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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268 字 3個月前

一名太醫瞥見了凝雲,啊呀一聲,道:“賢妃娘娘怎麼受了傷?讓微臣診治一……”

太皇太後冷冷地喝止了太醫,剛要說什麼,龍胤搶在了前麵。他的眼神甚至寒於太皇太後的,凝雲知道這眼神中有幾分是做給人看的,卻仍不能不心寒。他走了過來,逼視著她一雙靜眸。

“朕是萬萬沒想到你會用此法……為何不與朕商量,便如此草率地做決定?”心痛與心悸融上他一雙俊目,凝雲知道,那心痛不是給她的。她不想讓他知道,亦是不想讓他聽到珍兒那些痛苦的聲音。

慘笑,她居然……在乎他為另一個女人而痛苦。

“臣妾有罪……可臣妾自己……亦受過這種折磨,知道此法痛苦然而可治本,才……”

“她哪裡是你那樣堅強的人!”他打斷她的話,神色已是怒極,“堅強若你,那時仍那般辛苦……珍兒她本是柔弱的人,如何受得了這劑猛藥!”

奇怪,有人在她的傷口上灑了鹽嗎?怎麼竟痛到如此?原來是因為她堅強,他才離開她,轉向那個柔弱的需要他保護的人。她冷笑了——實在是我錯到如今。左手指尖被血灼的溫熱,右手指尖卻已冰冷了大半天,隻因握著那塊雲紋的玉牌。她這才想起今日的事還未做完,於是輕輕抬手將玉牌遞給了龍胤。

“我知道你終究不肯徇私,又不可能下旨殺她。這玉牌……可免珍兒死罪。”娟眉終展,她該做的都做完了,如今,便隻有轉身離去。

她忍受秀殷公主的怒罵,忍受太皇太後下手毫不留情的劍迫,忍受他冷冷的責備,還請出了這本用以傍身的玉牌。一切的一切,隻為救珍兒,救那個從此要他保護的人。

一路走回毓琛宮,她再不去按自己的傷口,隻任血流至乾涸凝結。

毓琛宮。

秋涵在宮門處焦急地候著,遠遠地望見凝雲腳步有些踉蹌,忙迎了上去。走近一瞧,卻見她玉顏蒼白,神色蕭索,頸根處一道不短的劍痕,血漫過了一道伶細的鎖骨。秋涵駭了,連忙將她扶至內殿坐下,含著淚喚來桃蕊桃蕾拿銅盆接了熱水,%e4%ba%b2自擰了個毛巾把子,為她清洗傷口。

凝雲頸上刺痛非常,頻閃著秀睫,竟不掉一滴淚,%e5%94%87角隻淩亂地做著笑。

“若落下疤可糟了呢……”秋涵咬%e5%94%87,她不知道是何人下如此的狠手,但知道此刻一句也不能問。

“不礙的。”凝雲淡然道,輕抬玉臂,微倚在紅木格欄雕花高幾上,似有所思,“秋涵,你這差事也當的越發好了。前次叫你去勤義院選中用的人照顧欣貴妃,就選來那麼個樣兒的人麼?”

秋涵詫異地舉目瞧她。

“那個叫明霞的是個能當事兒的人,可隻把自己當作看管,拿貴妃當犯人一樣,如何能‘照顧’?下午叫勤義院管事兒的來,本宮要%e4%ba%b2選。”凝雲似無意地撥弄著纖指,堅硬的護甲劃著精細的桌麵。

“再看看毓琛宮裡還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東西,預備三份,貼心著些。一份送至朋月宮,一份送至信宜館,另一份本宮要%e4%ba%b2帶到璧極宮去,今日失禮衝撞了太皇太後,該去賠罪才是。”

秋涵倏地明白了凝雲心中的苦,黯然淚下。凝雲見她落淚,笑道:“哭什麼呢?有貴妃在那裡,錦陽殿中便不需他人寵幸……他要我做賢妃,我就是賢妃,幫他將後宮料理太平便是。”

桃蕊總是第一個不平的人,當時氣頂道:“秋涵姑姑不叫我說,我也要說!潸皇後亡故雖時日尚短,但主子早已做著皇後的活計了,卻隻有個賢妃的名分!”

