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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399 字 3個月前

其一生的悔恨。

婉依苦笑一聲,從未有過的尖刺聲響。拋掉劍的纖手顫唞著,她淒然道:“果然……果然……”

龍篪正詫異,卻見她掌心忽而一翻,自腰間挺出一柄小巧玲瓏的匕首,忽施冷鋒,向他喉頭刺來。

“你留著你的絲帕,我留著我的傷口!不要來救我!我不需要你救!”

毓琛宮。

尚瑾已被任芙逼的節節敗退。空濛水氣生於她身際,徒做防護,卻不敵任芙漸逼癲狂的攻勢。

夜空欲傾,繁星風搖,凝碧天際被光豔點燃,雲霄染血。

“芙兒……停下……”尚瑾意緒混亂。她數次出入他人的意念,如今也真切嘗到了那種撕心裂肺的苦痛。

任芙大笑著,如初%e8%84%b1牢籠的困獸,不羈,莽撞,狂野。

“姐姐,你為什麼不反抗!你愛他,哈!你與他一同折磨我三年,何不繼續呢!”

光暈如水灩掀開層層漣漪,波聲漸湧,土石頓生,飛沙排空,天旋地轉。

數道霹靂劃過九霄,穿雲生出長長裂痕,風聲起,雨滂沱。

尚瑾隻覺自己也要被撕裂了。她驚恐地瞧著妹妹血紅的雙眼,芙兒,被激發出如此強的靈術,你已殺了多少人?

任芙眯眼瞧著手中的世璵,獰笑閃著攫取的光芒。

她右手掄起一掌,風聲洶湧,徑直劈向懷中的嬰孩兒。

掌風尚未及到世璵身上,一輪銀紫炫彩忽然逸入,將她與世璵隔開。

她抬頭,尚瑾流淚的雙眼已帶有了訣彆的悲愴。

“姐姐,你不是如今的我的對手,省省吧!”任芙自牙關擠出言語,凝神片刻,她身邊的銀光頃刻消逝無蹤。

尚瑾一步步走近她。

“芙兒……我們姐妹從此在一起,姐姐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淚洗的笑靨如霓虹般美麗,她知道,自己的一生,終究是毀了。

便給個絢爛的結尾吧。

任芙愕然,隻覺忽如其來的光束暈迷了雙眼,銀紫與火紅交融在水織珠簾中,華彩襲人。

湮滅……湮滅……兩縷芳魂,似雲霧一般,一同散在這血流成河的夜晚。

尚瑾微微笑著,心中洶湧的情感,凝成在這世間的最後一句話:“止戈……止戈……毋寧身死,不複奪人性命……”

這時,恢複了知覺的溥暢,衝出了宮門,緊緊將世璵護在懷裡,退回宮中躲避傾盆而下的大雨。

她並未瞧見羽化離世的尚瑾與任芙,不過瞧見流星兩道劃過夜空,再無蹤跡。

聖澤宮。

龍篪對婉依忽放的冷招猝不及防,本能地抽身閃至一邊,放開了她的手腕。婉依蓮步頻移,頃刻之間便到了內殿,距那龍床不過幾步之遙。

凝雲端立在龍胤床前,直視著婉依雙眼。

曾有過的信任,如今皆消失在了透骨的憤怒與仇恨之中。她緊咬著牙,毫不畏懼地瞪視著那雙紫瞳。

“毒藥……是你下的。”凝雲冷笑,最不出聲的人才是最危險的人,如今她明白了。

“對不起。”

撂下這一句,她再無半句多餘的話,肘部使力,匕首便向床上的龍胤逼去。

冷笑仍掛在凝雲一張玉顏上,她迎著婉依的匕首,無一絲退卻。

幸而……你用的是匕首……長度也隻夠穿透一人的身體吧……

格格幾聲,金屬切入腠理骨骼,她卻絲毫不覺痛。她詫異地睜開雙眸,婉依的匕首仍懸在空中,細薄卻鋒利的劍鋒聳出她%e8%83%b8`前。

凝雲麵上幾點溫熱,她知是婉依的血。

在她背後,龍篪如雕塑一般再不能動彈,平素俊逸的雙目神采散儘,化為黑洞一般的黯然深溝。世界從此寂黑無光。

劍刺入了婉依體內,也刺進了他心中。

婉依倒下的一刻,他後退一步,輕輕接住了她如落葉般飄零的纖體。她笑了,如一朵淡菊映月,絲柔花瓣終吐露一絲馥鬱,隨風溢清。龍篪一滴淚掉落在她頰上,她才慢慢合上了眼,點翠棱眉舒展如依依柳條。

