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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潔癖一般希望屍身整潔,表情平靜,她總說都是那些無色無味卻死狀慘烈的毒造就了江湖上對毒物的鄙夷,以及對用毒之人陰險狠辣的評價,若能扭轉一二,也算是作為用毒高手為江湖做的一點看得見的貢獻。

所以顧綿綿的毒大多看得見,哪怕是沒什麼功用,故意加進去的顏色,死在她毒下的人也從不見七孔流血或青白紫黑之類的醜陋模樣,對於這些她有她的驕傲和堅持,任誰出多高的價錢定製也不肯改變。

我其實是讚同這一點的,儘管沒有她那麼極端,但久而久之還是逐漸的把斃命一招從慣用的頸間變為了一劍穿心,死得快些,血也會少些,不為樣子好看,至少可以乾淨點。

當然,除了殺容成瀟的那次。

我盯著那宮女,沉聲:“這信還有誰看過?”

宮女慌忙胡亂搖著頭:“沒有!沒有……隻是奴婢……隻是……一時慌張才……”

並不問她是否打開來過,因為不管是沒來得及還是不敢,我知道她一定沒有看,不然現在早已跟穆貴嬪一樣死掉了,顧綿綿的毒,製敵的一定不會死人,要殺人就絕對沒有活路。

從毒的感覺上我確定,毒是顧綿綿的,就是她半年多以前製出來給我試的那種,我記得自己當時的評價是坦蕩狠烈,然而此時的這毒已是無色無味,信上甚至不見半點磷光,毒性狠烈更甚,隻再不見坦蕩。

我不知道是什麼改變了顧綿綿的原則,或是有誰改了她的毒方,但可以確定的是,就算穆貴嬪的確因此斃命,也絕不是死於這封信,以這信上的毒性程度,她若是拆開來看過,絕沒有機會再把信裝回去。

那麼這信是什麼意思?

不是元凶卻沒有封口,這宮女一時護主的行為已經讓自己也中了毒,不過是因著極其輕淺才撐到現在,她那站不穩的跌撞模樣,話不成言的顫唞恐怕也並非全因害怕,分明是已經開始毒發。

顧不上去想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眼下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如果這個宮女一會兒毒發死了,看過信的我卻活著,我要怎麼解釋。

遇到涉及江湖的事,我表現了異乎尋常的冷靜和果斷,把手裡的信折起,也不管景熠和貴妃怎麼想,我迅速的做了決定:“單獨關起來。”

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開口下命令的會是我,執事的內監愣了一下才動手來拉人。

這時卻聽見貴妃的聲音:“慢著!”

“出了這麼大的事,”貴妃向我走近一步,語含探究,“皇後娘娘這麼處置是否太急了一點?”

“怎麼?”我把眼睛盯過去,“我處置不得?”

“那倒不是,”貴妃此時竟是笑了一下,話帶玄機,“隻是皇上還在這呢,娘娘就急著喧賓奪主,不知所為何故?”

我的右手已經整個麻痹到了手肘,還在往上蔓延,隱隱的開始刺痛,心裡懊惱自己方才草率試毒的同時,餘光瞥見那宮女已然不支癱倒在地,眼看著氣息不好,再不能拖。

於是也不去看一直沉默著的景熠,一手指向穆貴嬪的屍身:“皇上要處置的大事在那裡。”

“我又不是要她的命,隻是關押,稍後詳審,也需要跟你請示麼?”把手收回來,隱在袖中握了拳,衝著貴妃厲聲,“這後宮到底是誰做主!是我喧賓奪主,還是你越俎代庖!”

誰也沒料到一直推容圓潤的我會突然當著景熠的麵與貴妃針鋒爭吵,場麵一時寂靜,連貴妃都在眼中閃過明顯的驚詫,呆了一下沒接上什麼話。

趁著這個空當,我朝著那群下人一眼掃過去:“聽不見?”