桃蕾忙將她拉至一邊,責怪道:“這話也是你說的?彆再叫主子傷心了。”

桃蕊乖乖地住了口,杏眼仍圓瞪著,嘴也撅的老高。桃蕾是怕凝雲像上次她們使小聰明幫她留住皇帝時似的生氣,卻見她眼波流轉,柔柔地環視她們兩人幾番,竟一句話也沒有。

秋涵仍隻是落淚,細細塗了創藥,站起身將水盆遞給了桃蕊。

凝雲道:“折騰到現在,日頭都要落下去了。轉眼天又這樣短,離秋不遠了吧,在宮裡的日子就過的這樣快,沒一天安生的。”見秋涵仍站著,她皺眉道:“現在就去請勤義院公公罷。本宮適才想起,選秀也該到日子了,明天再辦。”

秋涵默默退下,沒幾刻又回來了,惶惶道:“主子……皇上來了。”

凝雲倏地起身,拂袖入了寢殿,一句話渺渺地飄來。“告訴皇上本宮已睡下了。”

秋涵與桃蕊桃蕾麵麵相覷——這借口未免太牽強,黃昏還未至,那有這樣早就睡下的?然凝雲決絕至此,她不敢說什麼,隻得點頭應了。

料著凝雲走遠了聽不到,桃蕾才急急地拉住秋涵道:“秋涵姑姑,主子這不是又與皇上慪起氣來了?你可彆真這樣回話。

桃蕊卻不領情,哼道:“桃蕾妹妹你怎麼這樣滅自己威風?皇上給了主子多少氣受,如今不該也來受受氣,嘗嘗滋味?”

秋涵瞪她一眼,細指用力一點她額頭。“你啊,怎麼就如此不長進?主子嘴上是如此說,心中多希望皇上來疼來哄不是明擺的嗎?上次那個巴掌仍是打不疼你。”

桃蕊氣呼呼地道:“主子有氣,讓她打打也算是出氣,桃蕊樂意!可如今還要主子去逢迎皇上,我替她不值!”

秋涵歎口氣,丟給她個白眼,轉身出去了。過了半晌,桃蕊還兀自氣著,卻忽見一個高大俊逸的身影走了進來,向寢殿張望著。再如何氣,她是不敢當麵拂逆的,因此慌忙見了禮,輕聲道:“見過皇上。主子她……睡了。”

“外頭也是這麼說的……說是不舒服了,是麼?”

龍胤點點頭,在凝雲的侍女麵前終究端著些身份,語氣仍是平靜冷漠的,心中的擔憂和愧疚就隻凝在了那雙俊目中。桃蕊低頭垂眉,看不到他眼中透露的深情,隻聽得這不鹹不淡的一句“不舒服”,心中就是一陣怒火躥起,極力忍了,怏怏道:“是不舒服了。主子不舒服也不舒服慣了,何勞皇上費心呢?”這話已是夾槍帶棒了,桃蕾見形勢不對,隻得推走了桃蕊,低頭道:“主子許還沒睡沉,奴婢去通報一聲。”

龍胤止住她,沉聲道:“朕自己去瞧便可,你們都下去吧。”

他不知自己多久沒到毓琛宮的寢殿中來了,慢慢踱開幾步,殿內紫藤花的熏澤便已撲衣,雖是凝雅淡香,卻沁人心脾。淡紅褪白,胭脂未涴,裹露掇其英,已卻春光韶好,尤是花枝俏的嬌豔花朵均不續其妙,惟有香遠溢清的善蘊者,才當花中後冠。

寢殿的門緊緊閉著,不過自是擋不住龍胤。

輕聲推門進去,她果然是睡了,遠山黛青的素紋緄邊寢袍著身,更顯她儀靜體柔。看她微微斜倚枕畔,長長的睫毛掩住了無數鬱苦,頸上的傷痕有些驚心。

凝雲聽到門開了,心便提了起來,急急閉了眼,緊抿淡%e5%94%87。耳畔隻聽得他歎了口氣,接下來就是一陣鞋底與地麵摩攃的沙沙聲。

半晌過去,竟再無任何聲音,凝雲略微放鬆了些,不敢睜眼去看,隻道他終是走了,懊惱地微翹了%e5%94%87,翻了個身,讓自己靠的更舒服些。也不知是什麼時辰了,今天一日倒也夠累了呢,方才是裝睡,現在卻真是一陣陣困意襲來。她拉了拉身上的錦被,直蓋到秀頷,就這樣如小孩子一般沉沉睡去了。

