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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282 字 3個月前

上飛舞著,正落上一枚杏瓣,小巧玲瓏的心形頃刻嵌在了她的烏雲中,與她頭上簪的一枝金燕簪相得益彰,竟是瑰姿豔逸。

凝雲柔然一笑,杏林春燕,好兆頭呢。

趁著這月暗星稀的夜晚,一切都會不同了。

沉香閣。

如此的宮變,納蘭婉依自然也知道了。照說後宮嬪妃的紛紛擾擾不會打擾她的清靜。然而,這次事關路凝雲,她是無論如何不得不上心了。

靜心……靜念……靜思……她默語著,纖手將少許依蘭香葉於鐵碗中碾碎,依蘭主味屬陰,靈藥魂之所依,隨著藍紫的葉子零落成泥,幽離之息漫起。她閉目深吸,試著冥想,終定下了心神。

半晌,她又添了些許訶梨勒與紫藤,內蘊深厚之屬,以輔力量長久不失。

做好這一切,她猶豫著加入了些血碣,並將靈藥移至了銀碗內,烈氣瞬起。許是這一味太激了些呢。

燭煙盤旋,火焰微微跳動一下,婉依知是警報——有人來了。她麻利地收了銀碗,定睛一看來人,卻真真是個稀客。

弼宸公主然達琳。

這大約是生平第一次,婉依感謝老天幫了她。

朋月宮。

珍兒心神交瘁地獨自坐著,隻覺這昔日如夢似幻的純白宮殿如今卻成了魑魅魍魎的噩夢之所。青花纏枝香爐吐出幾縷薰煙,頃刻化在了濕滑的空氣中,雲消湮滅。如今的孤獨寂寥,是她五年前一刻也不曾料到過的吧。

病如今已好了,隻是並不覺好受些。兩日中,二十四個時辰之間,她一心敬佩的頤安夫人,竟是四年前害她的人;她對表哥許下過的諾言,如今不得不打破。如此兩件事,幾乎要將她整個人撕碎

珍兒本與她的皇後姐姐一般,是無甚深沉心計的人。然而她沒有皇後的貪欲與自私,真真正正是個雨後晴湖般的澄澈人兒,怎奈絲毫不經風吹,一絲風吹便會起漪。

珠兒姐姐說的話,她一概會信,絕不抱一絲疑問。

頤安夫人……安妃姐姐……對我一向也如%e4%ba%b2姐姐一般照拂體諒,四年後看來,卻是彆有居心的。便如這座朋月宮,回來時是歡天喜地的,然而未曾有一天,它回複過往日的融融其樂。

表哥縱是人在這裡,心早就不在了吧。

纖手無措地磨挲著自己的膝,淚珠滾下,她喉頭哽咽著,終於忍不住抱住膝蓋嚎啕了起來。

“珍兒……”

她隱約聽到有人喚她的名字。抬頭一看,卻是弼宸公主。恍惚一陣,那人走近了,她才發現是凝雲,穿了弼宸公主的衣服,幽然立在她麵前,朱%e5%94%87緊抿,一雙淩雲眉之間彌的俱是愛憐和不忍。

“你……”珍兒怒道。

“不是我做的。”凝雲溫言道。瞧著珍兒憤恨至極的俏顏,她又一次感慨萬千了。

不是我做的。

她似乎一直在說這句話,對蘭才人,對桃蔓,對龍胤,如今又對珍兒。為何她真的沒做過,卻要不停辯解?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麼?”珍兒冷言道。

凝雲一步上前,握住珍兒雙肩,清眸中如海浪隱著滔天的雷霆,卻靜然可容一切。“珍兒……請你給我一個機會,我會證明自己的清白。”

許多年後她再想起那一幕,又會歎命運的可笑可泣了。

一歎,史纖玉和路凝雲真是如此相似的兩個女子,珍兒入這個局,是因了佳妃的威懾果敢;出這個局,是因了路賢妃的鎮定冷靜。兩個同樣有勇氣的女子,雖一個如濃焰般外放,另一個如靜海般內斂,其實是相似的啊。

