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頁(1 / 1)

盛世凝雲 漪微 4311 字 3個月前

了筆墨,便取下燈麵,細細寫了起來。

沒下幾筆,卻察覺到他在偷瞧,她忙收了筆,輕聲道:“公子若還有事,可不必陪我了……若公子能留下府姓大名,他日自會上門致謝的。”

他啞然失笑。“我的‘大名’,不留也罷。倒是小姐芳名,可否賜教?”

她顰了如煙黛眉,輕聲道:“公子,我們……素昧平生,這燈,是該謝謝公子的。但姑娘家的閨名,卻不能如此輕易的……”

不知這小姑娘哪來的滿腦禮法,他揮揮手。“你寫。我不再看便是了。”

話落轉過身去,他知道稍後她放燈時他自然也能看到。

不過須臾功夫,她便寫好了。

羽袖拂過如水夜氣,明燈一盞,無翼而逸,逐鴻而去,頃刻間便到了天邊,與其餘燈融在一起,現出一片華彩天宇。

在那一瞬間,他讀到了燈上的幾個字。雖有幾分意外,卻沒敢完全相信,再要問她,她便消失不見了。經了久日,他也就慢慢淡忘了元宵節的一切,畢竟萍水相逢的一個女孩子,當時隻道是尋常,從未想過日後仍會有著許多糾葛。

命緣,究竟是什麼呢?

故事講罷,龍晟歎息了。

再次見她,初時隻覺麵熟,也是尚瑾讀到的絲縷記憶片羽,再加上他自己的一點點回憶,才拚成了完整的一副圖畫。然而,憶起了這一切,並不能讓他此刻的心有任何緩解。

長歎一聲,再望天邊,他忽然發覺龍胤沉默的太久了。

於是轉頭去看他,卻發現他的神情亦是複雜。

“你怎麼了?”

“我問你……那燈上寫的是什麼?”

龍晟隻覺這問題問的古怪,心中揣度幾番,暗暗明白了一些,卻仍不敢相信緣分的奇妙。

“難道……”

“我問你……那燈上是否寫的‘願得自由身,不為宮牆誤’?”

龍晟啞然失笑了。

原來,命緣真是無法可說的東西。

他買給她的孔明燈,他想幫她實現的願望,最後,竟還是到了龍胤的手中。

龍胤喃喃念道:“原來……那竟是她……”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望去,她仍安然在車上端坐,並不知自己的一段童年往事,正在被兄弟兩人拿出來翻談,驚歎。龍胤笑笑。“孔明燈……本也飛不遠便會落的東西。當時珠兒拉著我買這買那,那燈……就那樣落了下來,我接住,上麵便是這兩句。誰知……”

緣已至此,惟有相惜下去了。

又是半晌的沉默,龍胤適才道:“我就知道你會來送。有兩件事,不說不行。”

龍晟示意他繼續。

“第一件,是龍篪。他還要在蘇州留些時日,要查的事,他可以應付。不必擔心。你若照顧多了,倒有反作用。”

龍晟點頭答道:“這我知道。但如果你們找到了聶瀟,先讓我見麵才是。”

龍胤嗯了一聲,沉默片刻,雙目炯炯地看向龍晟。“還有一件……雲兒送你那三句話,一個‘重’字,是否與‘影逐烈陽身去京。琴斷殘今空餘半。春彆三日獨不尋’有關?”

龍晟歎了口氣。他知道龍胤是一定會問起的,於是照實答道:“不錯。”

龍胤驚了,再開口時帶了萬分的不解和不甘。“原來……那人是你……你可知道,是什麼害死了珍兒?”

“我如何不知?”龍晟冷言道,“那三句話為字謎,謎底是‘珍’。這字謎出現在一份致珍兒的密函中,你看到那是個男子的筆跡,便起了妒心。如何問她她也是不說,恰逢當時北疆戰事,你們大吵一架,你負氣上了戰場。她是憂心你,才積鬱成疾。對不對?”

