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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輕雲輕 果貝 4334 字 3個月前

模糊中,有軟軟的、似布般柔的東西伸到她臉頰上,葉萱定睛一看:柴俊正扯著自己的西服袖口為她擦拭眼淚。

“從新加坡回來時在機場免稅店買的,”柴俊無所謂地繼續扯著那件上萬的西服在她臉上輕拭,“小姐把它誇得天上有世間無的,什麼天蠶絲、羊羔絨麵料,恨不能說成穿上它就刀槍不入。我再去新加坡時一定要退掉它,白花我那麼多錢,你看啊,連基本的吸水性都沒有。”

葉萱“撲哧”一聲笑落了眼淚。美麗的容顏在淚水的映襯下尤如一朵嬌豔的雨後玫瑰,看得柴俊竟有些呆愣住了。

她幽幽地歎出口氣,掏出紙帕,緩緩為他擦乾衣袖上的淚痕,低著聲氣兒喊了聲:“柴俊!”

他沒有答話,兀自醉在那聲淺喚裡。

“我……我怕!”

“不怕,明天我陪著你。”

葉萱驀然抬頭,他竟是懂的,懂她這句莫明其妙的話,懂她從未曾對人語的壓力與負累。柴俊,柴俊!就這樣懂著她、關心著她,強壓下自己的心事哄她、逗樂她,卻從未向她索求過哪怕一句真心話。

如果,一生,注定要負一個人,葉萱痛得心尖尖頂都在發顫:對不起,柴俊!

手術定在早上八點鐘。

當曙光透過窗簾帶進一抹微弱的暈白時,大少終於忍不住睜開了眼:“萱!”

他的手在兩片掌心裡忽攸一緊,接著,與一聲應答同至的,是她帶著笑的嬌顏。

“我真是自私得連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就是喜歡一睜開眼就能看見你,一喚你就能聽見回應。”

葉萱伸出手,一遍又一遍地撫過他的額際:“我知道。”

我懂你,一如,你懂我。

大少沒再說話,換了種仿似永遠也看不夠的目光默然看著她。葉萱望望牆上的掛鐘:七點二十五!還有三十五分鐘,他就要進手術室了。時間寶貴來令她舍不得浪費哪怕一秒鐘做其他,轉念卻又明白越纏綿,影響著他越是沉重、牽掛。

“我去擦把臉,換套衣服,呆會你就要動手術了,還有些準備工作要做。”她的笑容嫵媚如昔。

說罷,起身。手卻是被他抓著,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從一生一世跨入生生世世,無論再多的輪回,誓言,就這樣揉了進去。

他放開了手,忽又抓緊,過了幾秒,還是鬆開來。

沒隔多久,高奔帶著兩位護士進來為大少做術前準備,他遞給葉萱一張紙:“按例……”

“我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簽。”葉萱打斷他,笑盈盈接過紙筆,看都不看便刷刷地簽了字。

“你是不是……?”

“我是他老婆,你說我是不是他直係%e4%ba%b2屬?”說完,葉萱轉望向大少,見他目光有所期盼般不停瞟著門口,便柔著聲氣兒解釋:“時間太早了,我讓爸媽不用那麼趕,晚點再過來接你出手術室。”

大少隨口應著,仍是副心神不定的模樣。

到點,一行人推著大少往手術室步去。

樓道拐角處,柴俊直直站那,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

見著他,大少如釋重負,他張了張嘴,沒有出聲。葉萱迎了上來:“你叫我嗎?”

這個早上,打從他一睜開眼所見到的、葉萱由始至終一直都保持著的,便是她的笑容。大少想象不出她是如何做到的,但是,他必須承認:這令他感覺很踏實、很安心、很暖和。

沒等他說話,葉萱俯身在他額際印上一個%e5%90%bb:“愛你!等你!”

