸倏地沉下。
“哇,師弟你看!”
衣袖被十一興奮扯住,她也便停住腳看向街邊的雜耍藝人,卻不知何時身邊多了一輛寶車。
“秭歸。”車裡傳來輕喚。
“子愚。”
她彎起眼,卻見那雙俊眸沒了一貫的笑意,略顯陰沉地看著她的身邊人。
“這是我的十一師兄。”她介紹道。
這時十一也看到了車裡人,雖然很想認識一下傳說中的人物。可他不過十五,還是少年心性。嘴上寒暄著,心卻不忘那邊的雜耍,時不時一瞟,真是心癢極了。
見狀,上官意俊眸抹過異采。“比起九峰園的‘仙人班’,這不過是些雕蟲小技。”
“雕蟲小技?”十一詫道。
“以錢十枚,呼之成五色;抑或是一布相遮,移花接木。”上官意頗有意趣地說著,聽得十一入了迷,“耳聽為虛,不如%e4%ba%b2眼所見。賢弟若願意,在下可讓家仆帶賢弟去看個究竟。”
“真的啊?”
“自然。”上官意笑得極可%e4%ba%b2,“賢弟且儘興去看,花銷不必掛心。”
“多謝多謝!上官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十一興奮地臉都紅了,“師弟你跟師父說聲我晚點回去。”
看著那個無人再牽的袖角,上官意覺得順眼了許多。命人挑開簾,他懶懶地靠在車裡,一副邀請的姿態。
“秭歸秭歸,可與子歸?”上官意笑容漾深,很是勾人。
她大大方方地接受,剛要抬腳,就見一人自街頭大宅飛身而出。櫻草色的長衫斜斜掩著,未束的卷發淩亂披著,腰帶也隻勉強地係了一道。
“奸夫!抓奸夫!”大宅裡傳出吼聲。
那人向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旋即鑽進後一輛車裡。
“公子,是大少爺。”忠仆平平說道。
“將車門鎖起來。”
“是。”
哢,哢,哢,三道玲瓏鎖瞬間釘牢了後一輛車的車門。
不一會——
“舅舅!”
叫聲之淒厲,讓她不禁心生憐憫。不過當看到笑得春意融融的某人,她決定忽略那一絲絲少得可憐的同情心,充耳不聞地爬進車裡。
窗外鼎沸的人聲將將淹沒了後車的哀嚎,她耳力雖好,卻不想用心,神遊似的望著漏光的竹簾,始終未語。
“秭歸向來如此麼?”
忽然一聲打破了寧靜,她不解地望去。許是因為%e8%85%bf傷沒好,上官意舒展著四肢,慵懶中帶抹狂態。
“即便好奇,也可以做到不問不聽,真是一個很冷漠的人呢。”
俊眸如水,非泉非溪,而是兩汪幽不見底的深潭,深深深深的,仿佛在蠱惑人一探究竟般。不過她不會跳下去,因為她知道如此一來將被看透的會是自己。
於是她浮起笑。
冷哼了聲,對麵人褪去了溫善的麵具。半晌,目光停留在她的木劍上。
“怎麼,江都也有人請天龍門作法?”
“師傅向來是有法事必做的。”甚至不惜壓價來搶同行飯碗,“而且近日江都人多,人多的地方鬼自然也便多了。”
“人多的地方鬼也多。”上官意輕聲喃道,而後笑開,“看來我不在的半月,秭歸過得頗有意思呢。”
她歎了口氣:“如果夜夜有人造訪,這也算有意思的話。”
“秭歸在哪兒惹了這麼多情債,每夜都有懷春少俠造訪香閨啊。”
聞言,她差點噴出血來。抬頭看去,卻發現那雙眼冷冷沉沉的,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怪隻怪玉劍山莊太大,而我與曼夫人又住得門靠門,以至於那些好奇曼夫人的大俠們常常走錯,弄得我難以深眠,真是痛苦萬分。”
“哦?那後來呢?”
眼中冷意倏地消融,這人好像見她痛苦便萬分快意似的,真是“慈悲”。
“哎。”她再歎,“到後來隻要聽到門響,我便會提醒‘人在隔壁’,有幾次好像還聽到有人道謝,大概是被我的好心感動了吧。”
聞言,上官意暢快大笑,笑得眼中桃花朵朵,像要伸出枝來。還好在沒變成勾人紅杏前,他收斂了笑。
“秭歸可知我這半月去了哪裡?”他目光灼灼,篤定了她知道。
韋柏重放任江湖人夜探玉劍山莊,三青師太總也不叫聲餘夫人,歸根結底不過是“疑心”二字。他們不信則江湖不信,如何能繼續這出戲呢?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江湖上能將軼聞寫成信史的是非鼻祖,她掀簾望向後麵那輛車:“原來祁陽公子的克星是南山老人。”
“真舍不得這出戲太早結束。”輕笑就在耳邊。
不,已經太久太久。
她垂眸。
水上不係之舟,影中浮雲蒼狗,橋下一斛綠水淺淺細流。
插入書簽
--------------------------------------------------------------------------------
作者有話要說:
生死關頭方知情重,貧尼給你配了這麼一個好媳婦,感動了不?是不是被貧尼高尚的%e4%ba%b2媽情操深深感動了?兒啊,不要這麼激動,雖然你應該這麼激動,但激動一下就可以了……你你!你拿劍做什麼!
