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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鳥 考琳·麥卡洛 4368 字 3個月前

沒有冷酷之色,也沒有責備之意,沒有恨也沒有悲傷。仿佛她就是束手等待著這一打擊的到來,就像一條被判死刑的狗在等待著那致命的一槍,明知是命中注定,但又無計規避。

"我早就知道他不會回來了。"她說道。

"他也許會回來的,菲,隻要你儘快給他寫封信。"帕迪說。

她搖了搖頭,但是菲這個人是不會做出什麼解釋的。弗蘭克遠離德羅海達和她,去過一種新生活,這樣倒好一些。她深知自己的兒子,確信她說一句話就會把他召回來,所以她決不能說那句話。假如因感到生活失敗而覺得時日悠悠、痛苦辛酸的話,她一定要默默地忍受下去。帕迪不是她所要選擇的男人,可是世上決沒有比帕迪更好的人了。她不是那種感情強烈得無法自恃而還俗偷生的人,她曾經有過嚴酷的教訓。差不多有25年了,她壓抑著自己的感情,不使自己激動,她深信堅持到底就是勝利。

這片土地上無窮循環的生活在有節奏地進行著。第二年夏天,雨來了;這不是季雨,而是季雨的副產品。雨水注滿了小河和水箱,救活了乾渴的草根,揩儘了悄然四落的塵土。男人高興得幾乎流出了淚水,他們做著這一季節中固定要做的營生。人們心裡有了底,牲口再也用不著手工喂養了。草地綿綿延延,一直伸向長勢茂盛的樹林,在那裡被矮樹叢截斷;草地要應付使用已經是綽綽有餘了。但並不是基裡的所有牧場都是這樣的,一個牧場到底要養多少畜口,全要看放牧人如何進行管理;對於德羅海達這樣廣袤的牧場來說,它的牲畜飼養數量是不足的。這就意味著青草可以支持得更久。

接著,就是給母羊接羔,要亂哄哄地忙上好幾個星期,這是牧羊日程上最繁忙的季節。每一頭生下來的羊羔都得抓住,在尾巴上套上標誌環,在耳朵上打上記號;如果是一隻公羊,沒有喂養的必要,就得將它閹了。洗去羊羔身上的血是一件醃(月讚)而又令人生厭的活兒,但它是在短時間內從成千上萬隻羊羔中吃力地閹割雄羔的唯一方法。羊的兩隻睾丸被手猛地捏住,用嘴咬掉,吐在地上。羊羔的尾巴用無法伸縮的薄箍帶套上,這樣無論是雄羔還是雌羔,它們的尾部都逐漸失去維持活力所必需的血液循環,於是便開始發腫、萎縮、%e8%84%b1落。

這裡的羊是世界上毛最細的綿羊,其規模之大,用人工之省,在彆的任何一個國家都是聞所未聞的。所有的一切都適合完滿地生產出質地上好的羊毛。先是羊%e8%87%80去毛工序:綿羊%e8%87%80部的周圍。惡臭的糞便和蠅卵與塗傷口的焦油黑呼呼地粘成一團,這一部位必須不斷地仔細剪去。或加上T字型撐架。這是一種比較輕鬆然而卻讓人很不愉快的活兒,臭氣熏人,蒼蠅亂飛。因此,付的工資要多一些。然後是浸洗工序:成千上百隻咩咩叫著的、活蹦亂跳的小羊被連趕帶拉,弄得暈頭轉向;它們進進出出地經過苯溶液洗浴,消滅掉它們身上的扁虱、害蟲和寄生蟲。還有灌腸工序:所施用的藥物,通過一個大注射器從羊的喉嚨強行注入,以驅除其肚內的寄生蟲。

羊身上的活兒永遠是沒完沒了的,一件工作剛剛結束,也就是另一件工作的開端。它們被聚攏成群,分成等級,從一個牧場趕到另一個牧場;有的進行交配,有的不進行交配;有剪毛的。有加支撐的,浸洗,灌腸;有的屠宰,有的運出去賣掉。德羅海達養了大約一千頭與綿羊一樣上好的第一流的菜牛;但是,綿羊要賺錢得多。所以在好年景,德羅海達差不多以每兩英畝的土地養一隻羊。大約共有12萬5千隻羊。由於這些羊都是美奴利細毛綿羊,所以從不當作菜羊出售。每年美奴利綿羊剪完毛之後,便將它們變為皮張、羊毛脂、羊油和膠出售,這些東西隻對製革者和無用家畜收買者有用處。