“那人竟是你麼?我真是沒想到。”龍胤怒道。

龍晟冷笑。“彆以為你的一切我都想拿走。珍兒入宮前我便‘死’了,一切隻是耳聞,我又怎會愛上沒見過麵的人?”

龍胤皺眉,冷靜想想也覺事情並非這麼簡單,思忖片刻,他又問道:“那麼,你如何得來那方刻有字謎的玉珠鸞宿?”

二人身後,凝雲和尚瑾同車坐著。

尚瑾端的是紋絲不動的沉靜優雅,全然瞧不出溯機殿中那一回後的任何情感反映。凝雲自也不會怪她什麼,乾脆也不說話,二人分彆盯著自己心上人的背影,心湖沉情,映在目中,一個是雨後初晴的愛戀,另一個是無關風雨的淡定。

為那人失去了妹妹,失去了自我,仍如此無怨無悔,凝雲亦不知尚瑾的愛能包容多少,卻知勸是無用。靜了半晌,她忽而想到一件事,是該問問的。

“尚瑾姑娘,納蘭婉依……不知你認不認識?”

尚瑾秀眉微挑,淺笑道:“巫女麼,本就是少數,又遭人嫌恨。若不互相認識,不互相關心,怕到今日,已活不下幾個了。”語氣仍是柔婉的,但話中帶的刺,凝雲倒也聽的出來。

凝雲笑道:“你說的是。那麼,婉依為何與你們其餘人不同呢?”

“我們其餘人……並沒有那般好的命,會因了機緣巧合被高官貴族瞧上,收作義女。”尚瑾略略傾身,倚向一邊,十根纖指扣的緊緊的,“婉依……是個不會出事的女孩兒,納蘭大人看的不錯,放在宮裡,並不求為納蘭家得來什麼榮耀,無事便好了。”

回想起婉依行事待人的隱忍退避,於深宮中處處的避讓,確是個“不會出事”的女子。

凝雲笑笑,一句“多謝姑娘”柔柔飄過,心中的鬱結,卻似乎沒有打開。

第四卷 長相思·不渝

廿六 醒魂緒

毓琛宮。

恍若隔世,帝潭鎮的幽沽泉鳴似還聲聲在耳,又隨風渺渺去了。似乎仍在去年那個霜寒天,對著庭院瀟瀟,海棠婀娜,她倚在貴妃榻上片刻秋睡,夢裡的碧水青山,岫煙朦朧,一如前世與來生。

再如何好,是借來的天堂。

後宮之於她,才是實實在在的人間吧。

如今她已是路妃了,盼著一個即將到來的孩子。龍胤時時忙的緊,說是瀛部就要進京了,並不多來瞧她。想起蘇州那些日子的朝夕相處,她竟後悔自己那時的彆扭與倔強。回宮之後,他再不能如在宮外那樣似的,隻陪她開心。

凝雲知道自己並不怪他。既已確定了心中對彼此的愛,又何必強求一朝一暮呢?於是她放開了心懷,每日讀讀書,串串門子,臨晚入睡前坐在桌前,攤開宣紙,費幾番丹青思量,以筆墨想象著自己腹中的小生命,便有百般的滿足。

秋涵自一如既往地嗬護備至,毓琛宮上上下下的人都為她儘心儘力。

六宮中的其他嬪妃,反應各異。

溥暢著人送來了堆積如山的補品;皇後則連禮節上的看望都免了,依舊緊閉著景瀾宮的門;佳貴嬪倒是來了,燦爛的笑容中也看不出一絲異心;其他位次低於路妃的後宮嬪妃一一來訪,包括瑤婉儀歐陽流鶯。

月餘不見,比起那夜朋月宮中的她,流鶯又添幾分憔悴。六宮中,流鶯的國色天香,向來居四姬之首,緊隨皇後與路妃之後。而如今,那一對細長的柳葉眉終日便隻是蹙著,兩眸含霜,縱“長顰減翠,瘦綠消紅”亦是美,也大不及平日豐神冶麗的瑤婉儀了。