愛你,等你。天堂人間,如影相隨。

眼前不停移動的天花板終於靜止了下來,大少伸出一隻手,旋即,一隻小手冰涼冰涼地落入他的掌心,葉萱的笑臉暖暖融融地映入他眸中。他轉頭,柴俊英俊溫和地迎過來,兩個男人相互自對方臉上讀著托付與承諾。

大少閉了閉眼,複笑著睜開:“萱……”

一個%e5%90%bb就這樣印在他%e5%94%87上堵住了接下來的話,她的牙齒咬著他的%e8%88%8c,隱隱有些發疼,卻止不住他努力將%e8%88%8c往她心窩窩裡伸。周圍的人,包括柴俊,靜默無語地看著他倆將所有的纏綿,悱惻入空氣,細細密密地惝悢開。

同路(完結)

退是萬丈深淵,進呢?葉萱目送著大少被推入手術室,隨著那扇門的合攏,她慢慢顫栗開來。

有隻手臂環住她的肩,整個人墜入了一個充滿力量的懷抱,那個懷抱是如此溫暖而又強大,令得她終於有些撐不住似地軟了進去。

柴俊擁著她坐下。她倆的姿勢,曖昧得能使所有看見的人誤會是一對情侶,可是,葉萱已經想不了那麼多了,而柴俊,似乎也並沒有往那處想。他隻是緊緊地將她摟著,仿似一放手便會永遠失去。

“他沒事的!我陪你等著他出來。”柴俊清清朗朗地說。

這句話似是喚醒了葉萱,她掙紮著起身想往手術室裡去,柴俊使了些勁止住她。

“他剛才有話要說的,我沒讓他說,不行,無論什麼話,我還是應該聽的,我要去找他聽他把話說完。”那扇門仿佛隔絕了葉萱所有的理性,她衝動起來。

“他要你乖乖等著他出來!”柴俊將另一隻手覆過來環抱住她。懷裡小小的身子淒苦的發著抖,滿蕩蕩的恐懼、不安還原了那個真實的葉萱。

“我錯了!我該讓他把所有的心事都了了再做手術,我要和他在一起。”空氣中彌漫著的藥水味、來來往往的白大褂迷糊了葉萱已近崩潰的神經。

“葉萱不要鬨,我們在這裡安安靜靜地等他出來,大少說你懷孕了,你這樣子對寶寶不好。”

聞言,葉萱身子一滯,她抬眼望向柴俊,苦笑:“我沒有懷孕!”

“我沒有懷孕,”她的頭垂下來,無力地靠在他%e8%83%b8`前,“醫生說手術隻有50的成功率,連我自己都不曉得去哪裡找信心,更彆說鼓勵他了,我隻能把能想到的法子都拿出來試一試。柴俊,我是不是又傻又笨,我幫不了他,甚至還愚蠢得不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完。”

葉萱耿耿於最後那個堵住他所有語言的%e5%90%bb。

柴俊擁緊她:“葉萱,你是最棒的!我認識的女孩子中,沒有哪一個比得上你睿智、堅強、癡情。無論你怎麼做,都能讓大少明白你的愛,幸福於你的愛。”

說著,他澀澀地笑起來:“你知道嗎?就在昨天,我還以為真如陳大少所說,你愛的人是我。”

葉萱抬頭,腦子還沒轉過彎來。

“是嗬,我真笨,差點就相信了,以為和你隻不過是錯開了段時間。早上來的時候,我還在想,既然相愛,就一定要相守,不管彆人怎麼說我自私,不管大少的病有否得治,我……再也不要放開你了。可是,就在剛才,我看見你們%e5%90%bb彆,才明白,除了他,你不可能愛任何人!原來,真有種愛情,會濃摯得再也容不下其他。”◥思◥兔◥在◥線◥閱◥讀◥

“我一直認為大少對你是利用多於愛情,所以,心安理得地守護在你身旁,心安理得地等待著你覺醒的那一天。原來,三個人中,最笨、最暈、最沒覺悟的那個人竟是我!大少對你的愛,根本就不比你少多少,我想他昨天對我說那些話時,一定恨不得把自己%e8%88%8c頭咬斷,可他還是說了,因為,他希望無論他在或不在,你都能活下去,得到幸福。為此,他不惜欺騙包括你在內的每一個人,嗬嗬,騙我,更是不在話下。”

柴俊苦笑兩聲。

葉萱的淚水撲哧撲哧地滴落在柴俊的衣襟上:“對不起!”

