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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461 字 3個月前

間印了隱隱的恐懼。

她直視龍篪雙眼道:“四王爺,我是否可相信你有能力保護你的皇兄?”語中淩然的大將之風頗有震懾力。

龍篪詫異地瞧著這個似乎無所不知,無所驚訝,無所畏懼的沉靜女子。

大哥相信他,於是離開聖澤宮去%e4%ba%b2會聶瀟;孫增相信他,因此在如此的關口將指揮大任交與他;然而眼前這個纖弱女子,卻不相信他。

尚瑾逼近一步道:“尚瑾再問一次,四王爺是否自信可以保護你的皇兄,即使……納蘭婉依在此?”

龍篪渾身一震。

果然,是要到這一步的。

他對婉依的愛,尚是朦朧,仍在禁忌,卻生被迫著,在如此的時候做出決斷。尚瑾擔心的並非他的能力,而是真的到了生死關頭,他的心是會傾向真愛還是至%e4%ba%b2。

不過片刻,稍費思量,他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的命,今夜首先屬於二哥。”

話音甫落,尚瑾便轉身消失在了長廊之中,衣角翩飛,風颸然撩起一陣颯颯之音,傾時被淹沒在了刀劍聲中。

龍篪握緊劍柄,快步出了內殿。

毓琛宮。

殿內昏暗如晦,靜廖可怖。院角數支若半妝美人般的細頸紫藤,此刻似也被漫天的烽火熏嗆,玉軟絲香不堪濃煙,隻得微微回探入窗欞,頎身婷立,更顯弱骨纖形。

溥暢吹熄了殿內所有燭火,抱著雙膝,蜷縮在花影下麵的牆角中,嬌小的下巴抵著膝蓋,屏息。

此刻她身邊隻有熟睡的世璵。

毓琛宮此刻沒有任何守衛,她不知道皇上和凝雲姐姐在聖澤宮是否安好,她也不知道秀殷在延僖宮是否安好。然而,無謂的擔心亦無用。

她,此刻身在毓琛宮,身在世璵身邊。

龍胤對她來說不啻兄長,凝雲對她來說不啻摯友。皇權鬥爭,從不是她能理解的事情,但稚子無辜。

她能做的,便是在這裡,憑所有可能的力量,防止任何危險發生在世璵身上。

馬蹄聲已漸近了,一陣猛烈的戰栗酥|麻了她本已酸痛的雙%e8%85%bf。不能動……不能動……萬不能吵醒世璵,讓他發出哭聲。

毓琛宮中此刻靜謐如斯,幽凝如斯,即使一根針掉在地上也能讓人察覺。

那人進來了,隻有一人,步伐輕盈飛快,若飛燕一般拂過長廊,衣角擦在欄杆上,姍姍作響。

溥暢嗅到新血的氣味,一寸寸靠近。

那刺客不費吹灰之力之力便知正殿的方向。她的步子忽而帶了些懷疑,似乎認為,這座空城一般的毓琛宮中隱藏著何種埋伏。

此時,偏殿中茶杯碎裂的聲音響起,刺客瞬時頓住了腳步,轉向那個方向而去。

溥暢緊閉了雙眼,無聲的淚落下。她知道那是小羅子,按照已商量好的計劃,引開刺客。接下去,還會有秋涵,桃蕊,桃蕾。

今夜的毓琛宮中,任何一人都願為了世璵而犧牲。

然而那刺客不是蠢人,劍落三次,便明白了他們有些拙劣的伎倆。

溥暢不懂她如何能那般快就明白,然而她終究是明白了。殿中重歸靜謐不過須臾,腳步聲便再一次響起,這次帶了些惱怒與不耐煩。

溥暢輕身站起,赤著腳抱起世璵,在黑暗中悄無聲息地溜入一間彆室。

此刻的她,隻能賭上一次,與這刺客玩一場賭注是生命的捉迷藏。

幾番三次,她相信自己看到了那一抹罌粟紅的飛影在離她不遠處掠過。無數扇門被她無聲地推開,直到第七扇。

