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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棘鳥 考琳·麥卡洛 4568 字 3個月前

人在非同平日的沉默中吃著燉兔子肉,就連休吉和傑克在這場尷尬而不自然的談話中也躡手躡腳起來。梅吉拒絕吃飯,一個勁地看弗蘭克一就好象他隨時會從眼前消失似的。弗蘭克不緊不忙地吃完了飯,一到能走的時候,就說了聲"對不起"離桌而去。片刻之後,他們就聽見從柴堆那邊傳來了斧子的沉悶的砰砰聲。弗蘭克正在劈著那些帕迪帶回家存著過冬用的、燃燒緩慢的硬圓木。

在大家都以為梅吉已經上了床的時候,她悄悄地抓出了臥室的窗戶,偷偷摸摸地來到了柴堆。這個地方對保持整座屋子的勃勃生氣是非常重要的:大約有一千平方英尺的地麵滿滿騰騰地鋪著一厚層木片和樹皮,一邊是高大的圓木垛,那裡是還沒有劈小的木頭;另一邊是劈得大小適合於火爐爐膛的整整齊齊的木柴,堆在那裡象是一堵拚花的牆。在這片空場的中央有三個根須猶在的樹墩,那是劈不同的木柴時用的。

弗蘭克並沒有在墩子上劈柴,他正在對付一根粗大的按本圓材,把它劈小以便可以放到最低、最寬的墩子上去。這根躺在地上的圓木直徑有兩英尺,兩頭釘著大鐵釘,使它不能移動;弗蘭克叉開%e8%85%bf站在上麵,正在把腳下的圓木一劈為二。斧子在嗖嗖地飛舞著,斧柄地他那滑溜的掌心裡上下滑動著,發出嚓嚓的響聲。隻見那斧子忽而被光閃閃地舉過頭頂,忽而銀光一閃,直落而下,在其硬如鐵的木質上砍出一個楔形口子,就像劈鬆木或落葉木那樣輕而易舉。劈下來的木片四處亂飛,汗水像小泉似地在弗蘭克的光著的%e8%83%b8`前和背後流沿著;他把手絹纏在額頭上防止汗水迷住他的眼睛。站在木頭上往下劈是個危險的活兒;錯了節奏或劈偏了,就可能把一隻腳砍下去。他的手腕上戴著皮腕帶,吸收著從胳膊上流下來的汗水,可是他那靈巧的雙手卻沒戴手套,輕巧地抓著斧把,表現出了精湛的掌握方向的技能。

梅吉在他扔在一邊的襯衣和汗衫旁邊蹲了下來,滿懷敬畏地看著。旁邊放著三把備用的斧子,因為即使用最鋒利的斧子來劈桉木,用不了多少時間,也會變鈍的。她抓住了一把斧子的柄,將斧子拉到了膝蓋上,希望自己也能像弗蘭克那樣劈木頭。斧子沉得厲害,她幾乎舉不動。殖民地用的斧子是單刃的,鋒利得吹發可過,這是因為劈按本用雙刃斧太輕了。斧背有一寸厚,十分沉重,斧把從中穿過,用外加的斜木片楔牢。鬆垮的斧子頭使起來會%e8%84%b1落,像重磅炮彈似地淩空飛起的,能致人以死命。在越來越昏黃的光線中,弗蘭克幾乎是本能般地劈著柴。梅吉以長期練就的本領不費力氣地躲避著飛來的木片,耐心地等待著他去發現她。圓木已經劈開一半了,他喘著氣,轉身到了另一頭,接著,他又掄起了斧頭,開始劈另一頭了。為了省損失木料和加快進度,那劈縫又深又窄;在他劈到圓木的中心時,斧子頭完全砍進去了,大塊大塊楔形的木頭在離他身體越來越近的地方飛起來。他全然不顧,劈得反而更快了。突然,轟的一聲那圓木斷開了,就在這個時候,他輕巧自如地跳到了空中,因為在斧子砍到最後一下以前,他覺察到那圓木差不多就要斷了。在那木頭向肉垮落下去的時候,他落到了一旁的地上,微笑著,然而這並不是快樂的微笑。

他轉過身去,拿起一把新的斧子,這時他看見他的妹妹穿著整潔的睡衣耐心地坐在一邊,一會兒解開扣子,一會兒扣上扣子。更為新奇的是看見她的頭發並不像往常一樣用手帕紮著,而是成了一團團短小的卷發,不過他斷定男童發型對她來說是適合的,希望她能保持這種發型。他向她走了過去,蹲了下來,斧子橫在膝頭上。

"你這個小蠢貨,你是怎麼出來的?"

