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1 / 1)

盛世凝雲 漪微 4246 字 3個月前

萬未料到若熙會出現在朋月宮,愣了一愣,端端穩住,隻回笑道:“容華妹妹果然也是個姐妹情深的,一大早便來瞧貴妃了。”

若熙哪裡是可糊弄的人,秀眉一挑,纖指點點凝雲身後婉依手中提的盒子,另一手輕搖羅扇。“嬪妾空著雙手便來了,哪裡及的上賢妃姐姐細心,還預備了東西呢。”

婉依是個任人說不會生半點臉色的,凝雲也端的住,秀殷卻忽的變了臉色。若熙馬上抓在眼裡,疑色頓生。

“嬪妾不敢造次……不過,如今貴妃若此,嬪妾不敢推其責……”若熙忽而正了色,又讓凝雲詫異了。回想起中秋夜裡佳妃的話——朋月宮那夜玉碎珠毀,是林若熙做的,整件事亦是她捅開的……凝雲見若熙此刻滿臉的真色,便明白了——她亦內疚自己成了整樁事件的導火索,如今大概是真真在關心珍兒了吧。

想到這裡,她暗暗叫苦。見若熙方才的秋波一蕩,她顯是對婉依手上的東西起了疑心,如今若讓她知道了,難保不又是登時的四散謠言。

時間已耽擱許多了,不容再有失。凝雲使給秀殷一個眼色。

秀殷立時得義,冷言道:“容華可走了,我想與貴妃姐姐待上會子。”秀殷性子也素是不讓人的,說出如此霸道的話來,亦不意外。

若熙笑笑。“公主真是偏心,不讓嬪妾留下,卻要賢妃和明嬪陪著。貴妃如今仍是不好,若是出了什麼事,公主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話裡是明刺凝雲意圖不軌了。凝雲暗自掂量著秀殷的信任究竟有多少分量,會不會因了若熙的挑撥而中途迸滅。

秀殷緊咬了櫻%e5%94%87,似乎徘徊不定,半晌才擠出話來。“容華不必說這話……我的姐姐,我自會保護。”

若熙還要在說什麼,秀殷打斷道:“這就夠了!容華真心體惜珍兒姐姐,我倒有一事相求。”

若熙凝眉聽著,秀殷放緩了語氣,目光蘊異。“珍兒姐姐甚愛水仙,除愛朧潔園中水仙芥芳漚鬱外,紫禁城中還有處自生的水仙叢,較之朧潔園更多分靈動襲人。容華可去采來些,贈於姐姐。那地方,過了玉照宮和玫荔閣便是了。”

凝雲知道玉照宮和玫荔閣距朋月宮甚遠,若熙一時半刻應是回不來的。

若熙似對自己被給予這種差事甚為不滿,然秀殷公主%e4%ba%b2下了令,又不好說什麼,隻得怏怏去了。甫出殿門時,一雙杏眸帶了寒霜冷冷掃過凝雲和婉依。

此時離龍胤下朝已不遠了,凝雲祈道,但願還來的及。

婉依亦沒再耽擱時間,當下向殿內走去,邊走邊打開盒蓋,掏出兩天預備好的靈物輔料。她自知能力不及尚瑾,如今要找回珍兒所有的記憶,需外物輔助。

臨進內室,婉依忽然回頭,紫瞳中拉長了深遠的光神。

“姐姐……我還有個問題要問……”

凝雲道:“什麼問題?”

“姐姐……是希望她找回誰的記憶?”

凝雲一怔,隨即便明白了。找回誰的記憶?歐陽流鶯,還是珍兒?

她茫然了,她居然從未想過這個問題。若朋月宮中的人重又成了冬姬歐陽流鶯,便不會記得對龍胤的愛,便不會攔在她和龍胤中間。那樣,縱是冬姬八麵玲瓏,心機深沉,也再不會成她心頭大患。從此,龍胤便是她的,過去,現在,將來,都是她的。

難道不好麼?

