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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鳥 考琳·麥卡洛 4364 字 3個月前

一起來了個淋浴,隨後,把手巾圍在腰上,成群結夥地進了工棚。不管哪個蔗工在這個星期當值作飯,也不管他擅長做什麼飯,反正桌上的飯食已經擺得滿滿騰騰的。今天是牛排、土豆、溫乎乎的麵包和果醬布丁卷。這些漢子們一擁而上,狼吞虎咽,把最後一個麵包渣都貪婪地吃了下去。

沿著瓦楞鐵皮建成的長屋,是兩排麵對麵的鐵床;這些人用一種趕圈牛的人也會讚美不已的、花樣翻新的話咒罵著甘蔗,唉聲歎氣。他們光著身子,沉重地倒在未漂過的床單上,從鐵環上拉下蚊帳,不一會兒,就睡著了。紗布帳下,躺著模糊不清的身影。

阿恩把盧克叫了下來。"讓我瞧瞧你的手。"他檢查著那血漬斑斑的割傷、水泡和螫傷。"先敷上風鈴草,然後再用這種藥膏。要是你接受我的建議的話,你就每天晚上用椰子油擦手、擦身子、你生就一雙大手,所以,你的後背要是受得了這種活計的話,你會成為一個好蔗工的。一個星期內你就能了練出來,不會這麼疼了。"

盧克那健壯的身體上,每一塊肌肉都在不同程度地疼著:除了感到渾身上下像釘在十字架上、那樣疼痛之外,他什麼感覺都沒有了。兩隻手都塗上了藥膏,包了起來,伸直了身子躺在分配給他的那張床上。他拉下蚊帳,在那周圍都是令人窒息的小洞眼的大地裡,合上了眼睛。他已經想象過他不可避免地要忍受的事情,他決不願意在梅吉的身上浪費他的精華;在他的思想深處。她已經成了一個凋萎的、多餘的、不受歡迎的形象,被打入冷宮了;他知道,在他割甘蔗的時候,他根本不會為她做任何事的。

正象預言過的那樣,一個星期之後他磨煉出來了,達到了阿恩對這夥人的最高要求,日割8噸。隨後,他一心一意要趕過阿恩。他想得到這筆錢中的最大的份額,也許還能成為一個合股人呢。但是,他最想看到的是,在對他進行指導的時候,阿恩的神態和對其他人的神態一樣。阿恩真有點兒神了,他是昆士蘭最好的蔗工,這也許就意味著他是世界上最好的蔗工。星期六晚上他們進城的時候,當地的男人沒完沒了地給阿恩買蘭姆酒和啤酒,當地的女人就象一群蜂鳥似地熙熙攘攘地拚在他的身邊。在阿恩和盧克身上有許多相似之處。對於女人的盛讚豔羨他們既感到自負,又感到受用,但也就到此為止。他們什麼都不曾給過那些女人,他們把一切都獻給了甘蔗。

對盧克來說,這工作具有一種美好而又痛苦的感覺,好象他終生都在等待這種感覺似的。在這種常人力所不能及的活計中,那帶著宗教儀式的節奏和彎腰、直腰、再彎腰,具有某種神秘的意味。在觀看阿恩對他進行示範的時候,他想,能夠勝任這種活兒,就會成為全世界體力勞動者最精粹的隊伍中的佼佼者;不管他走到哪裡,都可以引為自豪,因為他知道,他所遇到的人,幾乎有一個算一個,都頂不住在甘蔗田裡乾一天。英國國王也不比他強,要是英國國王認識他的話,也會對他讚不絕口的。他可以用垂憫和蔑視的眼光看待醫生、律師、耍筆杆的人和老板們。渴望金錢的白人就得去割甘蔗--這是一個偉大的事業。

他願意坐在鐵床的邊上,體味著他胳臂上那條條凸起的肌肉在發酸發脹,看著那雙布滿老繭和疤痕的手掌,那棕褐色的、線條優美的%e8%85%bf。他笑了。一個能乾這種活兒的男人,一個不僅能承受下來而且還喜歡這種活兒的男人,才真正是條漢子呢。他懷疑英國國王是否能明白這個。

