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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355 字 3個月前

又倔強地回避著龍胤每一個急切又關切的眼神。

他身邊的欣妃珍兒,兀自一朵世外仙姝般的白水仙,在其餘嬪妃的朱潮紅裳中猶顯得絕純絕雅。凝雲瞧著她,竟再找不出一絲歐陽流鶯那圓滑深沉的影子,隻覺那一雙淩雲眉中纏的俱是柔情真意,無一絲心機。

果真,有了他無微不至的愛,便全不是原先的人了。

依照宮妃品製,皇後著大紅,其餘嬪妃便隻能著橙紅或粉紅。

凝雲上身著了暖朱色鑲領袖盤錦上裳,下`身配一珠光湘妃色長裙,寬鬆款兒,略掩已隆起的小腹。她倚欄坐著,瀲瀲水波弄魚,佳人顏如舜華。

溥暢知她苦悶,便來陪她坐著。難得的是婉依——這是凝雲頭一次列席昭陽宴,居然也瞧見了她。

婉依向來是著素白衫的,如今欣妃盛寵,又偏好潔白,故再沒有嬪妃敢在宮中著白衣,婉依再是%e8%84%b1俗,也不會明裡與眾人作對。凝雲見她渺渺踏波而來,著的是極淺的晚霞紫赤盤扣棉衣,無任何繡樣花式,褐發於發梢處打著飄逸的波浪卷兒,儀靜體閒,自有一種神秘魅惑。

有那麼一瞬間,仿佛任芙站在麵前。然婉依沒有任芙的嫵媚,隻一派清骨冰肌罷了。

“姐姐真美。”溥暢由衷讚道。

婉依輕挑了細眉,微微頷首,答道:“謝妹妹了。”如此不鹹不淡的一句,也不回讚,是典型的“秋姬”風格,凝雲淺笑,纖指點點自己右側的座位。婉依輕輕坐下,再未說一句話,隻以那雙深不見底的紫瞳打量每一個人。

凝雲亦不再費心說話,仍去瞧龍胤與欣妃。

難道他看珍兒的眼神不是足夠寵溺憐惜了……

難道他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她……

滿腔的酸意無處傾瀉,忽而一高挑纖柔的大紅華影立在了麵前。凝雲抬頭,迎上一雙寥若晨星的美目,盈盈笑著。

然達琳。

“見第一麵時就料著了你不是個普通人,如今果不是個普通人。”然達琳落落大方地坐在她身邊,由衷讚道。

滿腔的誠摯,倒叫凝雲不好意思了。

“公主才不是普通人。我如何比得上?”

“我有心與路妃姐姐做知己,姐姐如果也有心與我,謙虛不是太客套了嗎?”

凝雲秀頜微點,含笑收了這美意。然達琳笑道:“瞧姐姐的身體比那時好得多了,改天我上門打擾,姐姐可不要煩啊。”

話罷,她定睛去瞧凝雲身邊的溥暢和婉依。

溥暢自是一如既往的純然香靨,然達琳還以一笑。晶玉閣中的衝突,兩人都知道不過是秀殷的公主脾氣鬨的,因此並不介懷。

婉依卻在旁邊頗不自在地動了動,一雙纖臂抱的甚緊,寒眸冰潭一般。

然達琳並非計較的人,仍笑道:“‘春夏秋冬’的故事,我來這幾日也聽了不少。如今看了便知道,”她指指溥暢,“你是‘夏’……”,又以眼角瞟瞟婉依,“……你是‘秋’,對麼?”

溥暢笑答道:“不錯,公主真真好眼力。”

然達琳含笑道:“不敢。”秀睫微閃,她指指不遠處,花團錦簇似的芳順儀林若熙,好笑似的道:“那一定是‘春姬’了,倒是個般般入畫的美人兒,怎麼那眉眼間就誰都瞧不起似的?”

凝雲與溥暢相視一笑,若熙的氣質都寫在臉上,任誰都瞧的出。

想到若熙昔時作的一首“登高輝煌”中“珍重芳姿何需掩,淡泊紅顏枉多才”一句,凝雲笑道:“芳順儀倒與公主有幾分相似呢,燦如春華,均是心中有抱負的女中豪傑。”

然達琳聽此說,沒有反駁,然而滿麵的不以為然。凝雲心道,這兩人,連不願與他人被分為同類都如此像呢。

剛要說什麼話打個圓場,卻見然達琳一雙明眸忽而發光了。

“龍篪!”