“可……她分明是珍兒啊……”一抹淒苦的笑勾上凝雲%e5%94%87畔。珍兒就是珍兒,她有何權力剝奪本該屬於珍兒的記憶?這樣,與尚瑾企圖剝奪她的記憶有何區彆?不久前的那場宮變,正是風急雲湧之時,珍兒在朋月宮中對她說的話還曆曆在耳。

路凝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他?死亦死過一次,仍不後悔,隻要還能在這副軀殼中看著他,便要我再死幾次,我也願意……

為了與他的一句諾言,她肯相信凝雲一次,哪怕那意味著背叛至%e4%ba%b2,葬送了她所有的希望。

珍兒確已死過了一次,被後宮所殺。如今,難道要凝雲再殺死她一次麼?

“婉依……該有的記憶……一並奉還。”凝雲道,“我們……無權偷走一個人心底至純至深的愛。”

婉依的敬佩再次油然而生,在此關鍵時刻,亦沒有說出,隻信然點點頭,道了最後一句叮嚀。“姐姐給我一兩個時辰的功夫。我……要說實話,並無十足的把握,故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有半分乾擾。姐姐既識得尚瑾姐姐,也必知這過程被擾會造成何等的後果。我能力尚不如尚瑾姐姐,隻怕更是難收。”

凝雲點頭,走出了寢殿。

秀殷仍在庭院中,不安地來回踱著步,頭卻昂的高高的,似乎掩飾著心中的恐懼,她見凝雲出來,忽然淚如泉湧,指著凝雲的鼻子大罵道:“路凝雲……你為何要跟我的姐姐爭?珠兒姐姐……縱是任性刁蠻些,總是沒心計的,輕易就被人算了去!珍兒姐姐就更是,她一心一意愛著二哥,卻落得如此境地!林若熙也不是好人!你也不是好人!如今姐姐成這副樣子,你們一個個倒來裝好人了!誰要你們假惺惺的!”她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

凝雲讓她罵著,順著目,睫毛深垂。她知道秀殷畢竟還是孩子,遭此變故,她也不知流過多少淚,心裡嘔了多少的苦。讓她罵罵,或許她會好受些。

秀殷正哭著,溥暢也到了。見氣氛不對,她忙疾步上前,摟住了秀殷的肩,問道:“這是怎麼了?”

秀殷伏在溥暢肩頭,嗚咽道:“我不要相信她!我不要!溥暢,我們去找二哥!我不要這個女人害珍兒姐姐!”

若熙的挑撥終是起了作用,凝雲心下暗暗著急。溥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然她是堅定不移地信凝雲的,當下輕撫著秀殷的肩,柔聲道:“秀兒……賢妃不會害貴妃的,我不是都與你講明了?”

秀殷仍是泣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正在這時,寢殿窗紙上忽映出一道淩厲的紫光,所起之處,一陣排山倒海的疾風掀起了水晶的簾子,搖晃著院內的梧桐,簌簌地響。殿之四周,熱氣隨生,漾起了三人鬢角涔涔香汗。凝雲%e4%ba%b2受過一次,知道陣勢,因此隻是拉著溥暢和秀殷回退了幾步,仍立在殿門前的石子路上。

溥暢秀顏微微變色,然而仍鎮定,秀殷卻再一次端不住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凝雲剛示意她噤聲,內殿卻傳來一陣淒厲的尖叫。她還記得尚瑾穿梭於她的記憶中時她的痛苦,如今珍兒亦要受同樣的痛苦。

秀殷聽到姐姐慘叫,對凝雲的懷疑又添了幾分,當下後悔相信了她,回頭便要從殿門衝出去。溥暢饒是緊緊地拉著她,卻顯然已不支。凝雲怒喝一聲,震的秀殷回了頭。

凝雲掏出袖中一塊物事,當的一聲拍在石子桌上。

溥暢和秀殷定睛一看——是玉牌。路家的免死玉牌,先帝賜予的免死玉牌。

“秀殷……你怎麼就是不明白!你的珍兒姐姐犯了什麼罪你難道不知道?參與誣告路家!火燒景瀾宮,致當朝皇後之死!”