逐漸地,那些叢林文學作品①變得有意義了。對克利裡一家來說,讀書比以往變得更重要了。由於德羅海達與世隔絕,因而他們與大千世界的唯一接觸就是通過那些妙不可言的文學。但是,和韋漢一樣,附近既沒有借閱書籍的圖書館,也不可能每個星期到鎮上去取一趟郵件和報紙,或借閱圖書館書架已新到的書籍,這也和在韋漢時一樣。拉爾夫神父彌補了這一欠缺;他把基蘭博圖書館、女修道院和他自己的書架搜羅一空。他驚訝地發現,他還沒有把這些藏書全部搜羅完,就已經通過布魯伊·威廉姆斯的郵政卡車搞起了一個流動圖書館。這輛卡車總是不斷地裝著書籍--這些破舊的、翻爛的書在德羅海達、布格拉、底班-底班、布魯恩·Y·普爾、坎南穆塔和伊奇·烏伊斯奇之間的道路上旅行著,吸引了那些渴望精神食糧和渴望逃避現實的人。珍貴的故事書總是隻有其去而無其還:不過,拉爾夫神父和修女們仔細地記下了哪種書在外麵保持的時間最長,然後,拉爾夫神父就通過基裡新聞社訂購幾套,並且若無其事地在瑪麗·卡森那裡報帳,作為她對"聖十字叢林文學藏書協會"的捐贈品。

①19世紀8O年代,《悉尼報》發動了一場"澳大利亞人的澳大利亞"運動。90年代,在生氣勃勃的I·F·阿奇巴爾德的領導下,形成了一種新的文學力量,以邊區叢林居民的民歌、民謠、民間傳說為基礎,在民歌、民遙和短篇幅小說方麵取得了很大的成就。這個文學流派在澳大利亞被稱為"叢林文學"。--譯注

那時候,要是在書中發現一個純潔的%e4%ba%b2%e5%90%bb,就算是運氣不錯了;那是個悻愛的情節決不會引起興奮感的年代,因此,哪些書是給成年人的,哪些書是給大一些的孩子看的,其界線很難嚴格劃分。帕迪這種年紀的人最愛讀的書,孩子們也愛看;這並不是什麼丟臉的事。例如《小不點兒和袋鼠》,描寫吉姆和諾拉的叢書《死水潭》,伊尼絲·風恩大大的不朽之作《我們在荒僻的北昆士蘭》。晚上,他們在廚房裡輪流高聲朗讀班卓·帕特森和C·J·丹尼斯的詩。節奏輕鬆自由的《從斯諾依河來的人》使他們激動顫栗;《多愁善感的家夥》使他們縱聲大笑;約翰·奧哈拉的《歡笑的瑪麗》使他們潸然淚下。

我給他寫了一封信,

打探他的消息。

信兒寄到萊徹蘭--幾年前我認識他的地方;

認識他時;他在剪全毛;噢,信兒快快飛去!

地址試寫上"奧沃弗羅·克蘭西"

誰料竟打聽到了他的消息,

(我想,回信定是指甲蘸著柏油寫成)

寫信的是他的患難兄弟。

我把它抄寫下來,逐字愛句:

"克蘭西到昆士蘭趕牲口,

天知道他住在何地!"