話未落,這一團紅雲似的倩影便飄去了似乎故意遲到的龍篪身邊,神色頗是%e4%ba%b2密。凝雲和溥暢麵麵相覷片刻,並未注意到婉依%e5%94%87畔曲線不快的動了動,刻意將頭偏向一邊,打量起了龍胤身邊的欣妃。

溥暢仍是瞧了半晌,拍手笑道:“姐姐你瞧,公主與平江王可不是一對璧人嗎?成了這門%e4%ba%b2,又是喜事一樁了。”

凝雲仍是沉默著,細細瞧著然達琳爽朗明麗的笑靨,與龍篪的風流倜儻配著,確是叫人看著順眼順心。然而瞧的久了,又發現絲不對的痕跡。她並不能若尚瑾般讀到人的內心,可是然達琳……她不覺得她存了與龍篪好的心。思忖片刻,凝雲道:“這事倒是急不了,四王爺恐還要回蘇州些時日。”

婉依倏地回頭,褐發飛起,險些掃在凝雲頰上。凝雲不解地瞧她,她也自覺失態,漫不經心地理理鬢發,仍去瞧欣妃,甚是凝神。

凝雲隻覺她瞧龍篪的眼神也是奇怪,瞧欣妃的眼神也是奇怪,剛犯起嘀咕,卻聽得皇後的聲音在腦後響起,含的半是竊喜半是不滿。

“路妃妹妹,可否過來一下?”

凝雲聞言緩緩起身走了過來,克製自己不去看旁側的龍胤與珍兒。雖然心中是厭惡極了皇後的陰陽怪氣,然而她仍擠出個笑容,微微行個理,道:“娘娘有何吩咐?”

皇後昂起粉頸,鳳目驕傲萬分地瞄著她,冷語道:“是皇上有話與你說呢。”

如今不看也不行了,凝雲輕挪過去幾步,低頭向龍胤行禮道:“臣妾參見皇上。”輕輕抬頭,卻看到珍兒輕依在龍胤身上,兩人十指緊緊地扣著,一個素白裙,一個碧藍袍,正似一朵玲瓏纖細的浪花棲在%e8%83%b8懷廣闊的浩洋中。

久彆重逢,果然人間樂事,珍兒星眸皓齒,幸福似要漾出。

淡然笑了,果然如此才是後宮,如此才是她的人生。

蘇州半月,權當是借來的天堂吧。

龍胤此刻的視線倒不在珍兒身上,隻氣惱地瞪向皇後,似乎接下去的話,本不該他說的。

皇後有恃無恐地瞪了回來。

凝雲又是一陣煩躁,後悔自己來了,此刻隻想回毓琛宮。“皇上有何吩咐?”語速極快,感情如一碗水端的平齊,一絲不露,不想讓幸災樂禍的皇後看笑話。

極輕的,龍胤似乎歎了一聲。有些按捺不住的急切,又似乎沒有辦法。

想說什麼呢?凝雲疑問地看他。

“倒非彆的,隻是恰逢瀛部進京之盛事,兼有……意外之喜……”再如何的掩飾,珍兒歸來帶給他的驚喜是掩不住的,凝雲不怪他。

隻是,與她何乾?

龍胤俊目微眯,似在觀察她的反應,半晌,稍稍放了心,接著道:“另外,前日經太皇太後提醒,方才想起天朝六宮五年一大封的祖例。今年恰有喜事,如今是最合適不過了。路妃可否替朕操勞,安排此事?”斟酌了半晌的語句,說出來仍是傷人吧,龍胤心疼地看著凝雲一張玉顏登時掛了清霜,朱%e5%94%87微抖,仍是緊咬出,不讓人瞧出一絲異狀。

凝雲怔了半晌,怒上心頭。

六宮大封——原來,他是要她%e4%ba%b2自為珍兒歸來而慶賀。自是皇後的奸計,不然如此好的扶植黨羽機會,她何必不自己抓去,倒來讓給凝雲?

