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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凝雲 漪微 4293 字 3個月前

仍在眾生中等著,見凝雲麵色緋紅、氣喘籲籲,忙拉過她問道:“怎麼去了這許久?發生了什麼事?”

前前後後說完時,兩人已回到了帝潭鎮。

“雲兒……這其中,頗有不對的地方啊……”沈凡蹙眉道。

“什麼?”

“照你方才的描述……你並未告訴過他你的真實名姓……”沈凡雙眼寫滿了憂慮。

凝雲再次屏息了。

先生說的不錯。

然而,

凝雲……以你的處境……並不是可多管閒事的。

她的名字,

她的處境,

他竟知道麼?如何知道的?

師徒二人麵麵相覷,凝雲望望夜空,今晚果然濕重雲濃呢,方才跳出的幾點星塵,如今又隱匿不見了。

二十 幾番徘徊意難平

作者有話要說:“天圓地方,日升月落,鬥轉星移,四季更替,花開花謝,生老病死。這難道不是造物主天然的規矩條框?如何可以舍棄?人亦然,倘若人人‘完全的’自由,完全地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隻會因了自己的自由踐踏他人的自由,因了自己想做的事妨礙他人想做的事。人生來就是要妥協,改變的。如同上天的選擇,惟有這樣,世上才能和諧。一心要破壞規則的人,未免太過自私。”

“所以……你的結論是什麼?”

“我……大概真的做錯了。”凝雲低聲道。  三日之後。

轉眼間,已是夏末秋初了,細風漸帶涼,石階晚凝霜。暮夏的豔陽被還未濃的秋意衝刷一淨,啾啾叫的鳥兒仍在已掛寒霜的枝頭跳將著,招展的花兒,卻已凋的多了,餘下幾叢方方吐豔的,絳紫的秋海棠,純素的白夜丁香,絲絲縷縷的香氣,將翠幕齋點染的竟似夢境瀾幻。

帝潭鎮開慣這般奇異的花兒,自是仙氣盎然。

沈凡和路凝雲二人坐在翠幕齋的庭院中打著絡子。眾生殿對弈之後,凝雲決口不提與成旭淵七日之約的事,似乎並無心赴約。然而,沈凡瞧的出來,她心中的徘徊一日甚於一日。

她亦不會逼凝雲下什麼決斷,隻是時時旁敲側擊,幫助她明白自己的心。

“在這小鎮裡也待了些時日了,不知雲兒的難,我解了沒有?”

“先生是要趕我走嗎?”凝雲漫不經心道。

“還是這個敏[gǎn]的習性改不了。我何曾是趕你走?隻是幾日以來,你似乎並沒有半點緩解,我憂心才如此說的。”她定神道,“即使你沒提,我也瞧的出來,你心病一攬子不說,體病也不輕。”

庭院裡靜悄悄地,隻聽得黃鸝鳥兒在屋簷上啾啾地叫。凝雲手上忙著,強忍著馬上就要流下來的淚水。

“先生不提,我倒不覺得;先生一說,我才發現自己原來這般沒用,作了一身的病,到頭來什麼也得不來。鐵了心要放下的事,仍是日日念著;發了誓不想的人,仍是日日想著,真真是沒用……”

沈凡握住了凝雲的手,勸道:“雲兒,彆管這絡子了,我們來說說話兒。”

“終日的也隻是我說,說來說去說不清楚什麼,何必再廢這個事?先生彆管我才好,我會忘掉的。”

沈凡隻得作罷。“雲兒,你自小也不是無主意的人。今天這樣的你,我是頭回見。畢竟離開你有些年月了,你這些年的生活,我不能夠知道是怎樣的。然而,你不說,我也不難猜。”她用慈母一般溫柔的手摸了摸凝雲的頭。“這樣的關,女孩子總是要過的。今日你竟不遠萬裡從京城跑到了蘇州,必定你的關,出於某種原因,不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樣容易過,是不是?”

