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在他麵前跪下,玉膝叩地,聲不起,思已斷,震碎了他最後一絲希望。又是一陣暈眩,她忍住,緩緩開口。
“皇上答應了,隻要我說,便還我自由。君無戲言。時至今日,臣妾已無顏將一帝、一王、一相生生拖在朝事之外,請皇上回宮……”
“這是作什麼?”她話音尚未落,被嚴聲打斷。剛一錯愕,已被他輕扶了起來,手上自不容她一絲反抗,半是心疼半是責備。
“方才就沒說,幾日不見,瘦了這麼多!應近秋了,也不知加衣,不知道自己還有著病嗎?地上寒氣重的緊,怎麼說跪就跪呢?你不知道……”
片刻凝視,他的手仍停在她腰畔,掌心傳來的,依舊是滿滿的霸道。
眼見她痛苦,他又情何以堪?從京城到蘇州醞釀了一路的那句話,卻是說不出口。
雲兒,你懷孕了……
雲兒,我們要有孩子了……
然而她,在口口聲聲地說著,
皇上,請還雲兒自由……
還我自由……
目光中竟是萬分的疏離,失望和決絕。
雲兒,你叫我怎能開口用孩子來逼你留在我身邊?
眾生殿,流息。
登高遠眺,俱是為了見山,見河,見浩渺江山的分分壯麗,蒼河落日的快意豪邁。遠望,觸景,才會生情。然而,他登高從來隻喜在流息殿,隻是覽雲海,素織一鋪萬裡,風卷時生流,空靜時稱息。
流與息,便是他沉思的慰藉。
但願往事,隻息了去吧。
然而,偏偏老天不與他便。
今日見她泣成個淚人兒,他如何不也痛至骨髓?隻想那樣抱著她,讓她的痛,她的苦,溶化在自己懷中。
為你,我竟放走了任芙。你可知道,這會帶來如何不可收場的後果?
但若由此換來你的一生一世,也值了。一切後果,就由我來承擔。
“公子……”
他緩緩回頭,尚瑾和任芙分立他身後,相似的紫瞳朱%e5%94%87,黛眉蘭腮,鶯燕一對,各自動人,卻是不相似的異種風流。如今漾在他麵上的四泓秋水,含的是兩樣的樓閣倒映,截然不同。
且各自說過吧。
他先看向任芙,要說的話,實不應讓尚瑾聽到。然他不說,尚瑾亦會知道,因此,不如開誠布公地說了。
“既然答應了她,我就要守約,任芙,你自由了。然而……”一絲冷意劃過他的劍眉,徹骨的凍人,“你心裡想的什麼,想去找的是何人,我一清二楚;你將來見了何人,做了何事,我亦會一清二楚。在此奉勸一句,彆動歪腦筋,你若傷了她半分,我會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任芙冷笑。
“少主不必當我是尚瑾姐姐,會對你百依百順。要百依百順的,五年足夠了,若非為了姐姐,我也不會隱忍至此。我要見何人,做何事,從此與少主無關。”見成旭淵不為所動,她猶豫了半晌,仍補上一句。“我也奉勸少主一句,路凝雲……她的心不是你的,原來不是,將來也不會是。倒是尚瑾姐姐……被你誤了這許多年……你究竟想怎樣?”