她看到了那雙懾人的紫瞳,妖冶冷邪的笑容如同鬼魅。

四目相接那一刻,她的魂魄便霎時斷絕似的,湮沒在刺客眼前。

任芙眯起美目,頗不屑溥暢如此輕易便被製服。如今她呆滯地立在麵前,純眸中凝了最後一刻的恐懼,被定格在那裡。

自溥暢臂彎中拿過世璵,她即刻轉身而去,滿心期待著聶瀟仍在等她。

穿過庭落時,任芙便已覺出一絲不對。

尚瑾兀然出現在麵前。

並非久彆的重逢,姐妹兩人心中對彼此的思念卻都已化成寒冰般的利刃,冷冷敵對。

為了各自心中的愛,要走多遠呢?

“芙兒,放下那孩子。”尚瑾平和道出這句話,竟仍似昔日眾生殿中。

任芙被激怒了,冷哼道:“姐姐一點沒變。”

“你也一樣。”尚瑾上前一步,寬大的衣袖翩飛。

“放下那孩子。芙兒……當初姐姐毅然決然帶著你走,就是不願看到你有生之年,也像姐姐一樣……手上沾滿鮮血。”

“何必說的如此堂皇!”任芙大笑,“你不過被那個龜縮在眾生殿中的失敗者迷了心竅,才死心塌地隨之成為失敗者!姐姐,我要的就是如今的生活,你再不能阻止我。”

尚瑾哀歎。“究竟是誰被人迷了心竅?”

“姐姐,你大可站在那皇帝一方。禦林軍馬上便可突圍入關了,若在那之前他命不絕,這孩子的命不絕,那麼明晨日升,天下仍是他的天下,眾生仍是他的眾生。焚燒我們姐妹的火焰會再次燃起,巫女也好,異端也罷,一輩子跪著生活,至少我不要蜷縮著死去!婉依和我都是你的姐妹,你忍心見姐妹再做那刀俎下的魚肉嗎?”

尚瑾閉%e5%94%87不語,隻幽然卻淩厲地盯住任芙,目中凝了光暈。

任芙怔了半晌,勃然大怒了。她原本要淺著些的紫眸如今火燒般,成了濃烈的絳紅。俄而,金白的利瀾漫開了她眉目,如焰心之芒,火山之峰,以排山倒海之勢噴湧而出。

她咆哮道:“出去!不要再進入我的意念!不要再企圖控製我!我再不要受你控製!”

尚瑾被她強大的反抗力擊中,後退幾步,萃然蹙眉。

聖澤宮。

如此安靜的世界似乎有千年那般久長,凝雲伏在龍胤%e8%83%b8口,貪戀此刻任何一絲溫暖。他的脈搏仍在她嬌小掌心,風中之燭已燃的越發強烈,他生命的氣息漸濃了。

龍篪仍執劍在外殿走動。

一絲淺柔的微笑盛開在她%e5%94%87畔,緊閉許久的雙目終可張開。凝雲將頭向他臂彎內又縮了縮,兩人的心跳,如此的近,如此的契合。片刻溫存,她堅定地站起身來,玉頸高昂,雙目冷靜地直視前方。

我知道你會活過來的。

今夜,保護你與我的人何其多。

蒼茫夜色下,多少人為了心中所信,心中所愛,心中所夢甘願或舍棄生命,或刀口%e8%88%94血,或良知蒙塵,或兄弟操戈,或手足相殘?

所謂的人間至情,是如此的不可感不可知,卻又為何有如此的魔力,可以澄澈一片心,抑或汙徹一片魂?

龍胤,我聽到了,我全聽到了。

玉牌,竟是玉牌!

若非路家,今夜的聖澤宮被圍,你生命垂危,是原本不會有的事!

即使你能原諒我,我也不會原諒自己。

就讓我最後再保護你一次吧。

凝雲快步出了內殿,黛眉微顰,%e5%94%87畔勾起一絲深思熟慮。龍篪見她出來,一時竟煞白了臉色,直怕龍胤出了什麼差錯。

她定然點頭,打消了他的疑慮。

“外麵……似乎太安靜了。”她將細臂抱在%e8%83%b8`前,忖度著目前的局勢。如今回複了知覺,她才覺出這不同尋常的安靜。

外麵緩了攻勢,為什麼呢?

