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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習慣了,見怪不怪,不是娘被小蜘蛛駭到,就是她被小蟋蟀嚇著;不是娘哭倒茅房,就是她水淹廚房,總之,這種事就跟呼吸一樣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

但現在她不在家裡了,她已經嫁人了,周遭左右全都是陌生人,他們不一定能夠忍受她的膽小愛哭。

要是他們很生氣又討厭,她該怎麼辦呢?

愈想愈擔憂、愈想愈惶恐,於是她的淚水也愈掉愈凶,差點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就在這時……

喀啦!

突然,一聲門扇開啟聲嚇得她猛一下噎住了喉嚨,不但呼吸停止了,連心跳也忘了。

喀啦!

另一響門扇關闔聲過後,輕快的腳步不疾不徐地來到床前,不一會兒,她的紅羅巾被掀開了,但是她害怕得連偷看一眼都不敢,隻敢深垂螓首,卯死命盯住自己顫唞的手,都揪成一團麻花卷了。

於是,隨著輕笑聲,有人在她前頭蹲下,修長的手悄悄伸到她的下巴,輕輕扶起她的臉兒,她的眸子不由自主的也跟著抬高了,隨即,就在她的視線觸及眼前人的那一瞬間,她就忘了她的害怕,情不自禁的笑開了。

她乾嘛笑?

不,這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蹲在她跟前的人,紅衣紅鞋紅發巾,是她的新婚夫婿,而他那張臉,兩隻眼兩彎弦月,雙頰上還有一對又深又迷人的酒窩,是她有生以來見過最璀璨輝煌、光輝燦爛的笑臉,那樣明朗、那樣坦率,乍見之下,竟然好像真的在閃閃發光。

最可怕的是,它還有傳染性,使她不由自主的忘了緊張、忘了恐懼,莫名其妙的跟著拉開嘴露出白牙齒,不明所以的學他一樣把兩隻眸子笑成兩彎弦月,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笑什麼?

“嗨,我叫方瑛,你呢?”溫暖輕快的嗓音。

“墜……墜兒,我……我叫香墜兒。”她到底在笑什麼?

“嘖嘖嘖,瞧瞧你,可真嬌小,果然是個小巧可愛的香墜兒呢!”有點輕佻的語氣,卻不會令人感到不快,隻會讓人臉紅。“鳳冠很重,對吧?快拿下來吧,然後,我要送你一樣禮物。”

香墜兒馴服的聽從他的話,摘下鳳冠放到梳妝枱上去,心裡卻還在疑惑,前一刻她明明還害怕得要死,但這一刻,她究竟在笑什麼?

然而,一回過身來,她又忍不住拉嘴笑得更絢爛。“好可愛喔!”

一隻毛茸茸的,金黃色的小狗就窩在方瑛手上對著她吐%e8%88%8c頭。

“喜歡?喏,送給你啦!”

“給我的?”香墜兒驚喜的接過來。“謝謝、謝謝,它好可愛喔!”

“那當然,我精挑細選,好不容易才挑上它偷來的!”方瑛說得得意洋洋。

偷?

香墜兒呆了呆。“這是你偷來的?”

“我娘養的狗兒生了三隻小狗,可她一隻都舍不得給,我隻好用偷的啦!就在剛剛,當大家都在前頭熱鬨時,我就悄悄溜到我娘房裡偷了它來,隻要給了你,娘就不好意思要回去啦!”方瑛滿不在乎地坐下來斟酒,又拿筷子吃糕點。“是我成%e4%ba%b2,誰也想不到我會趁這機會去偷狗!”

“可是……”香墜兒忐忑地咽了一下唾沫。“婆婆不會生氣嗎?”

“不會、不會!”方瑛揮揮筷子。“是她自個兒說的,偷得到就給,偷不著就沒,現在我偷到了,那就是我的啦!”

考驗偷功?

香墜兒忍不住噗哧笑出來。“婆婆一定很拿你沒轍。”

方瑛點點頭。“雖然是後娘,但她對我真的很好,有時候我還覺得她疼我比疼弟弟更多呢!”說著,他用筷子指指另一張椅子。“坐下、坐下,你一定餓了吧?來,一起吃吧!”