關於朋月宮事件,龍胤再也沒有提起,因此凝雲也小心地避開此事。然而,如若提起,歐陽流鶯大約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

凝雲心下頗為她擔憂,又說不上句話,每每刻意挽留,都被佳貴嬪擋了回去。流鶯投給她的眼神也均是憂傷的,憤恨的。

這本也沒什麼,龍胤%e4%ba%b2自出宮接回了她,單這一條就夠後宮全體嬪妃憤恨她一輩子了。何況,流鶯受到了那麼大的傷害……做彆人的影子,是任一個有尊嚴的女子都不能接受的吧。

然而仍有一事她不解。

歐陽流鶯,為何會投向皇後和佳貴嬪的陣營呢?←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如今的後宮格局,她有把握瞧的清清楚楚。除了流鶯,並無值得她費心的變數。除去她與佳貴嬪,宮中最得寵的仍是“冬姬”瑤婉儀與“夏姬”晴貴人。

林若熙傲氣重,一次不睦便與她不依不饒。納蘭婉依則孤高的緊,不願爭寵。

流鶯又分明恨著她。

如此看來,隻有晴貴人何溥暢,是可相為善的人了。

京城,長寧宮。

入夜了,暮秋之夜,落英更兼細雨,無不悲之魂。然而,佳貴嬪並非黯然凋落,任人踩踏的殘花。月餘來發生的一切,不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已讓她猝不及防。然而,眼下沒有任何事比這一樁更讓她心慌了。

路凝雲回來了。

路凝雲被皇上%e4%ba%b2自接了回來。

路凝雲懷了龍種。

如今,她隻能憤恨地看著新晉的路妃娘娘被皇上像塊寶兒似的捧著,在毓琛宮中享受著無數的恩寵賞賜,隻等那個孩子來到人世。之後,臨位四妃也是情理中的事,而如果那個孩子是個小皇子……

她決不會讓這件事舒舒服服地發生。

那日景瀾宮中皇後說的話現在還讓她覺得匪夷所思。

是真的……纖玉……救救我……救救我……

皇後一張花容月貌哭的甚是好看。

這是一張王牌,連懌純公主都遠遠比不上的王牌。她輕咬著手帕角。歐陽流鶯……我竟沒想到,有一天會派上這用場……

延禧宮。

秀殷公主正兀自生著悶氣,晴貴人何溥暢一如既往地百般安慰。瞧秀殷一張含怒的粉麵,溥暢忍俊不禁,宮外與那一男一女起的衝突竟讓小公主掛心了這許久,硬要去找她的皇帝哥哥替她報仇。皇帝正忙瀛部的事,哪裡有時間順著她的小性子?

於是她便日日磨在延禧宮。

溥暢原本以為她因被頂撞,丟了麵子才不快,漸漸地,她竟發現,秀殷對她討好了許多,有時似乎有些歉疚。

經不起她追問,秀殷才說了實話:“溥暢,你那麼想要那洋裝,我原想跟她討來給你的,結果辦砸了。平常哥哥姐姐忙他們自己的事,都是你陪著我,逗著我笑,你是這世上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卻連一件衣服也弄不來給你……”

看著那張真誠的小臉兒,溥暢幾乎要落下淚來。她馬上摟住了秀殷,安慰道:“秀兒有這份心,我高興得緊,哪裡還在乎那衣裳呢?”

可溥暢越是原諒,她越是愧疚,慢慢地,愧疚全轉化成了對那兩人的憤怒。“你又不是沒瞧見他們有多狂妄!等二哥忙完了這一陣兒,我定要去求他找他們出來,給他們好看!”

說著說著,一個洪亮的聲音飄了進來:“是誰惹了朕的妹妹?好大的膽子!”

“二哥!”秀殷一躍而起,迎了出去。

“這兩日忙忘了,今天才剛得閒一會兒,聽說秀兒進宮裡來,朕這就過來了。”龍胤寵溺地揉揉秀殷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