龍篪如今瞧她的目光已帶了幾分遲疑。凝雲自知原因,秀睫閃了幾番,啟%e5%94%87道:“你不願說,我便隻好自己猜。方才孫增又來過了,聽上去是好消息。如今的局麵是一邊倒,實無任何利我的方麵,好消息隻可能有一個——禦林軍已突破防守,大舉進宮了。”-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龍篪暗驚,她竟猜的如此準確。

“你一定已經下令緊閉宮門了。叛黨來勢洶洶,我們的守衛以少打多,然而也抵抗了這麼久。亂軍衝不開門,一定會放火焚燒,讓我們都葬身火海,去準備水!”

凝雲沉靜下令。

龍篪思索片刻,信服地點點頭,轉身而去。凝雲亦轉身,仍回到龍胤身邊。他的呼吸已順暢均勻了,凝雲含笑瞧著,心中仍有幾分忐忑,纖手握起條帕子,輕輕為他拭去額上的汗珠。

她有些焦急,他還有多久才能醒呢?

夜空已泛著些銀白了,流瀉覆地,凝冷淒然。

龍篪繃緊了弦,留心著身邊的一切風吹草動。眼角忽見西窗窗紙上有斑斕的影子依稀閃過,他立刻拔劍出鞘,卻發現不過是幾枝柳條在風中的戰栗。

他深吸一口氣,耳邊卻聽得風聲突緊,裙擺劃過,一陣馥鬱幽香自背後襲來。

不需回頭,甚至不需錯愕。婉依的輕功,他在沉香閣便見識過了。

那纖細的剪雲片影此刻若閃電般敏捷銳利,僅立在他背後片刻,便向內殿閃去。

當我不存在麼?

龍篪冷笑,回身出招。他也是身手了得的人,又比婉依身高步長,幾步便追上。他們的劍淩空相碰,錚的一聲,餘音擊壁,兩人心中俱是一顫。

一個是決絕的清冷,另一個是洶湧的憤怒。

在他麵前,婉依似乎從來不是多話的人。她咬%e5%94%87挺劍,身形手法一如沉香閣中的優雅飄逸,如今更添了些淩厲,招招致命。

“居然隻有你一人,他對你還真是有信心呢!”龍篪冷笑。麵對婉依的攻勢,他防守的滴水不漏。然而,處處的手下留情,怕是他自己都沒有發覺。

婉依不答話,劍鋒倏地掃向他腰間。他敏捷躍至一邊,回招來擒她手腕。

他試圖策反她。“禦林軍已突破封鎖了。婉依,你們的行動從一開始就是必輸之賭,我在蘇州早已摸清了一切情況,你們在朝中亦有人。今晚是二哥故意引你們入關,再關門打狗,就是要看看他身邊的叛徒是誰!若不是他忽然病倒,路丞相意外背叛,叛黨請出了玉牌,你們的人早在進城之前就被全殲了!”

她的動作稍有遲疑,龍篪揮劍擋開她略顯綿軟的一招,另一手腕部一翻,便牢牢地攥住了她的細臂。

“婉依,放下這一切吧。”他直視她雙眼。

“我們不是一路人。”她淡然道。

“正因不是一路人,我才能救你!”

然而,她的冰肌雪骨在他掌心中仍是寒涼,那雙剪水楚眸竟冰鋪一般,幽然徹骨。

冷笑淒然綻放,婉依掙紮幾下,卻仍舊動彈不得。

龍篪自懷中掏出一方白布,折的齊齊整整。他輕輕抖開,白布上卻是駭人的斑駁血跡,已風化成烏青的條紋,樹根般盤錯縱橫。

婉依愕然。

那是他們初見時,他自他衣袍上扯下為她包裹傷口的蘇紡響雲綢。

他珍藏著這一段回憶,珍藏著那個遍體鱗傷卻仍不言痛的女孩兒的溫熱幽香。

心心念念的要找她,卻發現,晚了一步,錯過一生。

紫禁城的絕美回眸,宏大背影,圈住了他從此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