一整天沒得吃、沒得喝,她還真有點餓了呢!

因為他的笑容,還有懷裡不斷蠕動撒嬌的小狗兒也分了她的神,香墜兒早已忘了緊張,也忘了要害怕,一聽他說,立刻坐下來拿筷子想要喂小狗仔吃東西,旋即頓住。

“它多大啦?”

“快四個月了,可以吃東西了,但千萬彆給它吃太多,”一看就知道她想乾什麼,就跟他後娘一樣,自己不吃,老愛先喂狗吃。“不然它拉肚子,我可不負責清理,告訴你,它可貪吃了!”

“快四個月了?”香墜兒驚訝的端詳懷裡的小狗。“可是它好小喔,我以為剛出生不久呢!”

“它再大也大不了多少,所以我娘才會養這種小狗。”

“那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公的,麻煩比較少,”方瑛擠眉弄眼地說。“要有麻煩也是彆人的,不關咱們的事!”

香墜兒的臉又紅了,腦袋掉下去,裝作喂小狗狗吃東西。

“討厭,說什麼麻煩嘛!”

方瑛莞爾,仰首飲儘杯中酒,再轉眸悄悄打量他的新婚妻子。

說老實話,她的模樣可真教人意外,原以為莊稼人的姑娘即便不庸俗,也該很平凡,沒想到她眉兒端秀眼羞怯、鼻挺嘴更小,精致的五官鑲嵌在蔥白水淨的瓜子臉上,再加上纖細嬌小的嫋娜身材,還有幾分稚嫩、幾分青澀,就像一支精致纖巧的扇墜兒,雖沒有耀眼醒目的美,卻透著另一種含蓄的、蒙朧的美,細膩婉約、靈秀雅致,得細細的品嘗,可以一再回味,十分耐看。

嗯嗯,他喜歡,很喜歡!

笑咪咪的,他又斟滿兩杯酒。“喝過酒嗎?”

香墜兒飛快的瞟他一眼。“過年過節時才喝。”

“那麼……”輕輕挪過去一杯,方瑛滑稽的擠著眼,那彎月型的笑眸透著幾分曖昧。“一杯應該醉不倒你吧?”

香墜兒頓時又掛上一臉紅,她知道,方瑛要她喝的是交杯酒,默默的,她端來酒杯半口半口地慢慢喝完,抬頭看,方瑛的酒杯中早已涓滴不剩,正望著她直笑,那笑容又像在發出萬丈光芒,使她不由自主的又跟著笑開來。

“吃吧,”他說。“彆光顧著喂小狗,也記得填填你自個兒的肚子。”

話落,他就自顧自吃喝起來,連多看她一眼也沒有,但也虧得他如此,香墜兒才敢放膽的夾餃子吃、舀蓮子湯喝,不然有個陌生人瞪著她看,她吃得下才怪,大概吞下一顆飯粒就夠她飽上三天了。

也或許他就是故意的,因為知道她會害羞,所以故意不看她、不管她,看似不體貼,其實這才是體貼。

想到這,她不覺飛過眸子去偷覷他,換她打量他了。

粗獷的濃眉,帥氣的鼻,那張嘴卻挺秀氣,還有兩彎頑皮的笑眼和一雙迷人的酒窩,近乎圓溜的臉娃娃似的可愛,憑良心說,他的五官分開來都很好看,可一旦配在同一張臉上,就有點搭不起來的感覺,又粗獷又秀氣、又帥氣又可愛,全都混在一起了,好像茶杯配錯了水缸蓋和菜盤子,還搞錯了用途,竟然拿去裝醬油了。

不過如果再多看兩眼,卻又會發現他這奇特的五官搭配反而有一種極為特殊的魅力,看得久了會拉不開眼,會忘形的盯著他目不轉睛。

大概是想看清楚,他的五官綜合起來究竟是粗獷還是秀氣、是可愛還是帥氣?

此外,他的笑容更特彆,既非大哥那種慵懶的、彆有用心的笑,也非四哥那種狡詐的、不懷好意的嬉皮笑臉,而是那種坦率又爽朗,不帶一絲虛假的笑,總是燦爛輝煌得使人忍不住跟著他笑起來。

“夫君。”

“嗯?”

