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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273 字 3個月前

樓蘭,江南水鄉的一處片隅,落英繽紛,桑田美樹。

一座茅草小屋坐落青山之中,臨澗清幽,鳥鳴婉轉。既是無人煙的所在,便與自然作伴,每日白鷺成行,黃鸝數隻,纖纖作響。通靈的人,便也通了天籟神樂。

河畔一個素服荊釵的女子,身形纖柔,長發成波,麵容淡雅,隻一雙紫瞳,勾魂攝魄,魅惑眾生。

在深山中許久,她早已淡忘了時間,自己亦不是凡人,不需操心年華老去,因此隻日日過的相似,也不覺煩悶。

晨起到河畔浣衣,迎著幾縷仙霧繚繞,她彎腰的那一刻,碧水中倒映出了那個人的影子。白衣頎長的身段,腰間一隻檀簫,飄逸骨清。

“終究還是讓你找到我了。”她淡然道。

他冷哼一聲。“你真當隱居便是贖罪麼?”

她站起身,在衣裙上擦了擦手。“那麼你也可以一劍殺了我,拿著我的首級去寬慰你皇兄的心。”

他俊目一收,便融了複雜神色。“皇兄他……已變了一個人。”

她哦了一聲,眼眸飄離。

“沒有了那個人,如今的他……隻可說是個帝王,是個賢明的帝王。□之中,再無任何一個人能得他昔時對她的半分寵愛,更無論情了。至今已五年了……皇後之位仍空懸,他竟不肯立任何人為後。”

她回轉身去,不流露一絲感情。“竟過了五年……那麼,其他人呢?”

他知她說的是何人。“其他人麼……如今隻有何溥暢能些微走進他心裡,我上次入宮時,她初封貴妃,統領六宮。除封號‘晴’外,又添一字‘思’,是為思晴貴妃,然而他思的究竟是誰,人人心知肚明。”

她輕歎一聲,片刻悲戚,湧起心間。

“林若熙……對世璵很好,委實很好。與何溥暢同時晉了一品,然而位次稍後,封的丹芳淑妃。而珍兒……倒是回到了宮中,然而隻陪伴太皇太後,受郡主之位罷了。”

聽聞珍兒的名字,她猛地一震。

“她與聶瀟的事……如今隻有大哥和二哥知道,亦不肯再說。”

她默默踱了幾步,眺望著遠處的山巔,霧繞仙蹤,不能看的分明。原來已過了五年,對那座宮殿,她竟不曾有半點相忘。說是贖罪,不如說是逃避,她終是再不能自欺欺人了。

“憶起何人了麼?”他冷笑道。“悔恨了麼?”

冷嘲熱諷,她從來不會在乎,然而心隱隱痛著。有些從未說過的話,今天終可傾訴。

“你是來找我……還是來找真相?”

他一怔。五年尋尋覓覓,浪跡天涯,如今他心中對她是愛多還是恨多,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輕咳了一聲,轉開話題。

“那麼……不如你先來告訴我真相。”

她淺然一笑,其實,本都無所謂的,不是嗎?塵埃落定,歲月飛逝,回顧當年事不過徒添悵惘罷了。然而他要真相,那麼便把她知道的片段說出吧。

“路丞相自儘……除了畏罪,其實仍有另一種解釋。路家的玉牌,效用隻剩一次,隻可救一人性命。他知道無論有意還是無意,主犯還是從犯,謀逆都是死罪,因此他自儘,為的就是玉牌剩下的一次效用,可保女兒不死。”

他蹙眉道:“然而還有其他許多證據……”

她沉默半晌,幽然道:“我亦不知哥哥他為何這樣恨路相。”

話落,兩人皆不語了。

忽而幾抹積雲覆了這處幽沽,煙雨霏霏,絲縷倦懶,看亦看不見,竟也可濕透衣裳。粉蝶翩飛,輕輕拍翼,便會幻化成遠空的一場風暴。莊生曉夢,究竟誰是誰命中的一隻蝶,是永不會有答案的問題。眾生共幻,盤根錯節的命運之網,其實互為因果。