二歎,從始至終,賭上自己的愛,賭上自己的生命,不過是為他人空忙一場,回首處,受人擺布一世,竟無半點自我可言,瀟然一夢,空悠悠,空茫茫。

輕輕撫開凝雲的手,珍兒秀睫閃動,目光散亂,正映襯出她此刻內心的徘徊,麵對這個令她想恨卻不能恨的女子,她隻道出了如下的言語。

“路凝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他?死亦死過一次,仍不後悔,隻要還能在這副軀殼中看著他,便要我再死幾次,我也願意……我真心愛我的姐姐,她說的話我都會信,她說你不是好人,你便不是好人……然而,我偏偏答應了他要保護你,如今卻不能遵守諾言,你知不知道,這比讓我死了還難受?今夜……我答應你,相信你這一次……”珍兒抬頭,定然盯住凝雲的眼,“僅此一次,也算我不負對他許下的諾言了。”

三一 此時惜彆詎堪聞

瑞安宮。

頤安夫人仍在瑞安宮,看守也沒有一個,大不似宮中傳的沸沸揚揚的關押之說。龍胤對她如此放心,大大出乎凝雲的意料;皇後和佳妃竟也對她如此放心,更加出乎凝雲的意料。

本是輕手輕腳踏上瑞安宮的庭院回廊,卻不料,尚未走上五步,便見了頤安夫人,秉燭立於回廊儘頭,似在迎著她的到來。

與印象中的她一樣,雖已然近夏,她仍是一身雲霞色的縞素棉衫,外麵套件玉色珠扣鬥篷,縱是如此,卻不顯臃腫,仙風清骨,柔情綽態,飄逸連人;頭發髻的一絲不苟,僅簪一支鏤空穿枝菊花紋釵,%e8%84%b1俗而高華;臉上並不施脂粉,細長的雙眼下黛暈隱約。她就這麼嫋嫋地獨自靠在瑞安宮的長廊欄杆側,眼睛仍是望著朋月宮方向的。

兩人默默對視了半晌,各自露靨了。

天空翻出一絲啟明星的白光,淡藍的邊際接著香草色的晚韻,一陣微風拂過,庭院裡的幾株白夾竹桃一陣沙沙,搖晃幾下,仍站住了腳跟。幾枚花瓣飄下,凝雲緊盯著那雪色的花瓣落入了泥土中。

“妹妹瞧,這麼美的花兒,是否入畫而不入藥?”頤安夫人忽然開口,聲音仍是平靜悠遠的。

凝雲沒有回答。

頤安夫人微微轉頭,依舊如往常一樣笑的溫暖,春日一般,似乎隨時準備聆聽凝雲的傾訴。

“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呢,”她微笑道,兩條彎月眉柔柔婉婉地舒著,“我又要替妹妹釋疑了。”

凝雲笑笑。她不知自己是否懷疑過從前安妃微笑背後的真心,但今時今刻,她知道她是真心無疑。然而這真心的笑,融了嗜險之歡,何等諷刺。

“姐姐說這是神話麼,一個人就這麼成了另外一個。”

“今晚過後,神話便是佳話;沒有了你,那兩人就會擁有本該他們有的佳話。”她笑道。

她的笑似有一種魔力,讓凝雲波濤洶湧的感情慢慢平息了下來。“我隻有一點不明白。”

“什麼?”

“姐姐待珍兒真心若此,當初為何竟沒有認出她來?”

她的笑容冷住了,如白夾竹桃花瓣的凋落,碾碎,成泥。她冷言答道:“你道我真會認不出來她麼?”