他是怕她的心仍沒流乾血,滴乾淚麼?

他是要以這種方式告訴她,珍兒回來了,便再無她一席之地麼?

眼見皇後幸災樂禍的媚笑,她自嘲不知為何自己竟要回來受這種侮辱,正要甩袖而去,忽覺身後一隻纖手握住了她的肘。

回頭一看,卻是溥暢。方才的話,她顯然全聽去了,純眸此刻似深了幾分,顰著眉盯住凝雲,微點秀頜。

手裡牢牢牽住凝雲,溥暢盈盈笑道:“皇上,溥暢可否說句話?”

“說。”龍胤不知何時亦站了起來,再不讓珍兒依在身邊,一雙朗目隻看向凝雲。那玉顏上痛楚的漣漪,如何不也泛進了他的心裡呢?

“六宮大封如此的重事,上下打點的,少不得多費心。路妃姐姐如今還懷著身孕,皇上和皇後娘娘自不忍她勞形的。依溥暢看,不如讓洛妃姐姐幫著些,溥暢就打打下手,也算儘份心了,如何?”

龍胤和皇後俱是一怔。龍胤思忖片刻,得出了真意,含笑向溥暢道:“這主意甚好。”⊙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姐姐許是累了,請皇上和娘娘許溥暢陪姐姐回宮罷。”溥暢語聲如鈴,摯靨霞飛雙頰,任誰瞧了也是至真至誠的一片冰心。

龍胤點頭,眼角轉瞬而逝的不得已被凝雲冷冷地無視,卻被身邊的珍兒看了個真切。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珍兒星眸中一刹那的片羽閃回、玄機浮現,皇後沒看到,龍胤亦沒看到,卻被坐在不遠處一直凝眉瞧她的婉依抓了個正著。

欣妃……珍兒……珍兒……欣妃

婉依輕輕在%e5%94%87間咂摸著這四個字,怎麼如此熟悉呢?自己的靈術再不如長孫姐姐,對付個常人也不是問題。

方才的注視,她已透過欣妃那清淺湖潭,發現了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騙得一世人,騙不得我這個巫女。

她收回眼神,默默瞧瞧那兩個遠去的纖秀背影,心道,隻管放心吧,若隻是如此,你們是可應付的……

再一恍惚,另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影闖入她眼簾。然達琳朗致的笑聲直襯的那紅衣傾顏旭日般的光豔,龍篪自是對美人來者不拒的,含笑低頭對她耳語幾句什麼,似頗享受這鬢香留%e5%94%87畔的迷亂。

婉依冷笑,隻是這笑,是真的冷徹心扉,自己的心扉。

她會如凝雲一般拂袖而去麼?

納蘭婉依,你能活到今日,早便是無情之人了。

入夜,毓琛宮。

這是第幾個如水涼夜了?皇宮之中,即便是華燈初上的時候,在月下對水成雙,亦隻是自憐孤影,隻有湖底石的默聲之賞。凝雲纖指握筆,不知何故竟仍在抖著,她心道,定是那燭影,影亂以亂心啊。

一闋長相思填就,她已淚如雨下了。

長相思樓異

一升煙,幾升煙,高樓垂簾白骨寒。一水隔流年。

顏未散,顏已翩,塵緣不瀲枯欄遷。不曾語人間。

思緒狂,筆語亦亂。自懷孕以來,平日裡時時理智的她,情緒已易起伏的多,卻仍要勉強自己去想,他到底為何如此無情。

方才溥暢一番開導,她心裡亦明白了些。龍胤仍是護她的,如今有了欣妃,皇後與佳貴嬪之勢日盛,他國事繁忙,難免顧不到她……與她的胎兒。如今借六宮大封之名,正是給她機會扶植她信任的人,也可製衡後宮。

溥暢的心她也明白,心中那九分的痛之餘,一分的慰,正是來自溥暢。

“夏姬”除善良之外,原來也是個極聰明的人兒啊,入宮尚不到一年,後宮中的權力傾軋她也是點點滴滴瞧著的,不過是心善,不願趟這渾水罷了。

溥暢知凝雲如今已一心存情,對權力之爭並不上心,因此提出由洛妃協助,若凝雲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