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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鳥 考琳·麥卡洛 4363 字 3個月前

來;但是,孩子已無法使自己的肋骨收縮,粘痰咳不出來。他的臉色變得更加發紫了,呼吸發生了痙攣。梅吉坐在那裡,抱著他,祈禱著;她的心痛苦欲裂,因為那可愛的小家夥每呼吸一次都掙紮一下。哈爾在所有的孩子中是和她最%e4%ba%b2的一個,她就是他的母%e4%ba%b2。以前,她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成為一個成年的母%e4%ba%b2,認為那樣她就成了一個像菲一樣的女人了;不管怎麼樣,她有使他痊愈的能力。菲力法使他痊愈的,因為菲不是他的母%e4%ba%b2。她慌亂而又恐懼地緊緊抱著那呼吸吃力的小身體,想幫助哈爾呼吸。

她從來沒有想到過他會死,甚至當菲和帕迪跪在床前祈禱著,不和如何是好的時候,她也沒想過。半夜,帕迪掰開了梅吉緊緊抱著那一動不動的孩子的胳膊,輕輕地將他放在一堆枕頭旁。

梅吉的眼睛一下子就睜開了,她已經是半睡半醒,平靜下來了,因為哈爾不再掙紮了。"哦,爹,他好些啦!"她說道。

帕迪搖了搖頭,他顯得萎靡而衰老,他的頭發上結起了點點霜花,一個星期沒刮的胡子上也結滿了點點霜花。"不,梅吉,哈爾不是像你說的那樣好些了,不過,他獲得了安寧。他到上帝那兒去了。%e8%84%b1離了苦海。"

"爹的意思是說他已經死了。"菲冷冷地說道。

"啊,爹,不!他不能死啊!"

但是。那枕堆中的小東西已經死了。她一看到這情形心裡就明白了,雖然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人死去。他看起來像個玩偶,不像個孩子。她站了起來,到外麵去找那些彎著腰圍坐在廚房的火旁心神不安地守夜的男孩子們。史密斯太太坐在旁邊的一把硬椅上,照顧著那對孿生子。為了取暖,他們的搖床已經移到廚房裡去了。

"哈爾剛剛死了,"梅吉道。

斯圖爾特從思馳神騖的冥想中抬起眼來。"這樣要好一些。"他說,"想一想那種寧靜吧。"當菲從過道走出來的時候,他站起身來,走到她麵前,沒有碰她。"媽,你一定累了,去躺躺吧,我會在你的房間裡生個火的。來,躺一躺吧。"

菲一言不發地轉過身,跟著他去了。他們兩人向外麵的過道走去。剩下的男孩子們坐在那裡互相推諉了一會兒,隨後也跟他們去了。帕迪根本沒露麵。一言不發的史密斯太太將走道角落裡的童車推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把熟睡的詹斯和帕西放了進去。她看了梅吉一眼,淚水掛在她的臉上。

"梅吉,我要回大宅去了,我得把詹斯和帕西一起帶走。明天早上我回來,不過,要是這兩個孩子能與明妮、凱特和我一起呆一會兒的話,是再好不過的。告訴你媽一聲。"

梅吉坐在一張空椅子上,兩手交叉著放在下擺上。哦,他是她的,可是他死了!小哈爾,她曾經照看過他,愛過他,象母%e4%ba%b2般地保護過他。他在她心目中間占據的空間還是實實在在的,她依然能感到他那熱乎乎、沉甸甸的身子靠在她%e8%83%b8`前。當明白他永遠也不會再在這裡依偎著,真是太可怕了;她感受到他那沉甸甸的身體依偎在這裡已經有四年之久了。不,這不是一件痛哭一場就能罷手的事!她曾經為艾格尼斯流過淚,為脆弱的自尊心受到損傷而流過淚,為永遠一去不複返的童年時代流過淚。然而,這個重負她卻得擔到生命的最後一刻;他人雖死了,但他的音容將繼續留在梅吉的心中。有些人活下去的願望十分強烈,有些人並不那麼強烈。在梅吉身上,生的願望就像鋼纜一樣頑強而又富於韌性。

