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了求學時期的第二春。

一想到李英那句“你將來一定不會有出息的！”，我就覺得渾身被注入了大量菠菜汁，變得像大力水手一樣充滿力量。

我的考試排名以芝麻開花的趨勢，勢如破竹的速度，一路飆升。成績一上來，心情也變好了。與許栗陽的感情穩定發展，與新同學們和睦相處。一切都很好。

隻是，每次在校園裡遠遠地見到李英，我都繞道而走。每次在小賣部門口見到李英那個傻兒子，我便瞬間由天使變魔鬼，都不忘在心裡詛咒一番：報應啊報應，沒有師德活該生一個弱智的兒子。

那個弱智的孩子，八九歲的年紀了，走路搖搖晃晃，嘴角口水流不儘，脖子上圍著一個圍兜，每天都站在籃球場邊上，傻傻地站著。常常有低年級的孩子擰他的臉蛋或者把他推在地上，使他看上去很可憐。

可是無論他多麼可憐，都不能使我同情或者原諒李英。

一個人傷害了我，這個人便是不可饒恕的。無論她多麼值得同情，遭遇多大的不幸，都是她活該的，自找的，都是報應，都不會使我產生憐憫之心。

我的善良隻給那些未曾侵犯過我的人。我媽除外，因為她是我唯一的%e4%ba%b2人。

我的人生字典裡沒有原諒二字，倘若能遺忘，便已是最大的原諒。

有一次上早自習的時候我遲到了，從校門口直奔教學樓的時候，經過了籃球場。我看到了李英的傻兒子。這個傻子端著一個搪瓷杯子站在籃球架下傻傻地看著我。

我看了看操場，又看了看教學樓，一個人都沒有。由於我們高中六點半就上早自習，所以小賣部大門緊鎖，還沒開門營業。

本來我已經跑過了這個傻子身邊的，但是當我發現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的時候，又退回來了。

我對李英兒子說：“過來！”

他目光呆滯地看著我。

我學著李英當初罵我的樣子，惡狠狠地說：“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了喂狗！”

但是這個孩子似乎聽不懂我的話，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籃球架下看著我。

我走上前去，搶過他的搪瓷杯子，裡麵白乎乎的，好像是牛奶，不過已經有點涼了。小孩看到我搶過了他的杯子，不哭也不鬨，還是傻傻地目光呆滯地看著我。

本來，我隻是打算把他的杯子搶過來後，把他的牛奶全部倒掉的，讓他喝不成牛奶。但是，這個孩子長得太像李英了。無論他的眼神多麼無辜、多麼單純都不能彌補他長得太像李英的過錯，都不能彌補他是李英的兒子的過錯，都不能彌補李英曾毀滅了一個16歲女孩所有的自尊的過錯。

我幾乎沒有再多想，就把這個孩子的圍脖連同毛衣領子一起拉開，拉出一道縫，然後把一杯子的牛奶一口氣倒進了他的領子裡。

做完這一切，我把杯子往小孩手裡一塞，拔%e8%85%bf狂奔。跑上樓梯的時候，我回頭，看到那個小孩還傻傻地站在原地，拿著白色的搪瓷杯子，愣愣地看著我。哭都不曉得哭。

我心裡想：果真是個弱智的兒子。待會兒牛奶涼了，把你身上涼透了，凍壞你，你就曉得哭了！

第56節：隻想告訴你我想你

28隻想告訴你我想你

果然，許栗陽告訴我李英請了3天假，因為她兒子感冒咳嗽得肺炎了。我淡淡地說了聲“哦”，心裡挺高興的，但是不敢把事情真相告訴許栗陽。

我怕他嫌棄我不夠善良。

轉到文科班以後，我最大的煩惱就是相思之苦。

許栗陽的教室在我們樓上。有時候仰望教室的天花板我會揣測他在哪個位置，左上方，右上方，還是正上方？上課的時候會習慣性地往右側後方偷偷瞥去，眼神散漫而慌張地散開後，才發現想要捕捉的目標早已不見了，心在一刹，空白。他在做什麼？在認真聽課嗎？在想我嗎？

每次打下課鈴，我不再像以前那樣坐在教室裡發呆或者睡覺。鈴聲一響起，我便出來，靜靜站在走廊裡，麵向操場。我知道他會下樓，或許是到校門口的小商店買水喝，或許是到ＷＣ。我就那樣靜靜地裝做若無其事地站在走廊上，等待他的出現。

他幾乎每個課間都會下樓。走到樓梯口時會忽然提高和同伴說話的聲音。我知道是他，我及時地扭過頭去，可以抓住他的眼神，在他轉身上樓的一刹那，我用眼神傳達一點一點的思念。４５分鐘課堂的枯燥和煩悶在視線交彙的一刹那燃燒得乾乾淨淨。

兩個相愛的人，很多時候，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終於等到周末了。星期六放學的時候，我又故意磨磨蹭蹭沒有離開教室。我不知道他是否會來找我，多麼希望他有心靈感應，知道我在等他，知道我在想念他。

那個周六的中午，校園靜得孤單，安靜的感覺常常讓人覺得孤單。仿佛形單影隻的女子單薄的背影。

我安靜地坐在教室裡，翻書，一頁一頁地翻過去，頁頁都是空白。

聽到腳步聲，我知道一定是他。

抬起頭，看著他一步一步走近我，近到彼此隻剩下擁抱的距離。

思念的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僅僅是一周的遙遙相望，積聚在心裡卻是那麼濃的思念。當許栗陽如此靠近我時，我想，我是太愛他了，才會有那麼純粹的思念。