“芙兒!”尚瑾喝她一聲。
成旭淵神色一變,眼角不忍去瞧在旁的尚瑾,竟無言可答,冷哼一聲,正色道:“這不關你的事。”
任芙淒然瞧向尚瑾,再開口已帶了顫唞。“姐姐……為什麼呢?你明知他對你並無……”
尚瑾輕輕回身,凝眉望著流息窗外雲海的背影竟已與成旭淵如此相像,紫衣婉婉,孤影堪憐。縱然她的公子不憐,她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轉移。
“芙兒……不必再說了,你對那個人,不也是如此麼?”尚瑾靜然道。
任芙後退一步,再也忍不住淚下,淚中仰天大笑一聲,自由,她是得到了啊,額前一點嫣紅嬌梨終可似血綻放,她的歸宿,怕也會以血為伴吧。
“芙兒從此……姐姐保重……”
任芙以手掩麵奪門而出,尚瑾兀是狠了心沒有上前一步,直待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許淚落下。
成旭淵目光中已褪了方才對任芙的毒狠,麵對默默流淚的尚瑾,他是無言以對的。任芙的控訴生生在耳,枉對尚瑾的一腔柔情,五年已夠長了。
“尚瑾明白。”
“什麼……”
“尚瑾明白,什麼都明白。所以,公子不需說什麼。公子與凝雲姑娘的下一個七日之約,尚瑾一切都會遵照公子先前吩咐去做的。入夜風涼,流息又居高處寒,公子請早些歇息吧。”
瞧著尚瑾纖手輕拭淚痕,成旭淵適才發現,她雙眸下已有了深深的黛暈,長歎一聲。五年來,因了尚瑾的玄妙異能,二人早已一體了一般,他的愁,便是她的愁;他的恨,亦是她的恨。
我們,都是長夜無眠,此恨無期麼?
廿二 東邊日出西邊雨
作者有話要說:。“蒙皇上關心,臣妾就先睡了。這東暖閣裡地板也暖的緊,暫且委屈皇上一晚。”
話落,她等著他抗議。
一陣衣物摩攃地麵的沙沙聲,良久,黑暗中卻無聲無息了。
她嚇了一跳,摸著黑站起來,急道:“是誰方才剛說的近秋,地上寒氣重,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氣死我才罷休?” 蘇州知府府邸。
南窗燭短,化作氤氳浮氣,尚不逐房中二人各自散去的希望,冰冷的心。
“今日的話,臣妾說儘了。請皇上許臣妾回翠幕齋吧。”凝雲推開他愈發灼人的懷抱,避開那雙霸道嚇人的俊目,有些後悔方才白白給他抱了那麼長時間。
人真真是膚淺的動物,腦海中如何篤定的怨,凝結在心中的渴望依舊會出賣她。
“看來朕是如何也勸不動昭容了,是麼?”他倒也順手放開,兩手背後,昂首挺%e8%83%b8,再次拿起了從前毓琛宮中的皇帝款兒。
本也不想聽勸,而今見他不再勸,端起了架子,她的心倒空落落了。
不知是惱,還是羞,總之她是怒了。急火攻心,又是一陣咳嗽,她極力忍了不讓他聽到。
“夜已深,翠幕齋亦遠,今夜就不必回去了。”
“臣妾失儀,又兼病體,實不敢擾了聖駕,不得不……”
“知府的車馬又不是給昭容這深更半夜用的……”
“我就是要回去!你管我!”
餘音未落,她卻連自己都驚呆了。方才那跺腳喊叫的人是她麼?忽然莫名地想笑了,抬頭看龍胤,他亦是滿臉的笑意。
“雲兒……從此以後,就是要這樣說話,明白了嗎?縱是你知禮克嫻,你心裡想的是什麼,朕又如何能知道?若你早能什麼都說,我們何來這如此多的誤會?”
她冷哼一聲,原來一切仍都是她不是。轉身去推門,又被他拉住,攬入懷中。她氣惱地丟給他一雙白眼,掙紮了幾下,他卻抱的緊緊的,再不放手。
“以後的事……朕不再逼你什麼。但今晚……留下吧。”他低頭在她耳畔低語道,溫柔的呼吸在她玉頸上凝成一片癢熱。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
“你……”她再掙紮,換來的不過是越收越緊的懷抱。“罷了,罷了……臣妾豈敢不遵旨?皇上先放手……”
他這才得意洋洋地放開。凝雲不清不願地走到床邊,坐下。他卻後退幾步,吹滅了蠟燭。
被他這麼一逼,她心中一陣不平。黑暗中,她刻意擺出一副欣喜式的口%e5%90%bb,滿滿的幸災樂禍。“蒙皇上關心,臣妾就先睡了。這東暖閣裡地板也暖的緊,暫且委屈皇上一晚。”
話落,她等著他抗議。
一陣衣物摩攃地麵的沙沙聲,良久,黑暗中卻無聲無息了。
她嚇了一跳,摸著黑站起來,急道:“是誰方才剛說的近秋,地上寒氣重,你……你……是不是一定要氣死我才罷休?”