梅吉見到盧克,是在四個星期之後。每個星期日,她都在自己那汁粘粘的鼻子上撲點兒香粉,穿上一件俏麗的綢子衣服--儘管她已經不再受長襯衣和長統褲的罪子--等待著她的丈夫。而他根本沒來。安妮和路迪·穆勒什麼都沒沒說。每個星期日,當夜色突如其來地降臨,就象燈光明亮、空蕩蕩的舞台突然落下了大幕的時候,他們隻能眼巴巴地看著她那一團高興慢慢地彙了勁。確切地講,並不是因為她需要他,隻是因為他是她的,或她是他的,不管怎麼說最恰當吧。想想吧,在她日複一日,一星期又一星期地等著他,無時無刻不掛牽的時候,他居然沒有想到她。一想到這個,不由人不心中充滿了惱怒、沮喪、辛酸、羞憤和淒婉。就除在鄧尼小客店那兩夜一樣,她感到厭惡。那時她至少是頭一次跟他在一起;現在,她發現自己實際上希望當時與其疼得叫喊,還不如把%e8%88%8c頭咬掉呢。當然,事情就是這樣的,她那受罪的樣子使他對她感到厭倦了,破壞了他的快樂。由於他對她疼痛莫然處之,她生過他的氣,可現在她後悔了,最後,她感到這全都怨自己。

第四個星期天,她沒有煞費苦心地打扮一番,隻是穿著短褲、汗衫,光著腳在廚房裡走動著,給路迪和安妮做了一頓熱氣騰騰的早餐;他們每個星期享用一次這種與天氣頗不協調的食物。當後台階上響起腳步聲的時候,她從鹹肉嘶嘶作響的平鍋旁回過頭去;有那麼一陣,她隻是呆呆地盯著那站在門口的、高大、多毛的漢子。盧克?這是盧克嗎?就好象他是岩雕石刻而成的,不是人。可是那雕象卻穿過廚房,咂咂地%e5%90%bb著她,然後坐在了桌上。她往鍋裡打著%e9%b8%a1蛋,又放了幾片鹹肉。

安妮·穆勒走了進來,謙和地微笑著,可心裡卻在生著他的氣。這個壞小子,他是怎麼了,把他新婚的妻子甩在一邊這麼久?

"看到你還記得你有一位妻子,我真高興,"她說道。"到外邊的廊子裡去吧,和路迪、我坐在一起吃早飯吧。盧克,幫梅吉端端鹹肉和%e9%b8%a1蛋。我能想法用牙齒把麵包架拿出去。"

路德維希·穆勒出生在澳大利亞,可是他身上明顯地帶著德國人的遺傳:由於總免不了喝啤酒,以及日光曝曬,皮肢又粗又紅;四方臉,一頭白發,淺藍色的波羅的海人的眼睛。他和他的妻子非常喜歡梅吉,慶幸能由她來侍候他們。尤其是路迪,他高興地看到,自從那姑娘的金發的這幢房子裡閃動以來,安妮比以前快樂多了。"

"盧克,割甘蔗怎麼樣?"他一邊往自己的盤子裡倒著%e9%b8%a1蛋和鹹肉,一邊問道。

"要是我說我喜歡這個活兒,你會信嗎?"盧克笑了起來,往自己的盤子裡倒了許多吃的。

路迪精明的眼睛停在那張漂亮的麵孔上,他點了點頭。"唔,相信。我想,你的性情和身體都對路子。這活兒使你覺得比其他男人要強,能勝過他們。"雖然路迪被拴在了他繼承下來的甘蔗地上,遠離學術界,沒有機會和其他人交往,但他是一位人類性格的熱心研究者。他讀過許多羊皮麵的大部頭書,書脊上印著弗洛伊德①、榮格②赫胥黎③和羅素④之類的名字。

①西格蒙德·弗洛伊德(1856-1939),奧地利精神病學家,創立了精神分析學。--譯注

②卡爾·古斯塔夫·榮格(1875-1961),瑞士心理學家,分析心理學首創人。--譯注

③托馬斯·亨利·赫胥黎(1825-1895);英國著名生物學家。--譯注

④伯蘭特·羅素(1872-1970),英國哲學家、數學家、邏輯學家。--譯注

"我開始認為,你是根本不打算來看梅吉了。"安妮說道。她用一把刷子把印度酥油在吐司片上抹一點。在這個地方,這是他們吃奶油的唯一方法,但這方法聊勝於無。

"哦,我和阿恩定下來在星期天也要乾一會活兒。明天我們要到因蓋姆去了。"

