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如素見狀忙道:“不若我給姑娘多裝些來,日後也可帶著回府?”
顧九搖搖頭,蓋上盒子,忙道:“彆了。”
打死她都不想承認自己好吃,這般兜著彆人的東西回去她心裡膈應,倒是她太失禮了些,改日她自己做便是。
顧九將捧盒該好放在幾上,方道:“對了,那梅花枝是什麼種,開得怎地如此早?”
尤如素笑了,圓月般的臉色抹著緋色,她溫和道:“姑娘這梅枝昨日被我們從梅樹上剪下,便放在這花瓶裡用鹽水泡著,這今日清晨便開了。”
顧九頷首,原是這樣。
這時候隻見換了一身紅綾襖子青緞背心的芝娘從側門處進來道:“夫人請少爺和姑娘去坐。”
尤如素一聽忙請顧九和寡月。
這一刻,顧九竟然緊張起來,心裡惴惴不安的,頗有些“醜媳婦見公婆”的覺悟。到底寡月成了南衣,她與寡月的婚事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寡月伸手握住她的手,溫柔的眉目裡也難掩一絲心慌,到底這靳鄭氏占著南衣母%e4%ba%b2的位置,而他也不是真正的南衣。
四人到了正房內。正房炕上橫設著一張炕桌,桌上磊著書籍和茶具,靠著東壁麵西設著半新的石青緞靠背引枕。
婦人就坐在西邊下首,亦是一身半舊的青緞,隻是頭上的珠寶在這屋內的燭光之中顯得耀眼。
顧九想這便是靳鄭氏,看著雍容華貴,倒也不像落迫的貴族,她雖未聽寡月提及,倒也能猜到,這靳鄭氏,即是娘家姓鄭,便是與大雍四大國公,慕、謝、鄭、楊中的鄭家有些關聯,隻是既然做了“二夫人”,落了個平妻的位置,當是庶出。
顧九猜的確實無錯。
靳鄭氏身旁站著一個丫鬟,細看之下與那尤如素看著有些像,但也不像,這女子削肩細腰,長挑身材,鵝蛋臉麵,俊眼修眉,倒是頗有些才氣。
到底是芝娘先開的口:“少爺,夫人將將起來,這也才剛好了些。”
寡月未曾多說些什麼拉著顧九朝靳鄭氏,盈盈一福。
“母%e4%ba%b2……”
他這一開口便是一屋子的人都駭住了。
於寡月,是從小未曾喚過這二字。
於靳鄭氏,是已多年未曾見過靳南衣,更何況聽到這二字?便免不了神經緊繃,一時間凝著寡月滿眼複雜。
於芝娘、尤如素還有尤如黛便是欣慰感動,少爺終於能認夫人了。
“母%e4%ba%b2萬福。”他沉聲道,將心底的不自在壓下,一些事情總是要麵對的,即是如此,不如早些麵對。南衣心中有結,不曾向他透露,便是希望他代他去化解,那麼便由他來化解吧……
靳鄭氏坐直身子從炕上起身,她身後的尤如黛便上前來扶她。
她伸出顫唞的手去抓寡月的臂膀,顫聲道:“兒啊……”
隻此一句,便是泣不成聲。
寡月心生避開之意,原因是他何曾遇到女子這樣,這般抓著他他著實難受了些,卻又不能講她推開,畢竟她是南衣的母%e4%ba%b2。
“我兒,你不知娘等你,等了多久,就在我以為我要老死在江南,這塊無比陌生又刻入命運的土地上……我十多年沒有回到北方,我不想一輩子都不能回到那裡,我在滎陽出生,長在長安,嫁到汾陽,那裡寫滿了我的青春,江南再久,不是家啊……”
江南再久,不是家……
這一句重重的撞擊在陰寡月的心頭,無論如何,北方才是根啊……
南衣,他,的內心深處皆是如此想的吧……拋卻靳鄭氏何以愛慕虛榮,何以在乎名分或者內心多麼空虛,種種都離不開一個“根”字。
此刻塵封在心底多年的隱忍、榮辱、冤仇、執念……再度衝出心扉,襲便他的全身。
一屋子除去顧九以外的女人都落了淚。
顧九怔怔地望著寡月,從他沉鬱絕美的鳳眸之中她又看到了以往在長安時她曾瞥見的炙熱,深藍色的火焰,哀傷之中帶著毀滅。
“都哭啥,這大過年的日子,都哭啥?”薑蘭芝擦著眼淚,說道。這一屋子的人都是從汾陽淪落長安的,或許要屬顧九例外。
鄭裕安伸手拭了淚,方笑著朝芝娘道:“傳飯吧。”
“誒!”芝娘笑著應道,退下了。
芝娘退下後,鄭裕安又望向寡月,正欲虛寒溫暖幾句,才瞧見顧九,方才他二人一同進來,她沒有細心看,以為是少爺在梅花廬裡招的丫頭,細看之下,不然。
若是丫頭何以穿著猩紅的鳧靨裘,裡頭還是一身鵝黃厚褙子,露在膝下的灰色撒花綢也不是丫鬟們穿得料子。
“南衣,這位姑娘是……”鄭裕安開口問道。
寡月滯了一下,不想這般隨意的答了,便是今日便將所有的事都講明白了。
“娘……”這樣喚終究是有些不習慣呢,他適應了片刻方繼續道,“我一會兒給您認真講。”
聽他這麼一說靳鄭氏難免心中一緊,倒真是如她所料。
接著有幾個小廝來把那巨大的上漆圓桌擺在了正房當中。
接著尤如素與尤如黛帶著幾個小丫鬟來布置餐桌。
伺候著三人坐下,先上了茶,芝娘方了傳菜。
席間顧九顯得很拘謹,少言少食,她知曉的就這麼多了。