【某尼一個西瓜蹲,躲開餘大瘋的怒劍】
慢!難道你想被那三青救回去,喪失記憶,再見阿牛卻不識,然後與那壞女人相%e4%ba%b2相愛,雙宿雙棲?
【天雷一出誰與爭鋒,大瘋瞬間呆住】
對麼,所以比起天雷劇情,大瘋還是希望能和你媳婦轟轟烈烈滴掛點,相%e4%ba%b2相愛滴投胎是吧。
【大瘋剛要點頭,就見飛沙走石,地府裡傳來一聲震天獅吼】
妖尼哪裡跑!
娘嘞,“老虎”出山了,回家收衣服了~
***********************************************************************************
p.s.副標題出自杜牧《題揚州禪智寺》“誰知竹西路,歌吹是揚州。”
揚州又名江都,文中提到的“廣陵道”、“小秦淮”、“光儲門”、“開明橋”都是古揚州的地名。
第八章 緗與緹
江湖不興仙佛道,一路行來問長刀。欲知武林舊時事,虛席以待南山老。
洞庭湖畔南山院,記江湖史論江湖人,不見武人隻有書生。南山院六十四室,每個門後都藏著江湖秘聞。刀筆不為公卿,汗青但照武林,南山院代代掌院均號南山,江湖尊稱一聲南山老人。南山老人記秘聞中的秘聞,成《逸聞錄》之隱冊,而後封入無字門。
無字門前無是非,是非人止無字門。這便是南山院的可貴之處,更是掌院南山老的職責所在。
南山院第十七代掌院從鸞,是個女子。◥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僅是個女子,而且是個能治住祁陽公子的奇女子。
餘秭歸看著跟在從鸞身後,恭敬捧著紅漆錦盒的蕭匡,兀自歎道。
四大門派,七十二洞府的人都到齊了。從鸞頭戴儒巾,身著青袍,於眾目睽睽之下走進玉劍山莊的正氣堂。
“山老。”各大門派的掌門長老寒暄道。
從鸞不卑不亢回了個禮,目光停在了一旁的曼夫人身上。
“就是這位麼?”從鸞問道。
三青師太厲目一沉:“還請山老用心評斷。”
“這是自然。”從鸞灑然一笑,從蕭匡手中結果錦盒。而後自袖中取出一把形狀奇巧的鑰匙,插進漆盒上的金鎖。
啪嗒。
伴著清脆的開鎖聲,是在場人的驚歎。
“《逸聞錄隱冊》!”
“不錯。”從鸞拿出那本藍麵書冊,正色道,“原本依南山院規矩,‘是非不出無字門’,隱冊除了南山應無人能看。若不是上官公子一句‘是非出門平是非’,本院是斷不會請出隱冊的。”
嘖,好大的麵子。
餘秭歸瞟了一眼身側,正對上官意似笑非笑的眼。
“不過南山有訓:‘冊不出門,出門必毀之。’今日不論結果如何,這本記有餘瞻遠與柳緹夫婦舊事的隱冊將不存於世。”
話一出引來無數歎息,餘秭歸看著那本藍麵書,心頭湧動前著所未有的好奇感。
“想看麼?”上官意俯身問道。
“想。”目光不移藍冊,她沙啞了嗓音,“很想。”
“那便看吧。”極溫柔的囑咐。
她不解抬眸,就聽那邊從鸞再道:“為顯公平,本院將請一位江湖人共看隱冊,而後確定這位夫人究竟是不是餘柳氏。”
琥珀色的瞳仁掃過躍躍欲試的眾人,最後停在了她的身上。
餘秭歸微愣。
“不是很想看麼。”
上官意……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各色目光走上前去。
“請問姑娘師從那個門派。”從鸞問。
“天龍門。”
“入江湖幾載?”從鸞又問。
“上月甫入,靴底未濕。”
“那與在座幾位?”指著韋柏重等幾人,從鸞再問。
“數麵之緣。”
“姑娘乃是非之外人,如此最好。”從鸞微頷首,“此卷由前代掌院書寫,記有餘瞻遠夫婦的身世經曆,其中一處足以鑒彆這位夫人的真偽。”
從鸞將藍冊翻至一頁遞來,她極緩極緩地吐納,生生控製住微顫的指尖,穩穩接過。
黑瞳陡地瞪大,一行墨字撞入眼簾,這般血淋淋、赤摞%e8%a3%b8,看得她生痛。
果然如此。
果然如此啊。
“如何?”
在座的已經有人等不了,她將冊子交給從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