“你沒有錯,不用對我說對不起。”柴俊深呼出一口氣,他想起了在天美麗留給艾青的那句“對不起”,突然發現了自己的殘忍,這三個字,這三個字所帶給聽者的痛楚,原來,非得有%e4%ba%b2身體驗,才明白它的殺傷力。自己終是欠了艾青,就如同此刻懂了葉萱對自己的欠疚。

沒有愛,隻是欠疚。

隻是欠疚而已。

“葉萱,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先遇上的那個人是我,……會有,不一樣的選擇嗎?”

會選誰?費雲軍,柴俊,陳瑁輝?葉萱淚眼迷蒙地抬頭望向那個標誌著正在手術的紅色警示燈,裡麵有個人承載著她的堅強與忠貞在與死神搏鬥,她發過誓愛他生生世世,她發過誓無論天堂人間如影相隨。那人是陳瑁輝!若換成是費雲軍或柴俊呢?

她良久沒有答話,柴俊也沒有追問下去,隻是用自己有力的臂膀緊緊擁著她,仍舊是,怕一鬆手,便會永遠失去。

“對不起,柴俊!”她終於開口,跟著的一聲低微得幾不可聞的歎息令得早有思想準備的他還是顫了一下。

“若沒遇著他,我這生都不會有愛情;遇著了他,無論年輕還是年老,無論結沒結婚,我……總是會無可救藥地愛上他。沒有理由,也不管他貧窮或富有、善良或奸詐,所以,沒有先後。”

這生,注定隻有你,若有輪回,依舊逃不開你的魅惑!葉萱望著那盞紅燈,終於平靜了下來。這番話,與其說是告訴柴俊,不如說是講給手術室的大少和自己聽。

柴俊點點頭,不再言語。刹那間,他明白自己不可能完成大少的囑托,根本就不可能。

手術足足進行了五個小時。警示燈一滅,葉萱便象剛剛充足了電量般強悍地撲了過去,速度快得連陳先生和二夫人都沒反應過來。

首先出來的是一群戴著口罩的醫生,葉萱緊張地扯住了其中一個。

她哽咽著,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

“怎麼樣?”柴俊代她問道。

“手術成功,但陳先生尚未%e8%84%b1離危險,七十二小時之內,七十二小時之內他醒來,才算OK。陳太太您請放開手,Doctor Jone Liu已經很疲憊了。”高奔一邊取下口罩一邊扼要解釋,他的聲音裡同樣透出疲倦,可想而知這台手術的高難度。

葉萱這才發現自己抓著的是主治大夫Doctor Jone Liu,她郝然鬆手。後者安慰般拍拍她,操著台島普通話說:“您先生好長情的咧,他拜托我們,如果手術成功,出來後一定要轉告你他灰(非)常灰(非)常愛你;如果失敗,就什麼也不要對你說了。請放心,他那麼愛你,一定能醒過來的。”

這是葉萱聽過的最最動聽的天籟之音。她的臉上刹時便塗上了一層光彩,亮麗地映射在醫院大樓。

身邊二夫人與陳先生泣極而喜地相互擁抱,柴俊似乎在聽護士囑咐著什麼,葉萱統統沒有留意到,她撥開魚貫而出的醫生、護士,直穿過手術室的隔離道,找到了玻璃窗隔著的監護病房。趴在那,一眼望進去,大少靜靜地躺在裡麵,戴著氧氣麵罩,一堆儀器儀表透過各種各樣的橡皮管纏裹在他身上。

眼淚,又一次撲漱撲漱、不加思索地流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