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1 / 1)

“不!”哭閻羅失聲尖叫。“不是你,墜兒,是娘,是娘呀!”

香墜兒怔愣地瞅著哭閻羅,不哭也不叫,隻是盯著娘%e4%ba%b2看,仿佛在思考、在批判到底誰才是罪魁禍首。

良久後,也不知她下的是何種結論,她突然痛哭失聲,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娘,我要公公,我要公公回來啊!”

“墜兒,對不起、對不起,真的真的對不起呀!”

是夜,笑閻羅靜靜步入方瑛房內,見小女兒依然守在女婿床邊,纖細的背脊直挺挺的,一眼看去似乎有什麼不太一樣了。

“爹?”她頭也不回的輕喚。

“是我,墜兒。”笑閻羅低應。

“明兒個我要去找那人。”

“你想如何?”

“報仇,為公公。”

“你從未殺過人,連傷人都不曾,你下得了手嗎?”

“我跟娘不一樣。”

笑閻羅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的確,那背脊挺得如此剛直,就像一個堅韌的小女人,她的娘%e4%ba%b2從不曾有過這種模樣,或許,他的女兒畢竟是他的女兒,多少也承襲到了他的剛毅,就算不多,也還是有的。

“的確,你跟你娘不一樣,好,你去吧!”

娘%e4%ba%b2犯下的錯誤,正該由女兒去糾正!

領了千軍萬馬,耗了整整半年,不僅寸功未立,反而犧牲了副將與四千兵馬,還任由思任席卷了整個滇西、滇南,而沐晟竟還敢向朝廷要求增派兵馬,臉皮也實在厚得可以了。

不過,沐晟畢竟是名將功臣之後,看在他父兄份上,皇帝還是增派了湖廣、川貴官軍五萬人到雲南聽候沐晟的節製。

即使如此,表麵功夫還是得做,皇上的使者也隨軍到來,以傳遞皇上的譴責。

而沐晟做得更好,他在使者麵前極儘懺悔之能事,最後還大聲嚷嚷著,“辜負了皇上的厚恩,卑職理當以死謝罪!”

然後使者再努力勸解,說沐晟應以征剿思任之責為重。

最後,一場戲演完了,使者離去,轉個眼,沐晟已是笑%e5%90%9f%e5%90%9f的,得意的邁大步回到書房裡。

他父%e4%ba%b2沐英四十八歲就逝世了,他大哥沐春更早,三十六歲就亡故,而他之所以能夠活到今天,整整七十歲,就是因為他知道如何照顧自己、保護自己,隻要小心一點,相信他想再活個一、二十年也不是問題。

想到這,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不過,隻有幾聲而已,後麵沒了。

嘴巴還大張著,沐晟瞪著眼,駭然發現前一刻還隻有他一個人的書房裡,不知何時竟又多出另一個人。

一個渾身縞素,發上還戴著重孝的小女人。

“你……你是誰?”

那小女人一張清秀細嫩的臉兒冰冷得像結了霜。“方瑛的妻子。”

方瑛?

方政的兒子?

一絲不祥的陰影驀而竄過心頭,“原來是方政的媳婦。”沐晟努力鎮定自己,告訴自己,她隻是方政的媳婦,不可能知道那件事。

“但我娘家姓香。”

“香?”沐晟失聲驚叫,臉綠了,不覺退了一大步,再一步,又一步,雖還想再退,但後背已經被椅子擋住,再也無路可退了。“你……你想乾什麼?”

“做我該做的事。”

“什麼……”沐晟一邊瞄著書房門,一邊考慮是不是叫人來更快?“事?”

“首先,我要說一個故事,一個四十年前的……你不想聽嗎?”

沐晟沒有辦法回答她,被點住%e7%a9%b4道的他隻能定格在正待逃跑的姿勢上,還有嘴巴,張了一半想呼救叫人,卻沒來得及出聲。

“不管你想不想聽,你都得聽。”小女人的聲音十分輕細,卻像警鐘一樣巨響在沐晟耳裡。“四十年前,香家那一代的男主人是個剛正不阿的武將,不懂諂媚、不懂阿諛,隻懂得為主儘忠、為皇上效死,這樣的人理應得到讚賞吧?但他沒有,他得到的是滿門抄斬的對待,隻因為他的直言直語得罪了皇上寵信的小太監……”

小女人深吸一口氣,眼中是激怒、是憤慨。

“多麼殘忍啊,代代忠貞,換來的卻是血與淚、恨與怨。幸好,他的至友,我公公的父%e4%ba%b2,他偷偷放走了我奶奶和我娘,為香家留下最後一絲血脈,十多年後,我娘找到那個小太監殺了他,以為已經替香家報了血仇……”

她搖搖頭。“誰也沒想到,十二年前,我公公在偶然的機會下才得知,當年香家之所以會遭到滿門抄斬的境遇,罪魁禍首其實並不是那個小太監,而是……”

冷冷的眼筆直的盯住沐晟。“你!”