"斯圖睡著以後,我就從窗口抓出來了。"

"你要不注意的話,那你就會變成象男孩兒一樣的調皮丫頭了。"

"我不在乎。和男孩兒玩總比我自個兒一個人玩好呀。"

"我想是吧。"他背靠著一根圓木坐了下來,疲倦地把頭轉向她。"怎麼回事兒,梅吉?"

"弗蘭克,你不會真走,對嗎?"她把那指甲蓋咬得不象樣的雙手放在他的大%e8%85%bf上,急切地抬頭望著他。她張著嘴,因為不想讓眼淚流下來,鼻了已經堵死了,不能順暢地呼吸。

"我也許要走的,梅吉。"他溫和地說道。

"哦,弗蘭克,你不能走,媽和我需要你!說實話,沒有你我不知道我們該怎麼辦才好!"

儘管這話使他痛苦,他還是笑了笑,因為她是在無意中說著與菲所說過的同樣的話。

"梅吉,有時候事情並不像你所希望的那樣,這一點你應該明白才是。人家總是教我們克利裡家的人,要為所有的人的利益而出力,決不能首先為我們自己著想。可是我不同意,我想,我們應該能夠首先為我們自己著想。我想走,因為我17歲了,到了我自己謀生活的時候了。可是爸說不行,為了全家人的利益,需要我留在家裡。而且,因為我還不到21歲,所以我得按爸說的那樣做。"

梅吉認真地點了點頭,試圖理清弗蘭克對她所作的解釋的頭緒。

"哦,梅吉,我認真地考慮了很長時間。我是要走的,這是肯定無疑的。我知道,你和媽媽會想念我。可是鮑勃很快就長大了。爸和弟弟們是一點兒也不會想我的。爸感興趣的不過是我掙回來的錢。"

"那你還喜歡我們嗎?弗蘭克?"

他轉身把她摟進了懷裡,緊緊地摟著,撫摸著她,痛苦中摻雜著高興,但更多的是傷心、悲苦和渴望。"哦,梅吉!我對你和媽媽的愛比他們全都加在一起還多!天啊,為什麼你不大一點兒,使我可以和你談談呢?也許你這麼小反而更好吧,也許更好一些……"

他突然放開了她,努力控製住自己,他的頭靠著圓木,前後搖晃著,他的喉嚨和嘴在抽搐著。接著,他望著她說,"梅吉,你再大一點兒,就會更懂了。"

"求你彆走,弗蘭克。"她重複道。

他笑了,笑得象是在嗚咽:"哦,梅吉!難道你聽到了什麼嗎?哦,那沒什麼大不了的。主要的是今天晚上你看見我的事對誰也不能講,聽見了嗎?我不想讓他們認為你很清楚這些事。"

"我聽清了,弗蘭克,我全聽清了,"梅吉說。"我一個字也不會告訴彆人的,我保證。可是,哦,我真希望你用不著走才好!"

她太小了,除了能告訴他象假如弗蘭克走了,家裡還能有誰說出這類未加思量的心裡話之外,她也講不出更多的東西。他是唯一分開鐘愛她的人,是唯一舉她、抱她的人。在她還小的時候,爸倒是常常抱她的,可是自從她一上學,他就不再讓她坐在他的膝頭上了,也不讓她用胳膊摟著他的脖子了。他說:"梅吉,你現在是個大姑娘了。"而媽呢,老是那麼忙,那麼累,整個兒身心都放在孩子們身上和家務上。和她最貼心的是弗蘭克,弗蘭克是她那有限的天空中的一顆燦爛的明星。他似乎是唯一能從坐著和她談話中體會到樂趣的人,他用她所能理解的方式來解釋萬物。

自從艾格尼絲掉了頭發那天以後,弗蘭克就無處不在了。儘管她遇到不少傷心事,但哪一件也沒有傷透她的心。不管是藤條,還是阿加莎嬤嬤,或者是虱子,都是如此,因為還是弗蘭克能給她慰藉呢。

可是她還是站了起來,努力笑了笑:"要是你非走不可的話,弗蘭克,那也沒什麼。"

"梅吉,你該睡覺去了。你最好在媽媽查鋪以前回去。快走吧,趕快!"