景熠始終看著,既然到現在都還沒動靜,下人裡頭有眼色的自然懂得該怎麼做,很快就有人將那宮女架了出去,我看著這一關混過去,心裡忍不住歎口氣,我這樣公然讓貴妃沒臉,景熠那也不見得好看,這麼多人瞧著,可該怎麼收場才好。

何況還有一個等著看我收不了場的貴妃,此時她竟是朝我淺淺一禮:“臣妾僭越,娘娘恕罪,隻是——”

她指指我手裡的信:“這信,是不是該給皇上看一眼。”

說著她就朝我伸出手來,不急不慌的舉著,等著我遞給她。

我在這個時候心裡是閃過了一個念頭的,覺得這個貴妃真的是很惹人厭,比容成瀟還該死,我知道如果現在把信給她,她一定會順勢抽出來先看,那樣,也許很快宮裡就沒有這個人了。

我在心裡想著,是她來要,又不是我硬塞給她,登時斃命也是她自取死路,怨不得我。

但我終究還是遲疑了一下,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景熠,我想到他一定對這一晚上的事有很多懷疑,可卻一直沒有問,甚至我已經到了失禮的份上,他都沒有插一句話,我又怎麼能再給他惹麻煩,這種日子,死了一個貴嬪,若是再死一個貴妃,恐怕就不是恐嚇幾個下人能壓得住的了。

景棠說過,景熠需要的是製衡和穩固,此消彼長可以,但容成家和薛家,短期內折損了任何一邊都大大不妙,我當然不能再給他搞一次破壞。

況且我還突然想到了一點,穆貴嬪死了,信在她手邊,不論她看沒看,都一定是有另一個人故意留下了這封信,開始我以為是為了留下穆貴嬪與人私通被殺或自儘的假象,現在想來,如果我今天沒有貿然先出麵,第一個拿到這封信拆開來的,大半是貴妃。

如果殺機是衝著貴妃去的,絕不能由我經手來成全。

於是我看回貴妃的時候,隻是淡淡的笑了一下:“這信與貴嬪的死無關,不看也罷。”

說著,伸手將那信湊到一邊的燭火上點燃。

“你!”貴妃頓時驚詫,作勢要上前,被我一眼瞪過去,終是沒敢來搶,回頭嬌嗔含怒,“皇上——”

我心裡想得很清楚,雖然我可以越過貴妃%e4%ba%b2自拿去給景熠,但這信裡的內容十有□□是偽造的,穆貴嬪進宮多年,又十分得寵,怎麼可能在前一刻還嬉笑承歡,下一刻就為私情所殺,既然如此,把一封染了毒的信給景熠,雖不致害他性命,平白讓他中毒也完全沒有必要,何況這毒我不會解,宮裡沒有解藥,我總不能拉著他出宮去找顧綿綿。

在場這麼多人,難保凶手不在其中或是得了傳言,一旦被人知道我和景熠都經手卻無恙,我們的秘密將再無可藏。

一直到那信化為灰燼,景熠才終於開了口,問了一個簡單的問題:“皇後這是為何?”

我撣撣落了灰的衣袖,轉身朝他微笑:“臣妾說了,這信與貴嬪身故並無直接關係。”

“有沒有關係,皇後也不能——”插話的是有些著惱的貴妃,她明明最先到達現場,卻被我處處搶了前,免不得憤恨,此時對著景熠咬牙道,“臣妾倒覺得皇後娘娘是在消滅證據,興許牽涉其中,還請皇上明察。”

景熠看了我一會兒,麵上沒什麼變化,少頃道:“皇後先回去,沒朕的話,坤儀宮不得有人進出。”

貴妃臉上立刻現了得意,眼神朝我飄過來,我卻垂了眼不看,轉身離開。

邁出門的刹那,我聽見身後景熠的聲音沉冷:“除了朕和貴妃身邊的人,這院裡所有下人一律隨殉。”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八章 隔夜兩重天(五)