"也就是說,可憐的梅吉不能常常見到你嘍。"

"梅吉能理解。這種日子不會超過兩三年的,而且我們在夏天也要歇工的。阿恩說,到那時,他可以在悉尼在殖民製糖公司給我找了個工作,我也許會帶梅吉一起去的。"_思_兔_網_

"盧克,你乾嘛非要這麼苦乾不可呢?"安妮問道。

"我要攢錢在西邊的基努那附近買一片產業。梅格沒提過這事嗎?"

"恐怕咱們的梅吉在談個人的事情方麵不大在行,你跟我們說吧,盧克。"

三個傾聽者坐在那裡望著他,那棕色的、堅定的臉龐上神彩飛揚,湛藍的眼睛熠熠閃光;由於他是在早飯前到的,梅吉和誰也沒說過話。他滔滔不絕地談著邊區那奇妙的鄉村,談著平原,談著在基努那唯一的道路上,大灰鳥在塵土上優雅地漫步著;談著成千上萬的飛跑的袋鼠,炎熱而乾燥的陽光。

"不久,那地方的一大片土地總有一天會歸我所有的,梅格已經為這片土地投入了一些錢,剩餘的空額,我們用不著乾上四、五年就會掙來的。要是弄到一片比較貧瘠的地方就能使我滿足的話,那不更快了。但是,由於我已經了解到割甘蔗能掙來多少錢,所以我很想多割一些時候,搞一塊真正像樣子的土地。"他向前一探身子,滿是傷痕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茶杯。"你們知道嗎?有一天我幾乎超過了阿恩的紀錄,一天中,我割了11噸!"

路迪由衷讚歎地吹了一聲口哨,他們開始討論起各種割甘蔗的紀錄。梅吉吸著她那杯沒加奶的濃咖啡。哦,盧克!起先,是用兩三年,現在又成四、五年了,誰知道下回他提到這段時間的時候,又會成多少年呢。盧克熱愛這個活兒,這一點誰也不會誤解。那麼,當那個時候到來的時候,他會罷手嗎?為此她還能坐等著查明真相嗎?穆勒夫婦心地十分善良,她根本談不上勞作過度。不過,倘使她必須和丈夫一起過日子的話,德羅海達是最理想的地方。在黑米爾霍克逗留的一個月中,她連一天都沒有真正感到好過;她不想吃飯,一陣陣痛苦的腹瀉在折磨著她,似乎嗜眠症纏身,無法擺%e8%84%b1。對任何東西都不習慣,除非是最好吃的。隱隱的不適使她感到害怕。

早飯之後,盧克幫助她洗碗碟,然後,帶著她到最近的甘蔗田轉了一圈。他一個勁地大談著甘蔗,談著如何收割,以及在露天地裡乾活如何好;阿恩那幫人是些怎樣的好夥計;這種活兒和剪羊毛有什麼區彆,割甘蔗要比剪羊毛好得多。

他們轉了回來一又登上了小山。盧克帶著她走進了屋子下麵兩柱之間的一個涼颼颼的洞中,安妮在洞外搞了一個暖房,立起一些長短粗細不一的赤陶管,然後在管中填上土,種上一些蔓生的、懸垂的東西。有各種不同顏色的蘭花,藻類植物、富於異國情調的爬山虎和灌木叢、地麵軟乎乎的,散發著木屑的清香;頭頂上的托梁上掛著鐵絲籃,裡麵種滿了蕨類、蘭花或月下香;樹皮縫裡長出的日蔭葛爬滿了基樁;這些管子的底部種了一團五顏六色、絢爛多彩的秋海棠。梅吉喜歡隱身在這裡。比起德羅海達來,這是黑米爾堆克所有的事物中唯一受到她讚許的。德羅海達根本沒有希望在這樣一小塊地方中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