當拉爾夫神父和醫生一起走進來的時候,看到她已經打起了精神。她默默地指了指走道,但是並不打算跟他們去。由於瑪麗·卡森給神父宅邸打了一個電話,教士久藏在心中的一樁心事才如願以償:那就是到梅吉身邊來,和她在一起,把他這個局外人的某些話告訴那個可憐的年幼的女性,就是告訴她本人。他懷疑,是否還有另外一個人能完全理解哈爾對她意味著什麼。

但拉爾夫還是忙了半天才抽開身。在靈魂尚未離開屍體的時候,要進行最後的禮拜式,還要去看望菲,看望帕迪,給他們一些實際的建議。醫生已經走了,儘管他情緒十分沮喪,但是,由於醫生長期習慣於這種不幸,以及他那無所不包的業務,這種事對他來說已經是例行公事了。據人們說,無論如何,他是幫不上忙的,這裡離他的醫院和那些受過專門訓練的醫護人員太遠了。這裡的人們得碰運氣,得麵對著惡魔,硬[tǐng]下去。他的死亡證明書將寫明是"哮吼"①。這是一個信手拈來的病名。

①一種喉頭炎,舊稱格魯布喉炎,或義膜性喉炎。--譯注。

拉爾夫神父終於沒有什麼人可看望了。帕迪到菲那兒去了,鮑勃和其他的男孩子到木工房去做一具小棺材。斯圖爾特呆在菲臥室的地板上,他那完美的側影和窗外夜空襯托出的菲的側影是如此相像。她正躺在枕頭上,抓著帕迪的手,菲壓根沒注視過投射在寒冷的地板上的雜亂的暗影。時間已經是早晨5點鐘,雄%e9%b8%a1在昏沉沉地騷動著,但是天還要黑好一陣呢。

拉爾夫的脖子上依然繞著紫紅色的聖帶,他已經忘記還在戴著它了。他俯身把廚房裡奄奄一息的火拔旺,燃起了熊熊的火苗,又把身後桌上的燈擰小,在梅吉對麵的木凳上坐了下來,望著她。她已經長大了,穿上了一步能跨七裡格①的靴子;這預示著他將要被甩在後麵,被她超過去。他望著她,這時,他感到一種強烈的不滿足的感覺;在以前的生活中,他經常懷疑自己的勇氣,但今天這股不滿足感卻比那種令人痛苦、困惑的懷疑來得更強烈。他到底怕什麼?他不敢正視的到底是什麼?他能夠做到比彆人都堅強,都無所畏懼;然而,恰恰在他最不希望那個莫名其妙的東西出現的時候,內心深處卻偏偏期待著它的出現;它悄悄地溜進了他的意識,使他嘗到了恐懼的滋味。可是,比他晚生18年的梅吉卻不理會他的恐懼,徑自長大成人了。①一裡格等於三英寸。--譯注。

她並不是一個聖女,或是比最好的東西還要美好的什麼。她隻不過是從不抱怨,她具有善於容納一切的天賦--或許這就是禍根?不管已經失去了什麼,或將要有何遭逢,她都能勇敢地承受下來,將其儲藏起來,投進她生存的熔爐中當作燃料。是什麼教會她這樣的?這本領能教嗎?或許這隻是他在幻想中臆想出來的她?這實際上有關係嗎?有一點更為重要:她實際上是個什麼樣的人,或者他認為她是個什麼樣的人?~思~兔~在~線~閱~讀~

"哦,梅吉。"他無能為力地說道。

她轉過身來,凝視著他,儘管她很悲痛,還是向他投來了毫不摻假的、充滿了愛的一笑。這是恣意縱情的笑,在她的世界中,還沒有成年婦女那種清規戒律和壓抑收斂。這樣的愛使他神馳意蕩,魂奪魄消,使他渴望向自己時時懷疑其是否存在的上帝發誓,讓自己成為人類中的一名重要人物,但這人又不是拉爾夫·德·布裡克薩特。這就是那未知的東西嗎?哦,上帝啊,為什麼他這樣愛她?但是,像往常一樣,誰也不能給他答案,而梅吉仍然坐在那裡向他微笑著。