“我不明白……”

天際是橙黃色的光暈,明天會是個晴天呢。兩人的影子逐漸被初升的旭日拉的細長變形。

“珍兒的靈魂即使跨越了千年萬年我也會認得,不論她叫了什麼名字。”頤安夫人的瞳孔中含了淡淡的憂傷,被遠霞一襯,如鑲了金邊一般,“她那樣的一個人,你如何能忘記她?處一時半刻也罷,守三年五載也罷,跨越了生死也罷,隻要是她,都是值得的,可惜他不懂得。他便鎖了朧潔園,便鎖了朋月宮,那又如何?不過慰藉他的良心罷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姐姐並不能責他。”

她再次冷笑了。“我倒不願廢那個心責他呢。我隻願珍兒在天上好好的,再也不會傷心。”

“然而她回來了。”

“不錯。她回來了,選秀時第一眼見她,我就知道是她,是珍兒。皇後看不出,是因為心裡有鬼,不願對自己承認;他看不出,是因為心裡有愧,更加不願對自己承認。然而我看的分明,珍兒回來了,我不知道這是老天爺玩的什麼把戲,然而她回來了,被喚作歐陽流鶯,理智,縝密,心中不再有對他的愛。”

“於是你決定將秘密鎖在心裡,幫助她繼續做這個八麵玲瓏的歐陽流鶯。”

夫人微微一笑。“後宮中的女人,不愛反而會幸福一些,不是嗎?”

凝雲顰眉。“然而……你沒有料到……有一天……珍兒是真真正正地回來了,她記起了一切,一切痛苦……和一切的愛……”

“我不願她的愛回來,如同幽靈一般纏繞她,傷害她;然而如今真的回來了,如果將她的愛奪走,隻會讓她再死一次。因此,”她緩言道,“妹妹,愛從不是你的全部,卻是珍兒的全部,我不會坐視你奪去她的生命。”

“你真的認為,沒有了我,他就會再次如同四年前那樣愛她麼?”

夫人轉身踱了幾歩,凝眉道:“在你的心中,就隻有愛或不愛;然而,對世上大多數男子來說,往往是多愛些或少愛些。相信我……在他心中……兩個都有,沒有了你,就隻剩下她。”笑靨再一次展開在她的臉上,“因此,你是留不得的。”

“事到如今,姐姐還能這樣淡定,叫我佩服。”

“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她笑道。凝雲注意到,她的懷中不再有白兔了。

“勝負還未分,姐姐笑的早了些。”凝雲答道,心頭湧起淡淡的不舍。

夫人溫暖的笑靨一掃而淨,取而代之的是徹底的冷酷和一種殘忍的筷感。“你當後宮中除了你路凝雲,其他人都是傻子不成?”她冷笑,“瑞安宮居然隻有我一人,你不覺得奇怪麼?”

“姐姐……”

“你根本不知,毓琛宮圍早有皇後的耳目。方才你出逃的時候,就有人來報了。佳妃料定你會來質問我,乾脆來個欲擒故縱,放我在這裡候著你呢。”

凝雲聽得身後傳來了響亮的笑聲。她猛然轉頭,正是佳妃。看著她猙獰的笑顏,凝雲依稀記起了中秋夜那抹紅雲般的芳華側影,那像閨密一樣嬌笑著的美麗女孩兒,那大口喝酒,酒順%e5%94%87角流下便用手背去擦的女孩兒。不知怎的,雖然知道終是假情假意,她還是分外懷念那個時候,甚至將它當作最重要的記憶珍藏在心裡。

今夜過後,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偽裝的美好,也再不會存在了。

“賢妃娘娘高明的緊,你先去了朋月宮。”佳妃倩然笑道,“想說服珍兒與你一同前來,讓她在暗處躲藏,你逼夫人說出真相,她便也聽到了,對麼?”

凝雲不發一語。果然被她們料到了。

頤安夫人冷冷道:“你未免太殘忍了。珍兒相信皇後,若讓她知道皇後害她,會受到致命的打擊。”

“你從朋月宮出來時仍是獨自一人,珍兒不相信你,對不對?你早該料到。”佳妃寒了杏眸,恨恨道,“不過你來了也好。皇上遲遲不肯下旨,我就幫他做個了斷。”說完,她與頤安夫人對視了一眼,再開口時語氣透著哀傷。

“姐姐下定決心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