讓愛隨她去了吧。

凝雲僵立住,瞧著眼前這二人,神傷不已。

究竟,還有多少讓人心痛的秘密要被揭開?她輕輕掩麵,卻覺腰間一陣溫熱,那有力的手臂竟如此令人熟悉寬慰。她驚喜回頭,便被他緊緊擁入懷中,深情一%e5%90%bb印在她%e5%94%87上。

片刻溫存,兩人都知道如今並非%e4%ba%b2熱的時候。

龍胤臉色仍有些蒼白,然而凝雲頰上身上的血痕刺醒了他的每一絲警覺。日月旋轉無光,乾坤沉浮失定,龍篪完成了任務,龍晟亦完成了任務,如今,就隻有靠他來力挽狂瀾,完成最後的戰爭。

凝雲遞過他的龍袍。

龍篪仍跌坐在地,懷中是安然閉目的婉依。龍胤驚詫片刻,卻再未耽擱,隻向凝雲微微頓首,滿含的信任與堅毅。

她隻見那明黃的衣袂飄起,暖澄之光仿佛籠罩了她全身。

他必知在哪裡可找到孫增的。

龍胤走後須臾,凝雲寒眉瞧著似乎有一息尚存的婉依。

如今……你還不能死……

龍篪是已魂魄儘失了,她卻還沒有。

納蘭婉依,算你命不該絕,禦醫們,此刻亦都被困在聖澤宮中……卻不知尚瑾去了哪裡,若是她在,也可救你了。

凝雲緊咬貝齒。

爹的清白,還需要你們的人來證明。

啟明星躍出雲海,九霄澄明翻銀之時,經曆了一夜血雨洗刷的紫禁城,終是有些疲憊地舒展開了傷痕累累的腰頸。

一場圍剿與反圍剿,因意外的變數險些全盤大亂。

由晝而夜,再由夜返晝,暴風雨後的寧靜,彌足珍貴。

北疆戰事結束後李拓立即帶兵回京被證明是老天保佑,林將軍的援兵亦及時趕到。因了城內關鍵時刻的接應,禦林軍趕在一切太晚之前突破了封鎖,自東西南北四麵入宮,對叛黨來了個甕中捉鱉。

聶瀟與他的一隊人馬,同被殲滅在延僖宮前。

龍胤料定主公會來督戰,分兵兩路追剿。納蘭全在離京不遠處被抓獲,禮%e4%ba%b2王出逃不久,亦被李拓擒得。

浩劫一場,己方竟在關鍵時刻,逆轉全盤,大獲全勝。

然而,尚瑾和任芙姐妹,絲縷香魂斷絕在了這場與她們個人本無任何瓜葛的劫難中。

於關鍵時刻與外軍接應,自內助禦林軍破門而入的林若熙,是夜流產。

多年後,當史書的粗黃封麵落滿塵埃之時,不知是否會有人憶起彼時的一切,透過仿佛一彈指便過的簡略記載,透過史官嚴謹的字裡行間,讀到這場複仇行動背後,可長歌當哭的恩怨、情仇、喋血、犧牲、舍命。

三六 不離不棄永相隨

作者有話要說:他緊緊地將她擁著,試圖為她遮擋著如刀劍般下落的雨絲。

隻是……不說一句話。

她驚恐抬頭。他為什麼不看她的眼睛?他的臉色為什麼這樣難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雲兒……”

“我不要離開你!不論發生了什麼。”