凝雲輕輕點了點頭。

“我不會強迫你想清楚什麼,更不會趕你走。女孩子方得經過這樣痛苦的蛻變才能成人。小時我與你講那句‘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是如何講的?”

“先生的解釋總是與眾不同的。”凝雲含淚微笑道,“先生說‘痛苦的記憶才是人最應珍視的記憶,當人追憶時,這些疼痛是人存在過的證明,當時的迷惘全部成為了心靈成長的養料。’”

“然而先生今天要告訴你,李商隱說的不錯。或許你的理智告訴了自己這是珍貴的記憶,然而身處事中,你就是不能不惘然。彆人幫不了你,你自己亦不能幫自己。你隻有默默忍受,走完這段曆程,才能得到真的寧靜。”

凝雲迷離地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青山,緩緩道:“先生怪的緊。這世上都教人走出痛苦,哪有勸人進入痛苦的呢?”

“因為對於有些痛苦來說,走出它,實在是可惜了。”沈凡微微一笑。

凝雲剛要追問,前門忽然開了。二人站起身來,隻見一個身材頎長,俊朗飄逸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腰間插著那支凝雲熟悉的簫。

“許久不見,昭容娘娘可好?”平江王龍篪笑嘻嘻地問道。

蘇州,帝譚鎮。

“他果然要我回去以死謝懷欣皇後之靈麼?”凝雲冷笑道。

“昭容誤會了。皇兄一心惦念昭容病情,全是關心才是。”龍篪急道。

“這倒怪,我病了這些日子以來,倒不見皇上的關心。每每見麵,不過是些兒冷言冷語,卻算是好的了。”

“昭容怎麼就是不明白呢?”龍篪見她怎麼也不肯答應,心急火燎。那晚巧遇時,他隻是懷疑自己看錯了人。第二日他又來帝譚鎮,暗暗跟蹤觀察了幾次,越發確定這“鄉間女子”正是路凝雲,適才起了疑,飛鴿傳書回京城詢問此事。龍胤的回信讓他取笑了很久——相對與以前恐他人截留而刻意短小精悍且充滿暗語的傳信,他一貫謹慎的皇兄顯然心情過於激動,以致於一頁紙上飛滿了他的筆跡。

聞汝不期遇昭容於鄉間,朕心甚慰,此乃天之饋贈!昭容體安乎?心舒乎?可消枯些許?既於汝側,朕予昭容之康健汝手,務必安頓一切,並勸服其儘早回京,切記。然蓋昭容體恙,汝應諸般謹慎,萬事以順昭容之意為先,若其無願回京,汝切莫為脅迫、威逼、責備及任何不善之舉,應緩言曉之,溫語慰之;如此,假以時日,其必感於汝誠,欣然應之。朕國事繁忙,惟臣弟可托付,望勿逆朕意,切記,切記。

可憐的皇兄,對她是嗬護以極了!龍篪暗自好笑。瞧這信寫的,真真是捧也不是,吹也不是,千叮嚀萬囑咐不要逆了美人的意!

他將信重重地拍在桌上。“這或許能證明皇兄的真心。”

她用顫唞的手拿起了這頁重似千鈞的紙,飛快地瀏覽了一遍,又丟還給龍篪。龍篪知道這信對她起了作用。她的%e8%83%b8脯強烈地起伏著,後退了幾步,有些趔趄,然而她用轉身掩飾了自己的無助。

龍篪察覺到了這明顯的情緒變化,趁機問道:“在此之後,你若仍然否認他的感情,就太過殘忍了。”

凝雲沉默許久,再開口時,帶了重重的鼻音,如同情緒溶進了她的嗓音裡。“我不否認他的感情。如我所見,再也不能否認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認為她會轉過身來,答應他明日一早就起程回京。

然而——

“請王爺轉告皇上,若他有愧疚之心,大可不必,該愧疚的人是我,硬生生擋在他與彆人之間如此長時間;