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驟然死寂之後,是將起未起的倏然混亂,我停頓一下腳步,沒有回頭。

我能聽到許多驚恐絕望的嗚咽,許多刹那猙獰的哭號,甚至聽到貴妃震驚的吸氣聲,但我卻沒有在這麼多複雜的聲響裡尋到景熠的動靜,仿佛周圍全無這個人。

殺戮對我來說不算什麼,就算是這麼多人的輕易喪命,依然不足以嚇到我,在那些千嬌百媚的女子還在婉轉習練琴棋以侍君王的年紀,我已經要了許多人的命,看到鮮血噴湧的時候,我覺得那不過是世間一種十分普通的顏色。

此時的我隻是在想,該是一種怎樣的冷才能支撐這種動輒大片滅絕之後的平靜,又是一種怎樣的心境讓他在最初的刹那疑了我,卻能在最後毫無條件的替我收場。

我很想停下來想想清楚,但我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之前噬魂的事,我總覺得慧妃沒那個能力得到這種東西,我懷疑過貴妃,所以叫顧綿綿去查,但幾日後回給沈霖卻說所有買家均無可疑,線索斷了我也無暇再去追查,沒想到竟會再來一次,如果說噬魂就算千金難買,至少還是買得到的,那這回這毒完全沒道理流落出來,那是顧綿綿專門配給宮懷鳴用的,以她的性子,怎麼可能會叫旁人得了去。

於是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其中的可能,心裡狠狠的一沉。

匆匆回到坤儀宮,這邊早已聽到了景熠的旨意,整宮人都一臉擔憂的瞧著我,我配合的回給他們一臉凝重,不管他們的擔憂有幾分真,我的凝重卻半點不假。

快步進了寢殿,我吩咐水陌:“關門!誰都彆叫接近!”

毒發比想象的還要迅速,已經幾乎竄到了右肩,我隻試了那麼一點,此時竟壓不住它,勉力試了幾次依舊穩不下,我知道要當機立斷,有半分毒攻了心都是要命的事。

“去弄一盆冷水來,越冷越好!”我看著清掉人跟進來的水陌,“快去!”

水陌極少見我如此急切,慌忙點著頭跑出去,我此時拿一條帕子在肩膀的地方繞一圈,用牙咬著紮緊,手頭沒有匕首,便隨手抓了一根銳頭的簪子,擼起衣袖,待手臂逐漸泛了紅紫,認準經脈%e7%a9%b4位戳進去,□□時粘稠血液隨之而出,很快就染遍了小臂。

水陌端水進來的時候就瞧見這樣一副情景,嚇得她差點把水盆撒了手:“小姐!你——”

無暇解釋,我示意她端過來,然後將手按在冷水裡,慢慢的等毒血流出來,一直到血流變細且不再粘稠,我才用胡亂的用那血水洗了一下手臂,解開肩頭的帕子把傷口裹起來,起身去換衣裳。

這是闌珊教的救急的法子,隻是暫時緩解,可以給自己爭得一兩個時辰的時間,傅鴻雁在延福宮善後,景熠不可能現在過來,這宮裡再沒人能幫我,我需要自己出去求助。

隨意的囑咐了水陌幾句就從小側門離開了坤儀宮,左右有景熠的禁令,知不知道情況的都人人避之不及,想來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找上我,況且夜已深了,內禁衛又被調了不少去延福宮,對我來說簡直是出宮的絕佳機會。

任何人不得進出這種話從來也不是說給我聽的,饒是不大敢動用內力,依然無驚無險的出了宮,宮牆一出,再出京城對我來說就輕而易舉,以前也從未理會過城門幾時開閉,有一些特殊的通道,常年暢行無阻。

傾城,爍金堂。

算起來有很久沒到這邊來了,我不知道景熠安排的時候是不是屬意我去找沈霖,但我還是選擇了直接找上源頭,與顧綿綿認識並相交的這五年,是我們彼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