“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呢。”她輕輕拭去頰上的雨絲。

他持簫抱%e8%83%b8,五年的心念一朝實現,他卻不知該如何麵對。

“罷了。”她道,眉宇重歸冷淡。她並不是想為自己辯駁什麼,然而五年的時光,也並非皆是無為。尚瑾和任芙死後,她是世間最後一名巫女,遍染山澗靈氣,或許她終有一日能達到尚瑾的高度,甚至……超過尚瑾,超過婆婆,超過曾經的任何一人。

“你說……如果我能換回一人的性命,我會選擇誰?”

番外 思晴貴妃【上】(紙書未收錄)

芙蓉其性,淩波娉婷;玉墜如蕊,清遠宜沁。

生如夏花,冉冉向日,點了晶晶的清晨露珠,暢然深宮,剔透人間。

我,並非懷抱著叮咚豎琴降生的精靈。生於平凡之家,看著爹娘弟弟們快樂,便是我的快樂。

入宮,是我的命運,是人們口中的哀愁。入宮選秀的那一天,碧裙如畫,是我%e4%ba%b2繡的杏林春燕,笑靨映了真心的歡喜。此生就算做宮前柳又如何呢?難道不曾分享著與世人相同的一方陽光?難道不曾呼吸著與世人相同的天地大氣?難道在朱紅鑲金的屋頂下,映水的嬌花,還會較旁人多分去風吹雨打?

我真心善待每個人,她們也自會真心善待我。世上並沒有以惡報善,隻有還不夠感化惡的善。

長春宮中的秀女,若熙明眸善睞,婉依神清骨秀,流鶯豐神冶麗。在我成長的地方,從未見過如此美的女子。我便隻是欣喜,自己定是選不上的,能見了這些神仙似的人兒們,還有什麼遺憾呢?

昭陽殿宴,我遇見了此生的兄長和摯友。

他,皇袍加身,俊逸淺笑,倜儻英氣,貴氣桀驁,儼然女兒夢中的翩翩少年郎。

她,霓裳羽衣,柔美飄逸,水月觀音,莞爾一笑,六宮粉黛,一朝失色。

如此的人,我如何有資格嫉妒?與她接觸數次,我已真心折服。他與她真心的愛,我無論如何學不會挑撥陷害,隻一心想著如此的深情,世人皆有份護之。

我從此是“晴”,是“夏姬”。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我喜歡她的才思,她的妙喻,心甘情願做後宮中的“夏姬”。

他有那麼些喜歡我,大概隻是因為我像他的妹妹吧。但對於彼時的我,隻要這樣,也就足夠了。

能在近處看著他們水晶般純凈美好的感情,我又有什麼不滿足呢?

然她骨子裡是如此孤高驕傲的,敏[gǎn]多疑的人,他……又偏偏有那麼多的不得已,傷她,也自傷。

那麼,我來保護你們,可以嗎?

凝雲姐姐,你出走又回宮,可知道身後又多了多少嫉妒的眼,暗放的劍?你是為情所困,那麼就由我來時時提點你該防的人,該走的路。姐姐你每每笑說,溥暢你是個善良沒得說的,卻沒想到亦有這如此多的謀才和冷靜。

他不說什麼,然而那愈發信任和感激的目光中,已含了對我的囑托。

宮變那夜,姐姐不忍拖累我,要我離開。

所幸,你以你的智慧和勇氣挺過了危急。

本想著你和他,終可白頭到老了,然而,天不隨人願。地動山搖那一夜,永遠刻在了我的記憶中。

盛世中的凝雲,原來隻能在天邊。你,終究要離去。③本③作③品③由③思③兔③網③提③供③線③上③閱③讀③

那夜我舍命護了世璵,你卻將世璵留給若熙。我不怪你,門第高低擺在那裡,你不能拿世璵的前程做善事。如果是我,也會做出你的選擇。畢竟,我還有懌純公主,還有他心中對我一輩子的憐愛和敬重,又有了日後的“思晴”貴妃,日後的統領六宮。