沐晟不能動,也不能言,隻能任由滿頭冷汗潺潺的流。

“你跟你父%e4%ba%b2和你大哥全然不同,表麵上,你是個懷柔遠人,好禮寬厚的仁士;但事實上,你隻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逢戰總是該戰不戰,能避就避,即使戰了,你也不懂兵法,不通戰術,又不肯聽取建議,不願示弱於人,因此連累不少麾下的士兵冤枉送命,當年香家的男主人看不過去,決定要上告皇上,削去你的軍職,以免你再枉送士兵的性命……”

小女人冷笑。“當然,你是偉大的沐家人,將帥名門之後,怎能任人汙蠛你的名聲,奪走你飛黃騰達的未來呢?於是你賄賂皇上寵信的小太監,要他幫你陷害香家,害得香家滿門抄斬,而我娘卻以為殺了小太監就已報了仇,其實罪魁禍首還逍遙法外……”

沐晟眼中已開始流露出求饒之色,但小女人仿佛沒看見,兀自往下再說。

“我公公一得知此事,二話不說立刻通知我娘,告訴她這件事實,我娘也馬上就趕來雲南找你,並帶上了當時才六歲的我,因為爹讓我過繼到香家,我跟我娘一樣是香家的人,娘要報仇,我也必須在場……”

說到這,小女人突然停住了,失神了好一會兒後才又繼續。

“但是我娘犯了錯,她不該隻顧著和你對質,任由我跑開去自己玩,結果和你孫女小月玩在一塊兒了;另一件錯是,她不該為了和你對質,要你承認自己就是罪魁禍首,竟然把是公公告訴她這件事也說了出來:但最大的錯誤是……”

她咬了咬牙。“既然她把公公的名字都說了出來,她就絕不能放過你,以免連累公公。可是……”

憤恨的眼又盯住了沐晟。“我和小月正好在我娘要殺你的時候闖進去,小月哭叫著說不準殺她爺爺,而我向來膽小,見到我娘要殺‘朋友的爺爺’,真的嚇壞了,我娘眼見我用那種恐懼的眼神看她,她實在下不了手,唯恐她要是真下了手,我會一輩子都用那種眼神看她,於是她原想暫時放過你,以後再來殺你……”

目光忽又移開,惱怒的對象換了人,是她自己。

“偏偏我又在那時候追問我娘,是不是不會再殺小月的爺爺了?當時我娘隻希望能褪去我眼中對她的畏懼,便%e8%84%b1口說不會了。這種事,我娘一旦說出了口,就得算數,不能反悔的,所以我娘隻好就那樣放過了你……”

她歎了口氣,隨即又強硬起來。

“雖然我娘在離去之前也特地警告過你,絕不能找我公公的麻煩,不然她還是會再來殺你,你也滿口應允,但其實我公公的名字一直像根刺似的戮在你心頭上,因為知道那件事的隻有香家和我公公,香家已是平民百姓,而我公公卻仍在廟堂之上,還不時與你碰上麵,你一直想除去他,卻苦無機會,直到這回麓川之戰……”

生硬的憤怒、冰冷的憎恨,小女人的目光無限痛恨的咬住沐晟。

“你終於等到機會了,你迫使我公公在戰場上戰死,以為這就不能算是你害死他的,我娘也就沒有理由再來殺你,但你沒料到的是,我娘把我嫁給了方瑛,因為方家是香家的大恩人,也因為娘要我代替她守護方家,所以……”▼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小女人堅定的揚起纖巧的下巴。

“此刻,我不是香家的人,而是方家的媳婦,不談當年香家滿門的血仇,隻論今日公公的冤死,你害死了公公,一命還一命,你非死不可!”話落,她飛指點開他的啞%e7%a9%b4。“現在,你有什麼遺言要交代?”

“我已經是個遲暮老人了,你下得了手嗎?”沐晟衝口而出,想動之以情,博得她的憐憫,“我都七十歲了,頭發白了、胡須白了,還能活多少年?”他硬擠出鼻涕淚水來。“你不能可憐可憐我,讓我用剩下的時光來懺悔做錯的事嗎?”

小女人輕蔑的冷哼。

“彆用這一套來哄我,老而不死是謂賊,你就是那個賊。為了滅我公公的口,你連帶著也害死了公公麾下那四千士兵,又有誰來可憐他們?不,你不是遲暮老人,你是千年禍害,不殺了你,我方家永無寧日;不殺了你,我公公和那四千士兵如何瞑目;不殺了你,我又如何向那些未來將會被你害死的人交代?”

沒想到看上去那樣纖細柔弱的小女人,竟有一顆無比強悍冷硬的心,沐晟不禁慌了、亂了,死亡的恐懼牢牢攫住他的心。

不管還能活多少年,他現在還不想死啊!

“你不能殺我!”沐晟再度%e8%84%b1口而出。“我是黔國公,是雲南總兵,是征南將軍,你要殺了我,朝廷不會放過凶手的!”

小女人一點笑意也沒有的笑了一笑。

“你忘了嗎,黔國公,就在剛剛,前麵大廳上,你對皇上的使者怎麼說的?”

沐晟麵色驟變,青了、綠了、黑了。

“辜負了皇上的厚恩,卑職理當以死謝罪!”小女人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念出來。“你是這麼說的,對吧?所以,你要是服毒自殺以死謝罪,也沒有人會懷疑,對吧?”說著,她先倒了杯茶,再從懷裡掏出一隻瓶子,忽又一指點出……

“明明知道來不及,何苦要試呢?”

她慢慢的把瓶子裡的紅色液體倒入茶水中,再端起茶杯,徐徐走向沐晟;後者想叫不能叫、想動也不能動,怒瞪的眼中充滿了驚慌與恐懼。

“希望承嗣你的沐斌不像你這般懦弱無能。”

小女人輕喃,然後硬掰開沐晟的下顎,毫不遲疑地將茶水倒進去……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cn  ***

因為辜負皇恩,故而以死謝罪。

果然是男子漢大丈夫,說到做到,沐晟服毒自殺死了,而且死得可慘了,七孔流血、雙目暴凸,連%e8%88%8c頭都咬爛了,看得出他死前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尚未死前他一定很後悔,乾嘛要服毒自殺,一刀戮入心口不更快!

沒轍,皇上的使者隻好回京“據實”稟奏,不是他勸解不夠力,而是沐晟太死心眼,說要死就非死不可。

就在這日裡,方瑛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

他沒有說話,因為說不出來;他也沒有動,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