黎明時分,菲起來做早飯了,斯圖爾特在幫著她。這時,史密斯太太和明妮、凱特回來了。四個女人一起站在爐旁,壓低嗓音,用單調的聲音交談著;她們組成了一個充滿了悲傷的小團體,這種悲傷梅吉和教士都無法理解。吃過飯之後,梅吉去給男孩子們做就的小木箱子鋪襯裡,想方設法將它弄得光滑一些,做些修飾。菲默默無語地給了她一件白緞子睡衣,由於年深日久,這件衣服已呈牙白色了;她將睡衣上的條帶固定在那木箱內部的硬框上。在拉爾夫神父把一條毛巾布墊料放進去的時候,她用縫紉機將緞子塊縫製成了襯墊。然後,他們一起將村裡用圖釘固定在適當的位置。這些做完之後,菲給那孩子穿上了他最好的絲絨衣服,將他的頭發梳好,放進了那柔軟的小窩裡;這小窩散發著菲的氣味,而不是曾做過他母%e4%ba%b2的梅吉的氣味。帕迪將蓋子合嚴,他落淚了;這是他失去的第一個孩子。

多年來,德羅海達的那間接待室一直當作小禮拜堂使用。它的一端經過了改建,懸掛著瑪麗·卡森為聖瑪麗·杜梭修女們置辦的金光閃閃的服裝,花了數千鎊在上麵綴滿了花紋。這間屋子是史密斯太太裝飾的,祭壇上放著從德羅海達的花圃裡采來的冬季的花朵,有香羅蘭,早發的根株,遲發的玫瑰和石竹之類的一團一簇的花以及幾幅褪了色的畫。屋子裡充滿了一種不可思議的香味。拉爾夫神父就是在這裡穿著不帶花邊的白長袍和沒有任何裝飾的十字褡做追思彌撒的。

與內地人多數大牧場一樣,德羅海達死去的人都葬在自己的土地上。墓地在園地的外麵,靠近小河那柳樹成蔭的岸邊,周圍是一圈上了白漆的熟鐵柵欄。即使在這種乾旱的時候,墓地依然一片蔥翠,因為這裡是由莊園的水箱灌溉的。邁克爾·卡森和他那個早夭於繈褓中的兒子就葬在這裡的一座堂皇的大理石墓%e7%a9%b4裡;頂部的人字牆上有一個握著出鞘利劍的、真人大小的守護神,護衛著他們的安息。但是,在這座陵墓的周圍,大約有十來個不那麼誇飾的墳,僅僅立著素白的木十字架,白色的槌球狀鐵環整整齊齊地攔出了它們的墓界。有些墳上隻孤零零地寫著名字:一個在工棚的打架中死去的不知其%e4%ba%b2戚是何人的剪毛工;兩三個在有生之年最後一個落腳之處是德羅海達的遊民;幾個在牧場中發現的性彆不明的無名氏的遺骨;邁克爾·卡森的中國廚師,他留下的墳墓上是一座古雅的紅色飛簷式墓碑,憂傷的小鈴似乎在不停地敲出他的名字:"郗新,郗新,郗新";還有一個買賣牲口的商人的墳墓,他的十字架上僅僅寫著:"塔克斯坦德·查理。他是個好夥計。"此外還有一些女人的墳墓。但是產業主人的內侄哈爾的墓可不能這麼寒傖。他們將那自製的箱子寄放在陵墓內的一個架子上,把上麵那扇鍛製的青銅門合上。

過了一會兒,除了偶爾提上幾句之外,他們都不再談起哈爾了。梅吉將她的哀傷獨自留在心頭,她的痛苦有一種孩子們所特有的、莫名其妙的淒楚,既誇張又神秘;然而小小年紀的她卻把這種感情掩藏在日常的活動之下,使它的重要性降低了。除了鮑勃之外,這件事對其他男孩的影響甚小,鮑勃已到了鐘愛他的小弟弟的年齡了。帕迪深感悲傷,但是,誰也不知道菲是否傷心。她似乎離丈夫和孩子們愈來愈遠,離一切感情愈來愈遠了。正因為這樣,帕迪對斯圖關注他母%e4%ba%b2的作法感激不儘;斯圖對母%e4%ba%b2充滿了一種深沉的柔情。隻有帕迪才清楚菲是怎樣看待他沒和弗蘭克一起從基裡回來的那一天的。那時,她那雙柔的和灰眼睛中沒有情緒激動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