她與秀殷怒目而視。

“史佳妃數日前便已伏法,封號位次一律費去,更不許她葬於後妃陵!頤安夫人自殺,尚要戮屍,使其屍首異處!珍兒手上一條皇後的命,罪更甚於此二人!如今珍兒是瘋癲了,再加上皇上對她還畢竟還存著愧疚與心痛,才遲遲不辦。我……你說的不錯,她如今落得如此田地,我不能推的乾乾淨淨。但若不是對明嬪有信心,我不會貿然求她來救!”

纖指一揚,凝雲指著玉牌高聲道:“你看好了,那便是先帝禦賜給路家的免死玉牌,麵牌如同麵聖!三次效用,我出宮時用過一次,如今再拿出一次來,就是給你的珍兒姐姐的!”

溥暢和秀殷均驚的大張了口。

“今日明嬪治的好她,我便拿出玉牌,給皇上一個台階走下,免欣貴妃的死罪。這樣……你如何還能說我是有心害她?”凝雲再也止不住自己的淚,任其簌簌流下。昨夜她徹夜難眠,輾轉反側,質問了自己千遍——你究竟是犯了什麼癡呆,居然下定決心要拿出如此寶貴的玉牌來救珍兒的命?④思④兔④網④

秀殷再不掙紮了,垂下眼簾,庭院中一片靜默。隻有那暗紫的光,自晶瑩的水晶簾中射出,折射成千束,熒熒生輝,詭秘地試探著每個人的眼和心。尖叫聲仍一陣陣傳來,秀殷緊緊掩住雙耳,再次哭倒在溥暢懷中。

凝雲見秀殷終於屈服,鬆了口氣,轉過身去望望內殿,焦急地念著不知要多久。早朝的時間馬上要過了,若熙去玉照宮、玫荔閣也不需如此長的時間……

一道異光閃過她的腦海,登時將她擊懵了。

她回頭怒視秀殷,隻覺心頭冷風掠的生疼。原來秀殷也有這許多的心眼,險些被她算計了。

水仙叢,過了玉照宮和玫荔閣便是。過了玉照宮和玫荔閣是何地方?是璧極宮啊,是太皇太後的居所!怪不得若熙如此順從的走了,她是去請太皇太後來的!

溥暢見她變色,也是駭了,問道:“姐姐怎麼了?”

凝雲心道不妙,已沒有時間了,如果若熙請來了太皇太後,才是真正的功虧一簣,當下對溥暢道:“溥暢……你立刻去璧極宮!若看到芳容華在那裡,還未見到太皇太後,千萬要攔住她!半個時辰也好,一個時辰也好,能拖多久是多久!”

溥暢何等伶俐的人,看著秀殷心虛的神色竟明白了七八分,隻責怪地看了秀殷一眼,再不問一句,馬上走了。

秀殷仍隻是哭,凝雲氣的臉色發白,說不出一句話來,心中隻願溥暢趕的及,婉依能快些,再快些……

聖澤宮,正元殿。

金漆麵的奏折大大小小淩亂地摞在禦書房的紅木書桌上。龍胤隻覺一陣煩躁,拿起一折翻了幾翻,並無一字看的進去,於是仍是扔在一邊。如此著過了半晌,事情一件都沒有解決。他也痛恨這樣的自己,但就是沒有辦法,反而進入了惡性循環,越是罵自己無用,越是看不進去。

這是平生第二次,他讓自己的感情亂了理智。上一次,是珍兒“死”的時候。

俄而,他終於抑製不住怒氣了,甩手掀翻了桌子,筆墨紙硯統統翻倒在地上。響亮的聲音更加刺激了他已經緊繃的神經,他憤怒地抽出案上的劍。眨眼之間,正元殿裡的高山流水金紋屏風已斷裂成了幾片。

這時有人鼓掌。

好啊,倒要瞧瞧撞在槍口上的是誰。龍胤怒道:“是誰鬼鬼祟祟的?出來!”

那人走進門來,是李拓。

二人四目相接,彼此都想起了舊仇故恨,眼裡射出了淩厲肅殺的鋒芒。李拓先開口了:“好啊,果然這些個文具屏風也惹著了皇帝陛下,論罪當斬。”

“朕留著你的命到今日,不是要聽你出言不遜的。”龍胤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