這個提醒把她腦子裡的事全趕跑了。她趕緊低下臉,提起了睡衣的後擺,把它從兩%e8%85%bf之間抽了過來:她跑著的時候就像提著一條翻到了前麵的尾巴,赤摞的雙腳踩著木條和尖利的木片。

第二天清早,弗蘭克走了。當菲把梅吉從床上拉起來的時候,她又嚴厲又乾脆。梅吉像是讓熱水湯了一下的貓似地跳了起來,自己動手穿著衣服,甚至連那些小扣子都沒用人幫忙扣。

在廚房裡,男孩子們都悶悶不樂地圍坐在餐桌旁,帕迪的椅子是空的。弗蘭克的椅子也是空的。梅吉悄悄地溜進了自己的座位,坐在那兒,嚇得牙齒打顫。早飯以後,菲聲色俱厲地把他們全都趕到外麵去了。在穀倉後麵,鮑勃把這一新聞透露給了梅吉。

"弗蘭克逃走了。"他吸了一口氣。

"興許,他隻不過是到韋漢去了。"梅吉猜道。

"不會的,你這個笨蛋!他跑去參軍了。啊,我希望我也長得夠個兒,跟他一塊去!這個走運的老傻瓜!"+思+兔+網+

"嗯,我希望他還留在家裡。"

鮑勃聳了聳肩:"你真是個丫頭片子,我就知道黃毛丫頭會這麼說的。"

梅吉沒有理會這句普普通通的挑釁話,她顧自走進家去找媽媽,想問問她能夠做些什麼。

"爸上哪去了?"在菲讓她去熨手帕的時候,她問道。

"上韋漢鎮去了。"

"他能把弗蘭克帶回來嗎?"

菲哼了一下鼻子:"要想在這個家裡保守個秘密簡直是辦不到。不,他心裡也明白,在韋漢是抓不到弗蘭克的,他到那兒是給旺加努伊的警察局和軍隊拍電報去了。他們會把他送回來的。"

"哦,媽媽,我希望他們能找到他!我不願意讓弗蘭克走!"

菲把攪%e4%b9%b3器裡盛的東西噗地倒在桌子上,用兩塊木拍板使勁地拍著那堆含水的、黃色的奶油。"咱們誰都不願意讓他走。就因為這個爸才去想法讓他們把他帶回來的。"她的嘴顫唞了一會兒,更加用力地拍著那堆奶油。"可憐的弗蘭克!可憐哪,可憐的弗蘭克!"她歎息著,這一聲歎不是衝著梅吉的,而是衝自己的:"我不知道為什麼孩子們要替我們還孽債。可憐的弗蘭克,事事不稱心……"這時她發現梅吉停手不熨了,於是就閉了口,不再言語了。

三天以後,警察把弗蘭克帶了回來,送他回來的警士告訴帕迪說,他反抗得很厲害。

"你們倒真有個打架的好手!當他看到軍隊裡的那些小夥子們發覺了他的時候,他撒%e8%85%bf就跑。他奔下台階,跑到了大街上,後麵有兩個士兵在追他。要不是他運氣壞,正碰上一個巡邏的警官的話,我估計又得叫他跑%e8%84%b1了。他還狠狠地乾了一架呢;用了五個人才把手銬子給他銬上。"

他邊說著,邊解下了弗蘭克身上那沉重的鐵鏈,粗暴地把他推到了前門。他被帕迪的身子絆住了,他馬上往後退縮著,仿佛這種觸碰刺痛了他似的。

孩子們躲在離大人20英尺遠的房子邊上,觀望著,等待著。鮑勃、傑克和休吉直楞楞地站著,巴不得弗蘭克再乾上一架。斯圖爾特隻是文靜地觀看著,這文靜出自那顆平和而又富於同情的幼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