“聽說你有三個妹妹?”

“一個姊姊,三個妹妹和一個弟弟。”^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他們……”香墜兒怯怯地瞅著他。“年歲都比我大?”

方瑛哈哈大笑。“的確,我姊姊早嫁人了,大妹二十二,訂%e4%ba%b2三年卻老拖著不肯成%e4%ba%b2,弟弟二十一,二妹十九,三妹跟你同年,十六,不過大你兩個月,可他們還是得叫你大嫂,天知道他們有多不甘心!”

不甘心?

這詞兒好像有點危險耶!

香墜兒又不安起來了。“他們……很生氣?”

方瑛橫瞥她一下。“彆胡想,不管我和誰成%e4%ba%b2,隻要你不會耍刀弄劍,他們就不會甘心,跟你無關。”

她會的可不隻耍刀弄劍呀!

香墜兒兩眼心虛的飛開。“你們都會武功嗎?”

“誰說上戰場打仗一定要會武功?要真是,打仗的人可少了。”吃下一粒白胖的餃子,方瑛含糊的繼續說:“不過爹既然是武將,雖說不會武功,但耍弄起武器來可一點也不含糊,耳濡目染之下,那幾個丫頭使刀棍倒比用針線靈活,要她們上戰場也不會害怕。偷偷告訴你,我過世的%e4%ba%b2娘和現在的後娘都跟爹上過戰場喔!”

“真的?”不會武功的女人也能上戰場?

“真的、真的,因為她們也都有個身為武將的父%e4%ba%b2,所以啦,我姊夫是禁軍營衛指揮使的三子,現已升至副千戶;大妹的未婚夫是宣府都指揮同知的次子,也跟他爹打過好幾次仗了,換句話說,咱們方家的小姐們找的對象都是能夠上戰場的將門之子,不然她們是看不上眼的。”

“但我……我不是。”香墜兒垂首囁嚅道。

“你是,如假包換的將門之女,隻不過經過四十年前那次劫難之後,香家心灰意冷,寧願歸隱山林,這我了解。”方瑛柔聲安撫她。“更何況,方家什麼都不缺,獨獨缺個正常的女人,就算不會耍刀弄劍,更不能上戰場,但聽說你女紅中饋樣樣在行,在我看來,這就比那些丫頭們能乾,往後我想吃點好料的,就靠你啦,老婆!”

聽他說得好誇張,香墜兒不禁又笑了。“方家沒有廚娘嗎?”

方瑛深深歎了口氣,“還說呢,咱們方家上至主母大人,下至廚娘張嫂,會的就是把肉和青菜混在一塊兒煮熟,再灑兩撮鹽巴,糖醋醬油全都省了,吃是可以吃啦,但要談上美味……”他搖搖頭,太悲慘了,說不下去。

“那以後就由我來負責膳食好了!”雖然她不敢上戰場,但要提起下廚做菜,保證沒人不伸大拇指的。

“一頓餐十個人用,你應付得來嗎?”

“我家一頓餐二、三十個人,不用大鍋炒還不行呢!”

“厲害!”方瑛驚歎。“都可以負責軍營裡的夥食了!”

想到自己還有一點用處,香墜兒不由開心的笑眯了眼。

“沒問題,隻要時間夠,那也行!”

“那就麻煩你順便教教你那三個小姑吧,”方瑛喃喃道。“起碼要懂得如何切菜,不要一顆大白菜一刀砍成兩半就算切好了,又不是劊子手斬人頭;隨便丟把鹽巴也不試試味道就算調過味了,不是鹹死人就是一點味道都沒有,那回嘗過她們做的菜之後,一聽到她們又要下廚,我拔%e8%85%bf就逃,再也不敢領教了!”

“那……那麼……”香墜兒笑得差點岔氣。“恐怖?”

“還不止呢!”方瑛繼續歎氣。“再說說她們的女紅吧,告訴你,她們繡的花連她們自個兒也看不懂自個兒到底繡了些什麼,紅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