擁抱。想到是在教室，偶爾還有人來人往，走廊裡依稀有聲音，所以隨即就放開了。

我們一直很少擁抱。即使擁抱，也隻是輕輕擁住隨即放開。我總是緊張，無法把自己的重量全部靠在他的身上，我的擁抱永遠都是那麼小心翼翼。輕了，怕聽不到他的心跳，重了，又怕自己沉醉其中。

那麼濃的思念，一個擁抱可以滿足所有。

我望著他的眼睛，說，我想你。

他說，我也很想你。

多年以後，我已經可以很輕易地對彆人說我想你了。想一個人可以是因為愛而思念，也可以是因為寂寞而需要慰藉，所以需要有一個人讓自己“想”。

第57節：他的一滴眼淚(1)

29他的一滴眼淚

1999年的12月20日，澳門回歸，舉國歡慶，學校破例，下午提前放學了。

當我走到家門口時才發現自己的鑰匙不見了，我猶豫了半天還是鬥膽給媽媽打電話了。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家？”我小心翼翼地問。

“6點。怎麼了，你沒帶鑰匙？”她總是料事如神。

“我的鑰匙不見了。”我膽戰心驚地回答。

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在那邊壓低聲音罵了起來：“什麼事都做不好，一天到晚丟三落四！我告訴你，不把鑰匙找到你就彆回家！”她把我罵了一通，然後掛了電話。

我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許栗陽常常笑我，年紀輕輕卻喜歡歎息，像個小老太婆。他不知道，我做夢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歎息。

我在樓道的台階上呆呆地坐著等媽媽回來。透過樓道小小的窗戶，我看到外麵的天漸漸黑了，從青白到深藍最後變成一片漆黑。焰火盛開了，在夜空兀自孤單地妖嬈著。一直到7點媽媽都沒有回來。我知道她是故意懲罰我。歎了一口氣，我背起書包下樓了。

那個舉國歡慶的夜晚，隨處可見盛開的煙花，好像歡樂轉瞬即逝。我沿著馬路一直走，不知不覺走到了許栗陽家附近的一個小公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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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節：他的一滴眼淚(2)

12月底，武漢已到了很冷的冬天。滿地的梧桐葉，踩在上麵沙沙作響，哢嚓哢嚓，好像是大地心碎的聲音。

真冷清。

我蹲在地上把落葉一點一點聚攏起來，一片挨著一片，讓那些憔悴的葉子擠在一起互相取暖。我不知疲倦地蹲在那片小樹林裡，重複著這個動作。等我站起來時，發現自己用落葉拚了一個“LOVE”。寒冷的心就這樣暖了起來，被一點一點點燃。

再孤單，至少我還有“LOVE”，還有許栗陽的愛。

於是，我跑到路邊一個電話亭給許栗陽打了電話。他媽媽接的，盤問了半天後很不情願地讓許栗陽接電話了。

“我在你家附近的××公園。”

“啊？你等我，我馬上來。”

掛了電話，我就在電話亭邊等他。抬頭仰望星空，看到了星星清冷的光，細細的光芒。路燈下有我單薄的蜷成一團的影子，小小的。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沒回家？你的手怎麼這麼涼？”許栗陽看到我，拉住我冰冷的手。

他的手溫暖光潔，在他握住我的手的一刹那，我忽然有了告訴他一切的勇氣和衝動。

我從來沒有帶任何同學去我家玩，從來沒跟任何同學說起我的家庭、我消失的爸爸、我脾氣極壞的媽媽，從來沒有告訴任何同學媽媽和我之間的那些不愉快。

這些年來，所有的悲傷我都一個人默默承受著、背負著，除了日記，我找不到任何一個出口安全地傾訴，除了文字我找不到任何方式減輕壓力。

因為我自卑，怕說出來被同學瞧不起，怕被他們鄙視，怕被他們孤立。我知道自己在歲月裡成長得並不夠光榮。

也許很多人覺得我所經曆的這些算多大個事嘛！但是，沒有經曆過的人不會了解。

這個世界，確實是瞧不起弱者的，瞧不起貧窮、羸弱、苦難，儘管很多時候這種瞧不起以“同情”的姿態出現。

那天，許栗陽的手溫暖了我的心。他輕輕一握，開啟了我16年來緊閉的心扉。

我把一切都告訴了許栗陽。我的出生，我的成長，我的奶奶，我的爸爸，我的媽媽，我的悲歡離合。

我以為我會哭，可是我沒有。我平靜地述說著，好像在說彆人的故事。心如死灰。

第59節：他的一滴眼淚(3)

但許栗陽哭了。

當我把一切說完了時，抬頭看到了許栗陽掛著淚珠的眼睛，那麼明亮那麼溫柔。星光下他的淚好像水晶，熠熠生輝。

他為我哭了。他說：“我以後會好好對你的，一輩子照顧你。”

我真的沒想到這個世界上會有彆人為我哭。一直以來我總是一個人哭，哭完了還要對自己說：沒什麼，眼淚是生活的調料。

我也沒想到有個男孩會願意一輩子照顧我，對我好。這真叫人幸福得不知所措。

他為一個孤單的女孩落了一滴溫柔的眼淚。這滴眼淚落入了她的心裡，融進了她的血裡。她以為：她和他，再也不會分開了。

那夜，我和許栗陽第一次徹夜未歸。我們擁抱在一起，整整一夜。

我們抱得那麼緊，能夠感覺自己的身體和他緊緊地貼在一起，我的心能夠感覺到他的心的跳動。我呼吸急促起來，很不安，可是又舍不得放開他，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