京城外某地。
瀛部被告知,京城還有些事宜需籌備。因此他們被暫時安頓在離京城不遠的一處行宮裡。
李拓知道自己應該在幾天前帶然達琳回營後,牢牢地看住她。然而,她逃了三次。瀛王倒不在意,任他和手下去提心吊膽,還笑勸道:“將軍放心,琳琳不是需要擔心的人。”
他仍不明白,他本好好的駐守南疆,那皇帝為什麼命他護送瀛部送%e4%ba%b2隊伍進京。這等簡單的事,難道皇帝手下沒有足夠的酒囊飯袋來做?他渴望著為國效勞,卻隻能混上這樣的差事。
然達琳第一次出逃是在半夜。他本以為她隻是在周圍轉轉,因此派兩名手下暗中跟蹤了事。可沒多久,他的一名手下竟回報說公主向京城方向走遠了。他這才起了疑心,難不成這瀛部真有異心,欲圖謀什麼嗎?他怕手下不會見機行事,這才%e4%ba%b2自暗中跟隨她到了京城。
事後證明是虛驚一場。瀛部公主並沒惹什麼大亂子。
女人。他不耐煩地想道。終究是女人。
“稟將軍,公主回營了。”一名手下進來通報道。
他站起身來,剛要隨其出去,然達琳推門進來了,美顏上漾滿燦爛的笑容。“將軍辛苦了。我想著應該與將軍打個招呼——當然,是回來的時候;走的時候,招呼是不必了,不然走不成。”
“公主機智勝在下百倍。”他冷冷地答道。
“天朝的兵將不過如此,我先前高瞧了。”然達琳完全有權利得意,李拓布下的層層把守,她次次輕而易舉地突破。“這倒讓我想到,如果真的打起仗來,天朝哪裡是瀛部的對手呢?”
李拓冷笑道:“讓公主見笑了,天朝的皇帝竟派了些最無用的來與公主‘對壘’。在下與公主想法相同,倒不如省了這和%e4%ba%b2的勞什子,結結實實地打上一仗,到時我們再瞧瞧,誰笑到最後。”
然達琳大笑起來,聲音如男人一般豪爽。“李將軍哪裡無用?您不需自謙,我敢說,你們的朝廷需要的正是將軍這樣的人呢。”
李拓一怔,冷哼一聲,背對她道:“時辰已晚了,公主去歇息吧。”
然達琳盈盈一笑,翩翩走來坐在李拓身邊,輕輕拾起他右手。李拓一顫,當即躲開,不明就裡地看著她。
她不耐煩地揚揚手中的紙包。
“王兄此次進京,奇珍異寶,綾羅錦繡的倒是帶了不少。這幾日我搜遍全營,也沒找到上次我們在弗郎國得的金創奇藥。幸好當初我纏著那洋大夫教了我中藥中與之對應的調配之法,近幾日在附近山上鎮上一直搜尋,總算配齊了八九味,應還可將就使得的。”
見李拓仍發呆,一抹笑靨綻開她粉腮之上,不由分說著,她上前再次抓過他的手。見隻以破布簡單包過,她歎了口氣,拉他坐下,細細撕開破布,認真地清洗、敷藥、包紮。
然達琳一輩子都記得,這是他為護她,被那刁蠻女孩兒弄出來的傷。他亦記得了,然而那方式,並非她想要的方式。多年後想起,仍歎,一世緣,真真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