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罐清水養著的百合。每天把他要穿的襯衣和西服熨得平平整整放在床邊。
深夜他在電腦前寫E-MAIL給客戶,她給他煮熱咖啡。然後爬到他的背上去,揉亂他的頭發,象一隻小貓一樣的撒嬌。有時候靠在他%e8%85%bf邊靜靜地看書。等到他做完事情,常常發現她已經睡著了。
他不知道這樣的生活可以持續多久。他知道她可以做一個完美的妻子,但這種平淡安寧的氣氛下,她不羈流離的靈魂不可能停息。他了解她的美麗隻能依賴於她的放縱和自由。
也許他有時候期望她能對他訴說。她似乎藏起了她所有的傷口和往事。
就象她十歲時和他去爬山,常常一聲不吭地跟在他的後麵。從不向他求助。
他忽然發現自己在恐懼著,她靈魂深處的暗湧再次象潮水一樣,把他倉惶地淹沒。
她對他說,林,我想出去找份工作。
我的收入維持我們的生活應該沒有問題了。
我隻想找份事做。她跪在地上擦木地板。我還是一樣的會做家務。隻想有空的時候出去做事。
他沉默著。聽見她抹布上的水滴一點一點地打在地板上。
他說你能做甚麼。
她的臉色變得蒼白。
你所有的犧牲不斷地提醒我,我是有負於你的。
可是我並不這樣認為。我也不需要提醒。
你要我坦白和解釋甚麼?我不想說。我的過去與他人無關。
他陰鬱地看著她。她尖銳的語言。她甚至不願意讓他做一隻鴕鳥。任何時候,她都可以為所欲為。而他除了等待和隱痛,無能為力。
他走過去,一把拉住她的頭發,把她拖進衛生間。淋浴花灑冰冷的水激烈地噴射下來,他把她推到裡麵去。憤怒和絕望讓他渾身顫栗。
她倔強地掙紮著,但一聲不吭。她的頭碰到了牆,血滴在浴缸外麵雪白的瓷磚上。他強硬地製服住她。所有少年往事中的自卑和無望。那個站在衣衫襤褸的鄉下孩子中間的城裡來的女孩。一塵不染的純白布裙。塵土飛揚的盤山公路。而他隻能遠遠的看著她離開。在燦爛的陽光下淚流滿麵。
即使他現在努力躋身於這個城市,想為她做得更好,她都始終是那個不需要他照顧的,桀驁不馴的女孩。
告訴我,你會感到痛嗎。告訴我,你有沒有感覺到過痛。他把她的頭拉得仰起來。激烈的水流下,她隻能閉上眼睛,她已經無法呼吸。
她哭了。在恐懼和疼痛中,她尖叫起來。你一直都不願意碰我。你要我跪在你麵前懺悔。讓我告訴你我在海南如何生活。我就是靠在酒吧唱歌,跳豔舞謀生。我就是無恥下流。
他狠狠地打了她的耳光。
她的臉上都是血。
她奮力地掙開他,向門外跑去。
他找不到她。
整整一個晚上,他在路上茫然而焦灼地奔走。她好象一顆水滴,消失無蹤。
他打了她。他想。他隻是對自己無能為力。
終於覺得自己好象要躺倒在馬路上,走進一家小酒吧裡,把自己灌得爛醉。
淩晨兩點的時候,酒吧老板對他說,先生,要不要我替你叫車回去。
他似乎有些清醒過來。他說,我自己可以回去。
付帳的時候,他問老板,如果你十歲的時候愛上一個女孩,想想看,等到你快三十歲的時候,你是否還會繼續地愛她。
沒想過。老板對他笑笑。愛一個女人,最好隻愛她一個晚上。
可是我會。他說。
我會一直愛到自己的心潰爛掉,不再痛了,心也沒了。
那個淩晨,他又開始做夢。
還是她十歲的時候,深夜背著她送她回家。她的奶奶提著燈籠走在前麵,楓溪的碎石子小路是濕漉漉的。她的辮子散了,柔軟的發絲水一樣的流瀉下來,輕輕地打在他的臉上。還有她熟睡中的小臉,貼在他的脖子左側。那一小塊溫暖清香的肌膚。
他背著她在昏暗的燭光中向前走。那一條似乎走不儘的夜路。他隻能不斷地走下去。疲憊的,快樂的。
他在黑暗中輕輕的笑。
淚水卻是冰涼的。
然後在暗淡的曙光中,他感覺到她回來了。
她無聲地伏在他的枕邊,蒼白而疲憊。林,我回來了。她低低地說,我走了一夜,無處可去。
他伸出手去撫摸她額頭上的傷口。他說,對不起。安。
他們都沒有再說話。語言是蒼白的。深刻的糾纏和傷害已無法用任何語言和解。
那是他第一次要她。她花瓣一樣柔軟脆弱的身體。
在激烈而絕望的愛欲中,他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在她的臉上。
我一直想要一個孩子。安。一個象你一樣的女孩。在你離開我的時候,讓她陪著我。
他再次地要她。他無助地想觸及她身體裡麵隱藏的靈魂。
她突然哭了。她說,你不該離開清的。林。我隻會讓你痛苦。
是,我知道她適合我。但是在遇到她之前,我已經不自由了。
我可以讓你自由。林。
那大概是我死去的那天。他%e4%ba%b2%e5%90%bb她的淚水。
我已經不想和命運對抗了。
你是我這一生要背負的罪。安。我永遠都得不到救贖。
他太累了。昏昏沉沉的睡去。
但是很快又驚醒。他突然有預感,她會離開他。
安。他叫她的名字,尋找她的手。
我在。林。我在這裡。她馬上抓住他的手。⑧思⑧兔⑧網⑧
要乖乖地睡覺啊,林。她俯下頭看著他。
她的臉就象小時候一樣,安靜而天真。
他說,你真的不會走了嗎。
她對他微笑著點頭。輕輕地把手蓋在他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那時他閉上眼睛前看到的最後的一刻。
他一直到中午才醒過來。
房間裡是寂靜的。中午明亮的陽光從陽台灑進來。剛擦過的木地板是濕的。曬衣架上晾著他的洗過的襯衣。餐桌上的熱咖啡散發出清香。一大瓶的百合花上麵還有灑過的水滴。
一切和每一天的開始一樣。
但是她不在了。
他有時一個人坐在衛生間的地板上抽煙。一直坐到天亮。
清來看他。他已經在家裡關了很久。地板上到處是煙頭和簡易食品的包裝紙。
林。請不要這樣。清輕輕的撫摸他的臉。
她始終是要走的。她隻是想到你身邊來休息一下。你留不住她。
他的眼睛定定地看著浴缸外麵的一塊瓷磚,那上麵還有她留下的黯淡的血跡。
他說,不是的。
她的眼淚。她的疼痛。在她走投無路的時候,她向他企求過自尊和諾言。
但是他摧毀了她。
你知道嗎,清。我在打她之前,一直不願意碰她。那時她已儘力想做得最好。
她想把她以前的生活忘記。可是我從來沒有對她說過,嫁給我,安,請做我的妻子。
她是一個沒有任何安全感的人。但是我知道她無聲的希望過了。
我已經讓她的希望破碎。我們都無法原諒和忘記。
他含著淚,羞愧地看著清。他不想讓她看見他的眼淚。
清,也許你是對的。我們隻有和自己同一個世界的人在一起才會安全。
可是我們都是沒有選擇的。
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我隻能等著她再次出現。
那個晚上,他又看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