他對我的好,有多少是為你的呢?“晴”是你給的,“思”是他給的。我,竟有如此的榮幸,得以延續你們的一世傳奇。

你走了,他再不是從前的他。後宮無主,後位空懸,他不肯立任何人為後。群臣逼,太皇太後逼,他不許;再逼,他廢選秀,□竟再不充掖嬪妃;三逼,他改祖製,徹底絕官家女入宮之路,下聖旨,準許天朝皇子世子隻娶一妻,不因父母之命而納妾。

群臣無法,太皇太後作罷,誰也無法撼動一個強權至此的皇帝一心等待你的虔誠。

可你,已經去了啊,這空空的宮,這雲跡已逝的碧落九天,他還在等待誰?等多久?等白了頭,等倦了滿心的蕭索,依舊等。

那麼我也陪他等,因著你的□,我治理六宮的能力人人讚賞,太皇太後也多有倚仗。人前,我是思晴貴妃,權傾後宮,有口皆碑,皇帝唯一會說些知心話的紅顏知己;人後,我隻是陪伴一個心死男人的,同樣心死的,女人。

你去後五年,後宮中竟再無年十八以下的嬪妃。

他呢,埋首於政事,在東疆氏族挑釁後鳴鼓開戰,擴張疆土,收服東海南海二十餘國,借著瀛部的支持,拓海達疆。世人都認為天煊帝已將天朝版圖擴至最大,卻不想,當朝皇帝南麵跨過了海,西麵,跨過駕休,直搗波斯天竺。

身在朝堂,運籌帷幄於千裡之外,他是個偉大的皇帝,完成這一切,也不過而立之年。

然而,刀劍磨硬了他的心腸,時光淡忘了他的柔情。那一個月竟有二十日不招幸嬪妃,隻偶爾到延禧宮坐坐的他,話越來越少,依舊英俊的麵容如一尊石雕,喜樂悲戚,都不再讓人看見。

朝臣們說,陛下果敢堅韌。後宮嬪妃們說,陛下冰冷的像鋼鐵,殘忍的像刀劍。

他們說的不錯,她們說的也不錯。

你去後不久,選秀還未廢時,方丞相之女入宮,兩年後位尊婕妤。她身為方氏女,家族權傾朝野。這國色天香、嫻雅溫和的女孩,竟有那麼幾分像姐姐你。他對她有三分讚賞,再也不對後宮全體冷眼相待,甚至似乎移情於她。然而,方婕妤一句提到“先賢妃有過”的話,被後宮婢子嚼%e8%88%8c根到他耳中。

他勃然大怒,下令賜死。

我們皆不忍。他可知,方婕妤的原話是“先賢妃有過,即便不信自己之清白,卻不信陛下之真心,不信此愛之可貴”?

可他不管,竟有人敢提起你,敢說你半點不是,他便不念一點道理,不顧一點情麵。

有膽相勸的人,都被問罪。方丞相以告老相逼,他也不肯收回成命。方丞相年近七旬,苦苦哀求,他充耳不聞,視若無睹。

眼看方婕妤輕罪卻被重罰,我於心何忍?若姐姐你還在,一定也不會允他如此視人命如草芥的吧。於是我去求,跪在他宮外一夜,他竟狠得下心見也不見。我心冷,這是那個溫潤的兄長嗎?這是那個仁善的皇帝嗎?

我咬牙站起身來,不再苦求於聖澤宮,隻身來到毓琛宮,以貴妃的身份衝撞皇帝的禁令,強行趕走守護的宮女內監,刻意大罵出口,隻是為了等他。這是唯一能讓他見我的方式。

還記得姐姐你那次誤入朋月宮,被他撞見,他彼時一心惦記懷欣皇後,對你大發雷霆。然而也是從那次起,他知道已放下舊愛,滿心愛上了你。

我闖入毓琛宮,希望等到他,不指望他愛,隻希望他將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