壩上草原。

西北望去,塵飛揚,草青黃。一片的好天好地,雲碧相接,壯闊曠然。

李拓,然達琳與秀殷三人策馬同行。風語,馬嘶,鶯燕相邀,鵬鵠展翅,一曲天成仙樂,碧霄回響。!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秀殷雖在孕中,但禦醫一句“胎氣甚穩”便讓她名正言順地出來遊玩了。

馬鞭一揚,她忙不迭地跑在了前麵。李拓急著喚她,卻隻聽到銀鈴般的嬌笑,蕩漾馬前,因此隻無奈地笑笑,留一隻眼睛隨時瞧著她。

然達琳與他一同落在了後麵。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有些尷尬,低下頭去。然達琳苦笑道:“仿佛我……任何時候都是多出來的一個,是麼?”

李拓勒緊馬韁,輕咳一聲,緩緩開口。

“謝謝你。”他是衷心地感激著然達琳。

她淺然一笑。“你何必謝我?你怎麼知道此刻我沒有後悔救她?”

李拓沉默不語。他本不是擅言語的人,出言多半是錯,乾脆不說,任美人之情於意會中升華罷。

然達琳見狀,辛酸慢上心頭,卻被一種釋然徐徐吹散。

若終能與人心無芥蒂地相處,難道不好?

她大笑了。“早知道你這樣,我還不如為了秀殷死在他們手上,好讓你們愧疚一輩子!”

%e5%90%9f鞭東指,白馬奔騰,快意馳騁,縱情無儘。黎明初現地平線,無垠天涯環繞左右,隻聽得那暢意徜徉於天地之間的笑聲,如男兒般爽朗英氣。紅衣欲灼,丹心融赤誠,然達琳知道,從此她的心,終能無憾的四海為家。

玉牌事件想瞞過龍胤是不可能的。

兵至路府時,卻隻發現了一具冷冷的屍體,路丞相是畏罪自殺還是因玉牌而被叛黨所殺?凝雲自是相信爹的,那麼便是她的錯,是她讓叛黨知道了玉牌,爹才因此而死。

毒藥事件想瞞過龍胤更是不可能的。

凝雲縱是不知者無罪,然若沒有她對婉依如今看來有些盲目的信任,這事本也不該發生。

徹查舉國展開,所謂風聲鶴唳,雖不見硝煙或血腥,卻同樣嚴酷。

不久前,後宮的一場劫變,已讓凝雲與路家落下了無數猜忌。如今,猜忌竟成真,暗日一輪終爬至頭頂,籠罩無光。凝雲夜夜寢中被夢驚醒,睡起莞然舒顏,卻是令人令己不寒而栗的冷笑,痛也綿綿,恨也綿綿,凝眸冰封,素心寒峭,不語愁上眉,卻恐被君知。

毓琛宮。

無論有幾人信她,幾人不信她,毓琛宮的人是決計不會對她有半點懷疑的。秋涵整日憂心忡忡,有時竟行蹤無定,凝雲知道,她是在時刻關注著納蘭婉依的情形。

人人心中希望婉依道出的話,能打開毓琛宮詛咒一般的封印。

但於凝雲,婉依的話似乎已不重要了。

猶記彼時宮變時,龍胤的信任,幾乎是支撐她走過那一片劫難的唯一支柱。

如今,他的信任,卻隻帶來她愈發深重的自責與苦痛。

於是,思念亦是苦,相見亦是苦,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走下去,如何麵對他的愛,甚至……如何麵對可能的真相。

魔由心生,當她閉上雙眼,已不再是單純的黑暗,疑念幻化成災,幾乎將她淹沒。

她幾乎將自己與世隔絕起來,不見任何人,然達琳也罷,溥暢也罷。即使是和風細雨,她也怕會震落自己心頭上最後一絲自尊。

幸而是知心的摯友,因此無論是然達琳,還是溥暢,都深知這可解芳心之鈴的人是誰。

那是平叛後的第八日。

凝雲獨倚小窗,暮秋最後一場雨,舒降黃昏人間,芭蕉嗶嗶,菊灑蘊芬。美人柔橈輕曼,彈罷一曲幽然錦瑟,長歎半晌,輕撫雲髻,明眸冷然莞爾,娟眉癡怨微睇,已是她幾日不散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