在我飄忽的遐想中,克蘭西悄悄向我走來。

他趕著牲口到了西行的必經之地:他到了庫珀。

一隊隊牲口緩緩前行,

克蘭西跟在後麵。小曲兒唱了起來,

快活喲,趕牲口的生活。

城裡人永遠不會明白。

叢林是他的好朋友,⊙思⊙兔⊙網⊙

"沙沙"唱歌,迎接他的到來。

風兒颯颯吹,流水潺潺多歡快,

他眺望平川上的燦爛陽光,

夜晚,仰望一天星鬥,閃爍著奇光異彩。

人們都喜歡這篇《住在奧沃弗羅的克蘭西》;班卓是他們最喜歡的詩人。也許,這些詩不過是些蹩腳的打油詩,但這些詩本來就不是打算寫給上等人看的;它們是為人民而寫,屬於人民。在那個時候,大多數澳大利亞人都能背誦這類詩歌。比起正規學堂裡教授的丁尼生①和華茲華斯②的詩來,他們對這些詩要熟悉得多。這些詩之所以被戴上了打油詩的帽子,不過是因為它們把英國寫成了一個遠不可及的極樂世界罷了。叢生的水仙花和日光蘭對克利裡家人來說毫無意義,他們住的地方不長那些花。

①艾爾弗雷德·丁尼生,18O9--1892,英國著名詩人。--譯注

②威廉·華茲華斯,1770--1850,英國著名"湖畔派"詩人。--譯注

克利裡一家人對澳大利亞叢林澤影的理解勝於一切,因為奧沃弗羅就是他們的後院,詩裡寫的是遊牧路線上放羊的生活實際。在巴溫河畔,有一條曲曲彎彎的正式遊牧路線,這是為了從東半部大陸的一端將生活用品運送到另一端的自由往來的官家土地。舊時,那些牲口商和他們好成群結隊的、饑餓的、糟蹋草地的牲口群是不受歡迎的。當那些20頭到80頭一群的龐大閹牛隊伍從牧場主們最好的牧草中間緩緩通過的時候,真是招人憎恨。現在,由於遊牧官道已經從地圖上消失,浪遊者和本地居民的關係就和睦多了。

偶爾騎馬而來,求一口啤酒,聊聊天,吃一頓家常便飯的牲口商是受歡迎的。有時,他們帶著婦女,趕著由擦破了皮毛的、過了時的種馬駕轅的輕便馬車,車邊掛著一圈壺啊、罐啊、瓶啊,叮叮當當地作響。這些在內地從基努瓦到帕魯,從貢德溫迪到甘達該,從凱瑟林到庫裡漂泊遊蕩的女人是最令人愉快的女人,也是最難相處的女人。這些奇怪的女人從來不知道頭頂上該有屋頂,或覺得她們那鐵硬的脊骨下該有木棉褥墊。沒有男人能勝過她們;她們吃苦耐勞、忍饑熬寒,永不停息地用雙腳走遍了全國。她們的孩子就象沐浴著陽光的樹林中野生的小鳥一樣。他們的父母有時端著茶杯聊天,一邊山南海北地扯著,一邊交換著書籍。有時,他們答應把含含糊糊的口信捎給某某人,或沒完沒了地扯著格納化加的牧場主手"波末"①的種種稀奇古怪的傳聞;這時候,那些孩子們羞澀地躲在馬車輪子後邊,或一溜煙跑到木堆後麵藏起來。不管怎樣,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這些浪跡萍蹤的漂泊者們將會為他們的孩子、妻子、丈夫或夥伴掘一個墳墓,把他們掩埋在運送牲口的道路上的桉樹下。這些樹看起來樣樣都差不多,隻有他們自己才能認出墳墓在哪一棵樹下。

①澳大利亞人和新西蘭人對剛剛從英國遷來的移民的賤稱。--譯注

梅吉連"生活的實際"這種陳腐的詞彙都不懂,因為環境把她的每一條學習之路都堵住了。她父%e4%ba%b2在家庭男女成員之間劃了一條嚴格的界線:決不在女人麵前談論牲口繁殖育種和交配的事,男人們不穿好衣服也決不出現在女人麵前。那種有可能透露出此類蛛絲馬跡的書是決不會在德羅海達出現的。也沒有與她同齡的朋友幫助她。她的生活就是為了這個家的各咱需要而苦乾。在這個家的周圍,根本沒有男女之事。家內圈地裡的牲口幾乎都不生育。瑪麗·卡森不搞馬匹的繁育,她的小馬都是從布格拉的馬丁·金那兒買來的;他乾這一行。除非一個人是專門乾繁殖馬匹的,否則種馬就是多餘的東西,因此,德羅海達沒有種馬。不過這裡有一頭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