等十多個菜上的差不多了,許婆子便帶著幾個廚房的婆子去門外候著了,門外還站著幾個小廝。
這寒風呼呼的,光是想著外麵都覺得冷。
寡月眉頭一擰對芝娘道:“去將他們引進來,在這一旁擺個小桌一起吃。”
寡月這麼一說,顧九很是讚同。
芝娘一聽駭了一跳,下意識的瞧了眼靳鄭氏陰沉的臉,忙道:“少爺這可使不得他們終究是下人。”這壞人,總得有一個人來做吧……
寡月臉更沉了些,方抬首望著鄭裕安道:“娘。不若將他幾人引進廂房擺上一桌,這畢竟是除夕。”
靳鄭氏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些許,方頷首道:“便是如此吧,蘭芝你著手去辦。”
“順便將衛箕衛簿喚進來。”寡月繼而道。
鄭裕安乾笑了笑:“南衣,這不大好吧。”
“這裡有這麼多的空位,叫她們和芝娘也坐下一起吃吧。”寡月指著一旁的尤如素與如黛繼而道。
鄭裕安愣了下,想著少爺還是顧及著她房裡的人便也不再多做糾結,便柔聲道:“便如此,一起用吧。”
顧九看著坐在自己一旁的寡月,還有一旁的衛箕衛簿,雖說是在這個不覺得%e4%ba%b2近的屋舍裡,但是隻要有他們在,這個除夕夜的飯到底是溫暖的。
末了,許久之後,寡月忽地放下手中的筷子,執起顧九擱在桌子上的左手,從座椅上站起。
他二人立在那裡,一個白衣勝雪,一個鵝黃溫濡,一個公子如玉,暮靄沉沉楚天闊;一個美人如虹,疏影橫斜安在哉。
昏黃的燈影之間,他們立在那裡看著如此和諧,便是世間最般配的一隊,任人想拆散都找不出理由來。
寡月朝著鄭裕安一福後,沉聲道:“母%e4%ba%b2,我已與九兒私定終身,求母%e4%ba%b2成全。”
眾人雖驚愕,卻到底在預料之中,也沒表現得那麼明顯。
寡月未看到鄭裕安臉上寫著的反對,到底隻是怔動一下,卻也沒有點頭或者開口表態。
他不明所以的皺了皺眉頭。
方有些不安的繼而問道:“母%e4%ba%b2是何意?”
連顧九這麼個從不怯場的人,也難免的濕漉了掌心,這婦人倒是吱個聲啊?是與不是,好與不好,不就幾個字而已。
鄭裕安凝了半晌,方道:“這個,娘也做不了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寡月眉頭一皺,清澈的眉目裡似有一絲光影閃過。
且聽鄭裕安繼續道:“不入靳氏門楣,便是名不正言不順,我這裡同意終究是不算,南衣啊,這還是得獲得靳公(祖父)認可,由他主持……”
寡月頓時了然,世家女果真世家女,一招棋,逼他來行,她將他對顧九的情看在眼裡,便用再入靳公府來壓他。
將一切推給靳公,不僅刺激他傾儘全力北上,還不至於得罪他。
於靳鄭氏,她這後半輩子的指望是全全放在了靳南衣身上了吧!
鄭裕安笑了笑朝著顧九道:“是個討喜的姑娘,生得這般之好,是哪家的?”
寡月忙答道:“她沒有%e4%ba%b2人了。”
果然鄭裕安還有尤如素、尤如黛三人皆怔了一下。
倒是鄭氏繼續說道道:“倒是個可憐的。”說著她給芝娘使了個眼色。
芝娘忙站起朝內廂走去,再出來時手中多了個錦盒,她上前將那錦盒遞與靳鄭氏。
鄭裕安白皙的手,從錦盒中拿出一條珍珠鏈來。
“姑娘生的膚白,這珍珠鏈子還是年輕人帶好看,便是我這個準婆婆的心意。”
顧九不得不對這個女人另眼相看了,她此刻不問門楣,不問出身,隻是為了穩住“靳南衣”來之不易的真心麼?到底女人都是患得患失的……
顧九不會拒絕她的好意,至少鄭裕安此刻的真心多於其他。
“謝謝夫人。”顧九雙手接過。
“我倒是很想收你這個媳婦,可是這靳氏子若是外娶,靳公是不會認的……”鄭裕安歎息了一聲,“便是隻有等南衣再入汾陽,再另作打算了……”
這話中之意便是說,若是“靳南衣”早些入汾陽,便能早些娶到顧九。
顧九明白這意思,看來她要名正言順站在他身邊,還是得等些時日了。
寡月握著顧九的手更緊了幾分。
顧九恍惚之間聽聞他喃呢道:“我儘力快些……”
一頓飯結束的時候已過了申時,從正房裡出來,走至屋外,就瞧見雪已漫至台磯上了,隻是一個下午便落了這麼厚。
“少爺,姑娘,老身帶你們回房。”芝娘笑著道,撐了傘要去給他二人遮雪,卻被寡月接過。
他撐著傘,大半邊留給顧九。
一路上眾人無話。
帶送顧九去了安置好的房間,寡月在房裡坐了會兒,看褥子都是新的,暖爐燒得正旺,炕頭也正熱乎,才離開。
房門外便瞧見守候著的芝娘,他眉頭一擰,問道:“芝娘何事?”
芝娘紅著老臉,伸手帶上了顧九房門的門,還推了推,方將寡月拉至一處。
已極輕極輕的聲音道:“少爺……那個夫人命我來問少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