次日晨起,身邊果是無人,她有些委屈,起身下床,被窗口瀉進的日光刺了眼,於是眯了水眸,眼角瞥見書桌上有什麼,慢慢踱過去,卻是一副畫。

畫上的人青袍淡雅,獨倚枕畔,玉手托腮,輕靈嬌美。如此柔情的筆觸,輕輕撥著她心中憂然的琴弦。

三三 此恨不關風與月

作者有話要說:他為明主,她為賢妃,潤物細無聲的一份愛,心中互相有著彼此,便足矣。▃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凝雲並不曾想到,命運仍有一份大禮在轉角處等著她。

然而,不久之後,當那驚心動魄再度在她頭上爆響時,迎著可終其一生的天崩地裂,海動山搖,風急浪湧,電閃雷鳴,她仍能以纖弱的身軀,飄搖卻堅定地執手愛人,在風口浪尖共對艱險。  李府。

在秀殷的催促下,李拓極不耐煩地講了一遍發生在正元殿的故事。他故意略去了其中一些部分,並且驚訝地發現,原因竟是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受到傷害。因此,關於她敬愛的二哥的秘密,他決定不提。最後,他小心地提起了自己即將赴北疆戰場的事。果然,秀殷顯得六神無主了。

“這可……有些突然……好吧,我會準備好的……要帶的東西不是很多……”她有些慌亂地自語道,“……我保證我們可以準時上路……”

李拓大驚失色。“等等,娘子。我說的是我要北上,不是‘我們’。”

秀殷看上去卻比他還要吃驚。“我是你的妻子,當然要和你一起去!”

“可那地方……”李拓搜腸刮肚地尋找著可以恐嚇秀殷的詞語,卻無奈地發現自己有些笨嘴拙%e8%88%8c,“……是戰場,不是女人去的地方!”

“你不怕,我也不怕!”秀殷的眼神熱烈而真摯。

“這……”李拓仍不放棄,“總之你不能去,太危險。”

秀殷眯起了眼睛。“你在關心我啊,相公。”

李拓立刻顯出了不屑的神色。“你怎麼不明白?我是怕你去了束手縛腳,耽誤了我的正事。跟你皇兄也講好了,你仍住在公主府,嫌悶的話就去延僖宮與何容華同住。就這麼定了。”

秀殷沉默了許久。“不,不明白的是你。你道我不知道戰場是什麼嗎?我知道那裡的危險,然而不會對你說‘不要去’,因為我知道,征戰沙場,為國效力是你想做的事。所以,我不阻止,我能做的,隻有在你身邊。有困難我們一起麵對,有艱險我們一起克服,我就算幫不上忙,至少不會添亂,隻要在你身邊就可以,行嗎?”

這樣一番告白,出乎了秀殷自己的意料,更出乎了李拓的意料。

秀殷不知道自己為何肯為他去那黃沙揚揚的地方吃苦,正如李拓不知道自己為何肯為她去幫龍胤重新振作。奇妙的心靈相通,正在世上最不可能的兩人之間,逐漸建立起來。

毓琛宮。

自打蘇州回來後,路丞相還未來探過凝雲一次。今日要來,怕又有要緊的事。凝雲著了水藍綾子綿裙,掛了大紅的珊瑚朝珠,圓潤的珠子略可遮掩頸上的傷痕。

等待的當間兒,秋涵略跟她講了昨日她拂袖而去後朋月宮中發生的事。

珍兒不久便醒了,癔症已痊愈。然而記憶回來了,心死的哀痛便一同回來了。凝雲的玉牌雖可保她不死,她卻也知道自己活罪難逃,向龍胤和太皇太後自請廢為庶人,貶回民間。太皇太後本是堅決不允,怎奈她以死相逼,隻得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