若他有同情之感,仍然不必,我喜歡江南的山水美景,寧靜安逸,並堅信這裡才是我的歸宿;

若他有關心之意,萬般感謝,四年的時光,我不會忘記他對我的好意;

而若他的愛中,有那麼一點是施舍給我的……請他將全部的愛,還給他離不開的,和忘不掉的。”

“可……”⊙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請王爺不要再勸我了。我心意已決,斷不會改變。”凝雲堅定地答道。

龍篪自是無奈,然而又覺無話可說,隻得作罷。他依照每次飛鴿傳書的慣例,將紙條置於蠟燭上燒毀。飛舞的火%e8%88%8c%e8%88%94上薄薄的莎草紙,立刻噝噝作響。這輕微的聲音卻似響雷一般,凝雲猛地回過身來,看著紙片慢慢地扭曲,卷合,最終變成黑色的一團。

她握緊了拳頭,待龍篪離開後才落下了淚。

此後的幾天,龍篪隔三差五地借故來尋,時不時地留下些藥材和銀兩,說些個俏皮話兒逗凝雲開心,次次賴到暮色將至,才不甘心似的舊話重提,勸上幾句,雖每每都被拒絕,仍不屈不撓地努著力。終於有一天,她下定決心離開沈凡,另覓他處了。

“你身體還沒好,怎麼能就這樣走了呢?”沈凡憂心道。

“雲兒不想再拖累先生,”她停頓一下,“亦不想再見平江王。”她氣惱地發現沈凡嘴角上帶了一絲笑意,心下暗暗氣道,龍胤這個弟弟也不知是哪裡來的風流種子,正事一件也不見做,鬥趣兒耍貧的倒是一頂一的熟稔,理智如先生,都被他哄的服服帖帖。

“那孩子還真是有趣呢。”

凝雲不理她,兀自收著包裹,一抹明媚之靨卻悄然掛上%e5%94%87畔,麗眸含笑。思緒恍然回到禦書房那個午後,龍胤讚她冰肌雪骨,拿北齊馮淑妃作比,滿口的風流韻事,調笑半晌的,便是與他這個風流弟弟。

這二人對旁人是一個英明果斷,一個玩世不恭,兄弟兩人私下裡在一起時便一個模子的……不正經……念著念著,便又憶起了那雙柔情似水的俊目,原來……自己竟是喜歡他來逗弄的。

一雙纖手不知不覺,竟放緩了收拾。

她搖搖頭,不,不……不能動搖……

“雲兒,”這時沈凡止住了笑,拉過她的手,溫聲道:“你若不想見他,我們以後不見他就是。但無論如何,先生不會放你一個人去流浪。”

“可是……”

“眼下你需要照顧,除了我又有誰能照顧你呢?”她慈母般一笑,“要離開,我與你一同離開便是。”

“先生!”凝雲驚呼,“翠幕齋是你的家!”

“翠幕齋是一座房子,有關心和被關心的地方才是家。”她溫柔地攬過凝雲的肩膀,“況且……人在一個地方待久了是會生厭的。”

然而這時,幾乎已經讓凝雲心驚膽戰的敲門聲又響起了。沈凡將她按在椅子裡,道:“你且坐著,我去打發他。”

“不,先生。我……自己去……”

穿過庭院,她輕輕地打開門,剛要發作,卻發現來人並非龍篪。

門外站著的,是仿佛蒼老了十歲的路丞相。

“爹!”凝雲歡叫著撲進了老人的懷裡,眼淚撲簌簌地掉落下來。越過路丞相的肩膀,她看到了龍篪站在一旁,偷偷的笑著。沈凡忙將三人引入了屋裡,路丞相心疼地將女兒前後左右檢查了一遍,才略略放了心。龍篪貧道:“丞相好好看看,您的雲兒可曾少了一根汗毛?”

父女二人都沒聽到這頑話。路丞相屏了將近二十日的一口氣,見到凝雲無事,終於可以吐出來了。再如何關心